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抵將要成爲最近臨安城最熱鬧的一日了。因爲今日是烈王府的長公子、元煜的大婚之日。雖然各路權貴和百姓們完全不知道這個即將有幸成爲烈王的長媳、順帶有可能成爲未來世子妃的姑娘是個何方神聖,但有元楨的面子在,可謂是全城歡慶舉民同樂了。
烈王府所在的整條街都鋪滿了紅毯,不知是在歡迎新娘還是在歡迎賓客。
即使到臨近吉時的這一刻,整個臨安城都靜悄悄的沒有看見新娘子的半點蹤影。
這元大公子到底是娶了個什麼人物?爲何到現在都沒動靜?
偌大的烈王府中倒是平靜的很,除卻少數幾位與烈王交好的權貴重臣前來拜訪道賀之外,烈王並沒有邀請旁的人來。一來是以烈王尊貴的身份來說,並不需要那些勞什子的攀附。二來……也不知是不是怕有人渾水摸魚。
這還是烈王府的子輩第一次成婚,偌大的烈王府沒有吝嗇於錢財,裝點的有模有樣。大廳中,烈王與烈王妃同坐在主位之上,表情各異,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烈王一手執玉杯,一手托腮,隨意的與幾位賓客交談着。說的無非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瑣碎國事,還有幾人對今日主角的猜想和試探。他嘴角微微勾起,掛着閒適的淡笑,給人一種他並不在聽你說話的感覺,但是你說的每句話他又能完美的接上,令人覺得不適又完全挑不出錯來。
他今日着一身暗紫色鎏金錦袍,衣襬處以金線繡以四爪金龍紋,腰繫雕白玉蟒帶,墜着一粒圓滾滾的流蘇玉珠。只是閒坐於高堂之上就生出無限的威嚴和氣勢。任是誰來看也看不出來這位劍眉星目的男子竟然已年近五十,還是當今西秦權勢滔天的烈王殿下。
元楨身邊坐着一名端莊高貴着暗紅桃李緙絲錦裙的女子,女子並不算生的絕美,卻令人覺得無論是容貌還是姿儀都分外的舒服,溫雅之餘也不乏嚴肅工整。這位就是現今整個臨安除西秦皇后之外最爲尊貴的女人了。
烈王妃微微抿脣,清麗的臉龐掛着得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並未抵達眼底。她秀眉輕攏,時不時地看向一邊身穿大紅喜袍正襟危坐的元煜。
怎麼會是煜兒呢?他明明跟自己說過要納司馬小姐爲妾的,怎的現在直接變成了要娶葉姑娘爲妻?
他們父子三人不知道在做什麼事情,最近總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葉姑娘分明就是炯兒中意的姑娘,怎麼就跟煜兒扯到一起去了呢。
烈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她知道這件事情八成是夫君授意的,元楨平時要做什麼事情她一向都不怎麼會管,只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可是眼下這樁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婚事關係到她最愛的兩個孩兒,讓她怎麼能夠不放在心上安安分分的坐在這堂上喝一杯婆母茶呢。
還有炯兒現下不知道去了哪裡,元秋也不在,只有滿堂子滿口胡言亂語道貌岸然之輩,讓她隱隱有種不怎麼好的預感。即便整個烈王府佈置的喜氣萬分,該有的婚禮的樣子一個也不少,但是卻令她感覺不到半點喜氣。
不管是行蹤全無的元炯,還是面帶假笑的元煜,亦或是高堂上散漫坐着心思飄忽的元楨,沒有一個將注意力放在眼下這場婚禮之上。好像是在等什麼重要的人的到來一般。
烈王妃心中暗暗緊張,眼看着吉時就要到了,不禁暗暗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西秦記歷六月初十,大凶,宜祭祀,掃灑,忌婚娶,生子,搬遷。
烈王府外的十里紅毯引得不少人的駐足。
伴隨着鞭炮聲,百姓們紛紛圍在門前,小心翼翼的對着烈王府森嚴的守衛指指點點。平時都沒有這麼多守衛,今日大婚反而是多了將近一倍的人手,果然大戶人家就是排場大規矩多呀!
府旁邊一條小巷子裡,蹲着幾個鬼頭鬼腦小廝打扮的人。他們臉上沒有普通百姓那樣的好奇之色,反而個個憂心忡忡的模樣。
銀林苦着臉問道:“我說咱們這樣膽子會不會太大了些?這可是烈王府呀,硬闖進去會沒命的吧?我不是說我怕死不想救老太爺出來,可是……這辦法會不會太蠢了些?”
“不然你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嗎?老太爺不聲不響的一個人跑出去,除了會來烈王府討公子我實在想不出還會有別的什麼原因了,這麼久不回來肯定是因爲被烈王扣了!”即使知道了公子原來是小姐,銀風還是改不了口。他臉上擔憂之色更甚,可明知道這是個蠢辦法還是不得不去行動。
簡葉和餘晉哥兩個人曾經試過夜探烈王府,可是以他們的身後連王府的圍牆邊都沒有摸着就被發現了,再深入的話只怕小命不保,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客棧。硬的不成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來了,他們摸清了其他大戶人家中小廝們的裝扮,今日特地趁着“大婚”的空檔來渾水摸魚,企圖混進府中再說。
簡葉年紀小一些,穿着小廝服飾並不奇怪。那衣服套在人高馬大的餘晉身上就太誇張了,與他的氣質完全不符,五人遂只能將餘晉留下在外策應,他們五人假借着“送賀禮”的名頭混進去再說。
只是還沒等他們行動,府門口就有個打扮奇怪的短髮壯漢企圖硬衝進去。
那漢子估計有九尺高,手持一根燒火用的柴棍,正被一個守衛攔了下來。“你是什麼人?”
