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安然打電話給彭愛國的秘書,秘書說彭愛國在市裡開會,暫時見不了林安然。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首發】
放下電話,讓黨政辦通知孟華過來一趟。
等孟華到了,他帶着劉軍三人驅車趕往黃宏貴所在的村子,找他的哥嫂。一夜之間,居然就和縣裡達成協議,火化了屍體,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難道是朱得標派人去脅迫了他們?
帶着一腦子的疑問,車子往鎮外的石頭村駛去。
石頭村裡太平鎮中心不遠,只有八公里。進了村,下了車,孟華輕車熟路帶着林安然往黃宏景家裡走去。
石頭村靠近度假村和鎮中心,村民多以捕魚和小餐飲爲主業,有賴於太平鎮的旅遊業還算有點兒收入,這裡的村民生活顯然要比青石坳島那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要好,偶爾還能看到一些磚瓦平房,不像水東村,整條村子就黃公勝和幾個村幹部的房子鶴立雞羣。
但到了黃宏景家裡,卻發現他家的房子和水東村多數人家如出一轍,也是泥磚房,可見條件十分清苦。
院子裡靜悄悄的,房裡也沒人。孟華進去看了看,轉身就出來了,衝着林安然直搖頭。
劉軍左右環顧,看到對面房子裡出來一個女人,便上前打聽消息。
女人十分不耐煩地看了兩眼劉軍,嘟囔道:“不是談完事了嗎?還來?”
林安然站在旁邊聽了,心想,看來朱得標確實來過,不然這鄰居不會冒出這麼一句沒由來的話。
“大嫂,我想問問,黃家人都哪去了?”
女人十分不情願搭理林安然,低頭在自己家院子的水龍頭下洗刷着手裡的一口鍋。
孟華上前喝道:“喂!黃桂花,問你話呢!”
叫黃桂花的女人聽見有人吼她,擡頭就要發作,一看是孟華,頓時焉了。
“孟所長吶,剛纔沒看到您呢,怎麼?來這裡辦案?”
孟華沒好氣道:“我說黃桂花,你什麼態度啊,我們林書記問你話呢?”
黃桂花看了一眼林安然,馬上就明白了,估計這就是那個新來的書記,頓時臉上笑出花來:“喲!是林書記吶,我剛纔不是不知道嘛!昨晚黃家就鬧鬧哄哄地,吵了一夜,所以我纔沒好臉。孔子文學網(..首發)”
林安然問:“昨晚黃家來了好多人嗎?”
黃桂花態度已經徹底轉變,竹筒倒豆子一樣八卦道:“黃家老幺死了,昨晚先是來了一批爛仔,在院子裡鬧哄哄得,要打要殺,後來朱鎮長來了,把那些人趕走了,又和宏景家兩口子在房間裡聊了一夜。話說,我還聽見宏景蹲在家門口嗚嗚哭了半宿。”
林安然看了看孟華,倆人目光頓時都敞亮起來。黃宏景兩口子爲何一夜之間就徹底變卦,恐怕真是朱得標動的手腳。
那批爛仔,不用審其實也是朱得標派來的,估計演的一出雙簧戲,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黃宏景倆口子不過是村民,估計見了這陣仗,哪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大嫂,你知道黃宏景倆口子都哪去了?”
黃桂花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去看山墳去了。”說罷指指存在的一座山嶺。
林安然想到山上去看看,剛轉身,忽然又回過頭問黃桂花:“前天黃宏貴是怎麼出事的?”
黃桂花似乎有些猶豫,看了看孟華說:“該說的,不都告訴警察了嗎?還問來做什麼?”
