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落地
其實周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的。
他本該自私些纔對。
輕易涉險，本不該是他這樣的人能做出的行爲。
別看他此時表現得依然很冷靜，但這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冷靜。
他的一切行爲動機都源自本能，考慮得依然不夠周全，更沒有足夠的權衡。
他的本能中只有一個聲音。
使用水桶裝甲車是大家共同的決定，但我作爲核心決策者，投出了決定性的贊成票。
現在裝甲車被掀翻了，證明這不是個完美方案，漏洞很大。
所以，是我的過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車裡現在一共有十二人，那是十二條人命。
四個旋翼中的後面兩個立即停轉，前面兩個則將功率拉昇至最大。
我能做到，一定能！也必須能！
下一瞬，原本稍微減速的無人機再度猛然提速，以極快的速度持續壓低高度。
如果做不到，那周遊最好的下場是斷腿受傷。
但是，下一瞬，水桶裝甲終於藉着底部的圓弧滾動起來。
周嶺生此時正深吸口氣，稍微閉上眼睛，再睜眼，目光中閃過痛苦與堅定兩種情緒。
下一瞬，無人機先以遠超設計標準的巨大傾斜度完全掠過水桶裝甲。
無人機的行進速度驟降，開始不受控地向前傾斜。
幸運的是，他並未受傷。
周遊也被一下子甩到了地上。
最糟糕的下場……
水桶裝甲裡的人算是脫險了。
四個旋翼立即全功率運轉，穩住了。
此時的周遊早已將打氣針射釘槍別在腰間，空出雙手來，然後調整好了朝向，人呈半蹲之態，雙腿彎曲擡起。
只一眨眼便完成了姿態調整。
周遊長舒一口氣。
周遊雙腳發力，身子猛然打直，往後仰。
我沒資格與那些在寒冬中跳入冰水拯救落水小孩的真正的勇士相提並論，但我絕不能做讓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
勒在他身上的繩索猛然收緊。
接下來，他的腳掌將會以每秒八米左右的速度撞向紙板底盤。
作爲飛控人員，她知道此時正確的選擇是無視周遊的命令，轉而強行拉昇高度。
如今周遊的腿與過去的小手指差不多粗細。
如果這一切都能做到，那麼他就能在不受傷的前提下，利用無人機與自重提供的動量，將紙板裝甲車翻轉過去。
他輕輕拍了一下沈苓的肩膀，“先前在家裡時，周遊告訴我，你們在回來的路上因爲吃過一次虧，放棄了救援被困在路上的其他人。他對我說，他其實很後悔。聽他的吧，放手去做，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他的腳後跟甚至嵌入了紙板縫隙些許。
如此本能思維說來複雜，但其實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大約只有他在事後覆盤時，才能縷清這些思緒。
她立刻把視線又轉移到屏幕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專注，原本嬌俏動人的臉上再無一絲柔弱，只涌動着莫大的自信，以及決絕。
他賭的就是如今自己這腿的骨骼強度與絕對力量能否及得上過去的小手指。
如果是普通水準的廉價無人機，在如此低空狀態下失速傾斜，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立刻一頭栽到地上。
隨後，無人機的傾斜角拉到最大的35度，開始水平向前衝刺。
啪！
撞上去了。
翻轉成功！
周遊的位置就在無人機下方0.5米的高度。
正再一次將爪子伸進洞口的白貓被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嚇了一大跳，閃電般收回爪子轉身往後溜出去。
當然，根據之前的諸多測試，以及早先看過的國家科學院在互聯網上公佈的科學報告，只要沈苓不失誤，周遊的這場所謂豪賭在理論上是必贏的。
他也在賭沈苓對無人機的控制精度能達到要求。
她也很想這麼做。
同時，紙板底盤啪地重新拍在地面上。
但另一邊，無人機的狀況卻不太對勁。
相當於當初一個成年人推翻近一噸的重物。
沈苓沒有辜負周遊的信任，高度完美，甚至比他最初預想的還好。
在離地1米時，無人機再度加大動力輸出，下壓速度驟降，並大約在離地0.7米時開始緩慢上升，最終穩在離地0.8米的高度。
現在只不過是情急之下被迫開展的一次緊急實踐而已。
在那一瞬間，周遊的雙腿將會發力，將水桶裝甲蹬回去。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做出補救。
他把自己整個人變成了一根撬棍。
周遊這臺無人機的設計參數中，明確標註了最大可傾斜角度是35度，但由於周遊的拉拽，使得其不斷失速，現在它的瞬時傾斜角度達到了可怕的60度。
沈苓銀牙暗咬，內心天人交戰。
當無人機衝到已經翻車的水桶裝甲車近前時，差不多已經提速至每秒七米。
目前無人機使用的是運動模式，水平位移的最大速度甚至可達每秒20米，提速也非常快。
至於現在，該搏命了。
沈苓明白了。
然後靠着具備高速算力的主控芯片，在極短時間內製定出了補救方案。
儘管姿態調整隻用了不足0.5秒，但無人機的高度的確一直在下降，最後懸停在離地只有0.3米的位置，離炸機只一步之遙。
這的確很驚險。
先前這一下，他等若將十五倍於自己體重的水桶裝甲翻轉了過來。
他本人的重心正好在離地約莫0.3米高度，雙腳腳掌大約離地0.2米，剛好與翻轉到底朝天的水桶裝甲車的紙板底盤邊緣齊平。
周遊的腳掌重重拍在紙板底盤側邊下部。
雖然成功了，但拽着他的繩子卻也承擔着巨大的力量，將他勒得幾乎窒息。
可她終究沒有，而是用懇求與疑惑的目光扭頭看向了身旁的周嶺生。
沈苓控制不了無人機了。
但當初周遊算是下了血本，花了大價錢買的中高端機，具備極強的自適應調整能力，察覺到失控風險後，自動駕駛系統瞬間接管。
我的命只有一條。
這是一場豪賭。
周遊受到的壓力，也相當於過去的一輛轎車壓在自己身上。
若非如今人類的骨骼相對強度更高了許多，他至少得斷三四根肋骨，直接被壓死也不奇怪。
落地之後，繩索終於沒再勒得之前那麼緊，他算是舒服了很多。
周遊一邊捂着胸口咳嗽着站立起來，一邊四處打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