他抿着脣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卻不說話,只惡狠狠的盯着那守衛,似乎在考慮用什麼方法將這個守衛拆了一般。
今日是府中大公子大婚之日,守衛不欲惹出事端來惹王爺不快。遂他只是罵罵咧咧的將那漢子推遠了些,還從懷裡掏出一粒碎銀子扔給他:“行了,知道你這要飯的想今日來蹭個花頭。喏,拿着吧,快快滾遠一些,今日我府元大公子大婚,紅事不宜見血,不與你這種賤民計較,快滾快滾!”
誰知那碎銀子砸在了奇怪的漢子身上,他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仍用那雙銅鈴般大的眼睛瞪着守衛,好像能把他瞪出一朵花兒來。
簡葉摸了摸下巴說:“我怎麼看這個人這麼眼熟?”
銀風順着他的話說道:“別說你了,我也覺得這人有些奇怪,好像聽什麼人說過似的。不過我好像並沒有見過他。”
“管他是誰呢,他製造亂子的空檔我們不是正好可以趁着守衛們注意力全都在他的身上趁機溜進去麼?”銀林提議道。
“等等。”簡葉指了指那漢子與守衛拉扯的手,“虎口繭厚,姿態肅整,是個使刀子的,可能是個軍人。”他仔細搜刮着從前在暗閣訓練時看過的畫像,像書翻頁一般一頁一頁的翻過去,停留在某一張處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他剛說完,沒等銀風四個反應過來,率先走了出去走到那大漢和侍衛拉扯的角落中,對着侍衛嘻嘻一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哥哥腦子有點問題。”他不容置疑的一手拉過那漢子的手腕就要將他拉走。
侍衛晦氣的“啐”了一口,罵道:“腦子有問題就好好看管,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要不是今天日此特殊,老子早就一刀把他砍了!”他罵罵咧咧的回頭走回烈王府門口,踩在臺階上時膝蓋一軟,猛地就朝着烈王府的大門跪了下去,膝蓋正磕在臺階的邊角上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悶響。
暗中觀察的銀風幾個脖子一縮,看着簡葉面無表情的將彈暗器的手收回,不由分說的一把扯過那漢子拉到了巷子裡來。“哇,簡葉你簡直太棒了,看那侍衛的模樣只怕是膝蓋骨都要廢了吧!”銀月拍馬屁道。
簡葉沒有理他,看向那漢子道:“我似乎從前在雲州見過你,你是大燕人士?”
那漢子點點頭,他剛剛想掙脫這孩子的手,卻彷彿被鐵鉗鉗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再加之他面對那侍衛時露的一手,這個少年顯然不簡單。漢子撓了撓頭說:“我、我不會說什麼感謝的話,但是謝謝你了小兄弟!好意我心領了,這個烈王府……我、我今日是一定要進去的!”這個一頭亂糟糟的利索短髮的正是那日在司馬府敲了司馬孝一板磚之後落荒而逃的劉方隅。他離開司馬府之後一直躲在暗中觀察,跟蹤了馬車一直跟到了烈王府去,才知道原來葉挽是被烈王元楨抓走了。
不過他不懂那些個彎彎繞繞的政局,只知道他老大現在在敵國王爺的手中。劉方隅恨自己智力不夠,想不出什麼法子來救葉挽,反而還要因爲暴露行蹤讓葉挽擔心……他想着就又要回頭去到烈王府正門,想要硬闖進去。
“誒,你幹什麼去?”簡葉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大燕人,那咱們的目的應該就是一樣的,我家老太爺是葉……姐姐的叔公,現在失蹤了估計也在烈王府裡,要是咱們這麼不明不白的進去了說不定人救不出來,反而會被烈王視作螻蟻一鍋端了。”他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以烈王的身份來說他們根本連屁都不是,烈王或許根本就不屑對付他們。要是貿貿然的闖進去,說不定連烈王的面都見不着就陳屍當場了,反倒是給葉姐姐和老太爺添亂。
“那咋辦?”劉方隅急問道。
簡葉目光閃了閃,想到了一個人。他扭過頭對銀風幾個鎮定說道:“那位花公子與葉姐姐就幾分交情,我們去探探他的口風,問問他是個什麼態度。”還有一點奇怪的就是,那位花公子給他的感覺和從前太不一樣了。
他曾陪着老太爺一起去淬玉閣坐坐的時候碰到過那位花公子,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很一言難盡,說的難聽一些相當的風騷,若是個女的活脫脫就是個花魁的人選。但是前些日子碰到的那位,卻無形中令人覺得壓迫感極強,儘管同樣身穿紅衣,卻有一種冷淡如風的感覺。
要說他是因爲身處異國他鄉所以性情大變那也太奇怪了,花公子富甲天下,西秦北漢南疆各地都遍佈他的生意,不可能單單是因爲到了西秦臨安城來就思鄉思的魂不守舍,那麼……他一定是另有目的!
簡葉直覺覺得他們在這個關口,現在除了去找花無漸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老太爺和葉姐姐了。單憑他們幾個,只怕一輩子都進不去烈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