裴子烈之前聽蕭世廉語氣略有些不善,心中尚且惴惴,不知道這蕭家大公子登門到底是何意,如今見蕭世廉出手就是女兒紅,這誠意可見一斑,裴子烈也是輕鬆一口氣。
如果是來興師問罪的,應該不會出手這麼豪闊,甚至根本用不到帶什麼東西上門。更何況裴子烈也問心無愧,和蕭摩訶沒有什麼私下裡的衝突和矛盾,最多就是曾經在軍隊指揮上因爲意見不同和蕭摩訶有過爭執,而裴子烈也相信蕭摩訶應該也不是那種私報公仇的人。
裴子烈的表情變化多數都落在李藎忱的眼中,不由得暗暗好笑。這裴子烈雖然是直爽性子人,但是也少不了對兩人的來意有所揣摩和猜測,只是裴子烈到底少有參與人情世故,這臉上的表情變化藏都藏不住。
對於曾經在職場上摸爬滾打的李藎忱來說,就算是換了一個時代,這注意人臉色的本事還是在的。輕輕咳嗽一聲,李藎忱一邊在後面扯了扯蕭世廉的衣服,一邊打量周圍:“這大戰方歇,電威將軍爲何不去酒樓、賭場以及風月之地放鬆一下?”
蕭世廉微微一挑眉,知道李藎忱是讓他放尊敬一些,畢竟他們來是想要緩和蕭摩訶同裴子烈關係的,而不是讓蕭家和裴子烈徹底走向對立面,那樣對雙方都不是什麼好事。而之前蕭世廉雖然上門拜訪的言行一板一眼都做出來了,但是無論是李藎忱還是裴子烈都感受到了蕭世廉語氣中帶着一些惡意,這恐怕也是裴子烈一直用狐疑目光打量他們的原因。
裴子烈深深吸了一口氣:“北周蠻夷未平,山河破碎、風雨飄搖,大丈夫何談風月?”
蕭世廉忍不住想要說什麼,被李藎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微微撇過頭,蕭世廉將自己已經頂到喉嚨的一個“哼”字硬生生憋了回去。而裴子烈也注意到李藎忱這幅度一點兒都不小的動作,目光也從蕭世廉轉移到了李藎忱身上,到想要看看這個平地裡冒出來的蕭家首席幕僚到底有什麼本事。
而蕭世廉不忿的看着裴子烈,什麼山河破碎、蠻夷未平,這論調是令人鼓舞不假,但是蕭世廉可不相信裴子烈唱高調全部都是發自內心的,恐怕他直接回家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並沒有熟知的將領,又不好和士卒們擠在一起罷了。
不過這些關竅蕭世廉當然不會傻乎乎的點出來,就算是他對於裴子烈沒有多少好感,也知道今天不是來拆場子的。
“說的好。”李藎忱沉聲說道,看向大堂前方,這大堂也並不大,而就在主人身後牆壁上,正掛着一份兩淮地區的輿圖,標註的甚是詳細,可以看出來繪製這一份輿圖的人着實費了不少功夫,“這輿圖敢問是······”
“正是某繪製的。”裴子烈微微一笑,聲音之中帶着難以掩飾的自豪神情。
然而李藎忱這一次卻並沒有順着他的話說下去,而是輕聲笑道:“只是可惜電威將軍現在應該換一份輿圖了。”
“哦,此話怎講?!”裴子烈眉毛一挑,語氣之中的憤怒毫無掩飾之意,雖然不知道李藎忱這句話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但是李藎忱這樣說他畫的輿圖沒有作用,讓裴子烈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和不滿。
蕭世廉下意識的向前一步,不過被李藎忱攔住了:“說來話長,不知道電威將軍可否有興致坐下來聽李某細細道來。”
裴子烈雖然爲人耿直、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明白,在李藎忱的話裡話外他倒是也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敵意,當下裡一拱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同時吩咐門口的老僕:“平叔,快去沏壺茶來。”
李藎忱一拱手之後,微笑着坐在大堂上本就擺好的胡牀(作者按:南北朝之胡牀類似於後世的馬紮,是國內傳統凳子和椅子的雛形)上,擡頭打量着那一份輿圖:“難道電威將軍覺得北周蠻夷還會在兩淮給我們可乘之機?”
李藎忱這個問題來的突然,讓裴子烈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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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城,大都督府。
鍾離城不大,就算是蕭摩訶家中不過兩進,這大都督府實際上也就是比縣衙大一些,不過牆壁頗高,四角設立箭樓,守備森然。淮南前線重鎮的規劃建設風格,在這不追求華貴但是追求具有類似於城池的防禦功能的府衙上可見一斑。
“啓稟大都督,武毅將軍在門外求見!”一名親衛大步走上議事堂。
正眯着眼睛緩緩看着帛書戰報的吳明徹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去請武毅將軍進來。”
在吳明徹面前蕭摩訶從未有失禮之舉動,當他大步走上議事堂的時候,還不等看到吳明徹,便先行一拱手。而吳明徹也站起來走過去:“元胤啊,無須如此,無須如此!”
“大都督爲國征戰,功勳卓著,當得起末將如此一禮。”蕭摩訶一邊正色說着,一邊解下來腰間須臾不離的佩劍交給旁邊的親隨,以表示對吳明徹的尊敬。
蕭摩訶的動作被吳明徹看在眼裡,心中暗暗讚歎一聲,蕭元胤作戰驍勇不說,在待人接物上也是面面俱到,若是裴子烈在人情世故上有他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能耐和心思,也不需要吳明徹專門提點兩句了。
只是這人與人不同,吳明徹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強迫裴子烈變成蕭摩訶,當下裡微笑着說道:“老夫腿腳不利索,沒有迎接你,元胤可不要見怪。”
“末將當不起。”蕭摩訶急忙連連擺手,想要上前攙扶吳明徹。
“老夫雖然走得慢,但是還能自己走路。”吳明徹直接轉身向着桌案走去,避開蕭摩訶,顯然堅持自己走下去是老人的底線,蕭摩訶也好,裴子烈也罷,任誰都不能觸動。
蕭摩訶不由得苦笑一聲,老將軍的倔強脾氣真是從未改變過。
而吳明徹似乎也明白蕭摩訶爲何而來,淡淡說道:“老夫已經把戰功簿報上去了,朝廷的嘉獎估計還得等幾天。在戰功簿上你是第一,另外你家長子也有一份不小的功勞,這個你放心便是。”
“末將豈是那種擔心戰功之人。”蕭摩訶擡頭看向吳明徹,“末將此次前來,是想問老將軍,我大陳下一步應該如何作爲,末將還有一些猶豫和困惑,還請老將軍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