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的號角聲從山下響起。
裴子烈坐在山腰上的一塊石頭上,擦拭着自己的佩劍。
從這裡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山腳下那連綿的北周營寨。不得不說韋壽從劍閣出發的晚,但是來得很快,想必最初是想要起到一個出其不意的效果。只是恐怕韋壽也沒有想到,自己還走在半路上,綿竹關這等要塞便已經落入裴子烈的手中了。
綿竹關失守,意味着韋壽已經不可能再通過這條道路前往蜀郡,此時轉兵閬中或者陰平小道也變得毫無意義,因此韋壽乾脆屯兵綿竹關下,直接拉開陣勢想要強攻。
和麪向蜀郡方向的防禦主體在關城不同,綿竹關面向劍閣方向的防禦主體在於一側的鹿頭山。
三百年前諸葛瞻守綿竹關,不注重於鹿頭山的防衛,而一意孤行下山決戰,最後沒有堅持到姜維的回援便戰死沙場。顯然現在的裴子烈可不傻,他就端坐在鹿頭山上,看着韋壽在山下折騰。
韋壽顯然也清楚鹿頭山的重要性,此處俯瞰綿竹關城,扼守從落鳳坡前來的道路,是必爭之地,所以韋壽也很乾脆的將大營設置在了山下,直直的迎着裴子烈,強攻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畢竟在大多數情況下,面對這樣嚴加防守的雄關,除了強攻之外也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更何況本來韋壽在兵力上就有優勢,不比當時裴子烈兵力不比鄒強多多少,因此強攻也未嘗不可。
“將軍倒是淡定。”徐德言看着山下已經開始列陣的北周軍隊,不由得笑着說道。
裴子烈端起自己的佩劍,看着雪亮的劍脊上映襯出來的自己的臉頰,笑着說道:“既然心中已經有所決定,那就沒有什麼好和韋壽寒暄的了,他如果想要進攻,那放馬過來便是。”
裴子烈在山腰和山頂以及關城上層層佈防,這綿竹關中本來就不缺守城的器械用具,裴子烈自然也都毫不客氣的拿來佈置在各處防線上,因此雖然算上鄒強麾下的那些投降士卒,裴子烈麾下的兵馬也不算多,但是並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既然都已經準備周全,裴子烈自然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啓稟將軍,蜀郡那邊的戰報。”一名斥候快步而來。
裴子烈和徐德言同時眉毛一挑,這纔是他們感興趣並且擔心的。
“已經圍城五天了,”裴子烈掃了一眼,將這戰報遞給徐德言,“不得不說蜀郡守軍比某想象中的要堅強。”
“等綿竹關被我們拿下的消息確定之後,恐怕他們就沒有這麼堅強了,”徐德言沉聲說道,“孤城絕地的滋味可不好受啊,更何況陳智深還有王昌可都不是吃素的,水師戰船就停在郫江內河直接進攻城頭,想要守住這蜀郡可不是那麼容易。”
有的時候城池大了未必是好事,城池越大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兵力前去守衛,當然還有更多的守城器械和弓弩箭矢才行,顯然蜀郡中的守軍並不足以守衛這規模龐大的城池,一旦被陳智深和王昌尋找到了弱點,很容易就可以在城池防務上打開缺口,攻入城中。
畢竟守軍不可能面面俱到,關鍵就是陳智深等人有沒有本事找到這必然會存在的兵力薄弱之處。
當然這些都是裴子烈和徐德言沒有辦法關心的,他們遠在綿竹關也不可能判斷蜀郡的戰局,只能將希望都寄託在陳智深等人身上。
“孤城絕地······”裴子烈輕輕重複一遍這個詞,眉頭微微皺起。
而徐德言知道裴子烈在擔心什麼,下意識的向東方看去。
閬中,天宮院山,李藎忱一支孤軍面臨的境況恐怕不比蜀郡守軍好到哪裡去。
這一戰無疑李藎忱纔是承擔起來最艱鉅任務的那個人。
號角聲再一次響起,山下北周大軍排成整齊的陣列緩緩向前推進,同時可以看見兩翼的弓弩手已經排好隊形,隨時準備向山上射箭。
裴子烈緩緩站起身,沉聲說道:“蜀郡和天宮院我們擔心也沒有用,只能先把自己眼前的這一戰打的漂亮。”
一邊說着,裴子烈一邊快步走向山腰營寨的大帳:“傳令,各部備戰,升起某的將旗!”
徐德言快步跟上裴子烈,目光下意識的瞥向山下。
久聞韋壽將門虎子,用兵穩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這一次倒要看看,是否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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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清,子棟。”李藎忱大步走入議事堂,衝着正在低聲討論什麼的蕭世廉和戴纔打了一聲招呼。
兩人見到李藎忱走進來,急忙躬身行禮,而在擡頭的時候,蕭世廉敏銳的看到了李藎忱衣衫肩頭的溼漉漉的痕跡,心中輕輕嘆息一聲。而戴才愧疚的說道:
“屬下實在沒能阻擋兩位夫人的執念,無奈之下只能護送兩位夫人前來,還請兩位將軍恕罪。”
李藎忱輕笑一聲:“來就來了,你的難處某也清楚,無須愧疚。舍妹頑劣,內人執拗,倒是讓子棟見笑了。”
戴纔是降將出身,本來在李藎忱團體當中就沒有多少能夠引爲知己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大多數人都不是他能夠輕易得罪的,所以面對李憐兒和蕭湘,恐怕就連蕭世廉之流都得考慮斟酌一下,更不要說戴才了。
更何況趁此機會能夠在兩位夫人那裡落下個好處,也未嘗不是好事,這一點兒戴才也算得清楚。李藎忱和蕭世廉都是心疼妻子的人,在兩人內室那裡落下好名聲對戴才以後的仕途十分有利。
蕭世廉瞥了一眼戴才,這也是個聰明人。
不過轉念一想,能夠敏銳的察覺到李藎忱的能耐,從而作爲巴郡守將之中第一個投靠的,之後又對李藎忱忠心耿耿,此人當真是有幾分眼光和腦子的。
李藎忱無暇和蕭世廉、戴纔多寒暄,徑直看向議事堂上那剛剛做好的沙盤。相比於巴郡那個將大多數巴蜀山川地勢都涵蓋在其中的沙盤,這個沙盤只包括天宮院山,自然就簡單很多。
在山下北方,李藎忱可以看見很多青色的小旗子,不由得輕輕皺眉:“韋孝寬和尉遲迥來的倒是挺快。”
“現在還只是斥候,不過數量很多,大有將咱們的防線看個清楚的架勢。”蕭世廉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