孟華又是大聲呵斥:“讓你說你就說,嗦嗦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林安然本來覺得孟華的態度有些粗暴,想要阻止一下。沒想到黃桂花倒是挺受用,被呵斥了反而不生氣,笑嘻嘻說:“孟所長,你別急嘛,說就說唄。”
林安然暗自苦笑,心想這孟華雖說態度粗了點,不過好像在基層做工作,有時候這樣粗放點的方式更容易被村民接受。於是也就不做聲,看着黃桂花等她的回答。
黃桂花顯然平時就八卦慣了,孟華是派出所長,派出所長讓她說,她自然不會保留一分。
“說起來,也是宏貴自己多事。前天中午,追債組的人進村抓人,結果村口秀雲家的男人不是跑了嗎?就把秀玲給抓起來了,拖拖拉拉到了村口,就碰上了從醫院看病回來的宏貴。結果是宏貴看不過去吧,就說了幾句什麼,雙方就吵起來,最後動手了。唉,我說宏貴也是,自己病懨懨的,又沒了條腿,人家十幾個人,這不是找死嘛!這不?沒一會被人打翻在地,被綁在大樹上了。那十幾個追債的人裡,有兩個被他打腫了臉,惱火了,就往死裡打了。直到村長過來,才放了人,結果宏貴回家沒多久就不行了,夜裡送到縣醫院,已經沒氣了。”
林安然心裡聽了很不是滋味,心想,黃宏貴屍骨未寒,案情也沒徹底查清,他哥嫂就忙着把他的屍體火化了,這樣一來,恐怕要找致死原因都很困難了。
這次算是自己走了眼,沒想到彭愛國也會屈服,給陳存善讓了步。自己早該想到,陳存善既然是縣長,和市裡劉大同肯定有瓜葛,朱得標作爲陳存善在太平鎮的心腹,勢必也和陳存善穿同一條褲子。
所謂官官相護,也就這麼個道理,只是當時自己估計錯誤,沒想到事態變化得這麼快。說到底,還是小看了朱得標,覺得這人沒這般心計,卻忘了背後還有個劉大同。
出了村,林安然對孟華說:“走,咱們上山去看看。”
山上的墳地是石頭村宗族的統一墳地,每條村子祖上都葬在同一片區域,和風水有關,有孟華在,所以並不難找。
遠遠就看到黃宏景倆口子帶着倆個孩子跪在一口新挖好的糞坑前燒着紙錢,地上插着香燭和燒着幾柱香,地上到處是散落着冥幣。幾個穿着道士袍的人圍着火盆咿呀唱着跳着,作着法事。
黃宏景神色愴然,雙眼紅腫,顯然哭過。
孟華說:“這是他們當地的風俗,先開墳,然後擇日下葬。”
見有人過來,黃宏景抹了抹眼淚站了起來,見是林安然,臉上頓時顯出一臉羞愧,擰過頭去,又跪在地上,顯然不願意和林安然打交道。
孟華可不吃這套,直接朝黃宏景叫到:“宏景,過來,林書記有話要和你談談。”
黃宏景磨磨蹭蹭在地上站起,拖着兩條灌了鉛一樣的腿,到了林安然面前。
“林書記,你啥都別說了,人死不能復生,宏貴的事情咱們就不要再提了。”
林安然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嘆了口氣問:“你這麼做,你弟弟在泉下有知,能瞑目了?”
黃宏景悽然一笑,說:“他瞑目不瞑目我不知道,可是活着的人還是要繼續生活不是?”
林安然冷冷道:“朱得標給你多少錢了?”
黃宏景頭又歪到一邊去,嘴巴又像拉鍊一樣拉上了。
劉軍在一旁看不下去,嘴裡頗不客氣道:“人家是愛過求榮,你是賣弟求榮!就算你拿再多錢,也是你弟弟的命換來的,你花得安心?”
黃宏景的淚腺瞬間被戳中,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落了下來,人往地上一蹲,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
劉大芬見丈夫痛哭,趕緊也跑了過來,對着林安然等人劈頭就一通罵:“你們有完沒完?我們苦衷你們知道!?你們屁都不知道在這裡瞎嚷嚷啥?!這一年多,宏貴那點優撫金,夠他吃藥治病?你們知不知道,我家男人爲了治宏貴的病,借了多少債?!基金會欠了錢,又把咱家的漁船都給扣了賣了,吃飯的傢伙都沒了!我倆孩子怎麼養?!”
她抱着自己的老公,眼眶一紅,繼續道:“宏貴死了,我們也難受!現在人家肯賠十萬塊,還把漁船還回來,你讓我們怎麼選?是你們,你們怎麼選?!你們口口聲聲說他賣弟求榮,你這是往人傷口上抹鹽你們知道嗎?!咱們可不像你們當幹部的,有工資領,有不要錢的飯吃,又不花錢的酒喝!你們吃飽喝足了,就跑來埋汰我們?你們憑什麼!?你們還不是窩裡鬥才這麼積極跑來慫恿我們討什麼公道!?別把你們自己說得多麼高尚!”
說到最後,自己也激動起來,跟着黃宏景抹起淚來。倆孩子見父母哭成一團,也跑過來抱着大人的腿,哇哇跟着哭。
林安然心頭堵得難受。劉大芬說的不無道理,換位思考一下,若換做黃宏景的位置,難道就真的爲了討公道而放棄賠償?即便人是告倒了,又能如何?別人若不賠錢,黃宏景一家的生活的確是艱難無比。
他第一次感到十分無奈。和當年白老實一案不同,這案子完全是受害者家屬自己放棄了追究責任,如果自己還是揪着不放,上級又怎麼看待自己?
又正如劉大芬說的,自己難道在這件事上就沒有私心了?在爲黃宏貴討公道的同時,不也是想把朱得標撤換掉嗎?
一時間,腦海裡思緒無比混亂起來。臨了,林安然嘆了口氣,對孟華說:“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