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躍民當天下午回到縣裡,直接去了彭愛國的辦公室彙報工作。(..首發)
見了彭愛國,第一句就是:“林安然這人神了!”
彭愛國笑着指指沙發那邊,道:“我們去那邊談談。”
秘書過來倒了水,彭愛國示意他將門關上,又交代:“我和鍾縣長談事,有訪客讓他等等,除非緊急情況,否則不要打擾。”
秘書點頭說好,把門帶上。
彭愛國自己拿了根菸,自顧自抽了起來。鍾躍民一向不抽菸,酒也少喝,在領導幹部裡算是稀有動物。彭愛國有時候想,如果鍾躍民不是有一位當市委組織部長的爸爸,這種不善交際的性格恐怕要爬上縣太爺的位置得天大的奇蹟。
“我聽說太平鎮神王酒業今天的發佈會做得很不錯,你在現場,談談是怎麼回事?”
提起神王酒業,鍾躍民臉上爬上了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道:“今天的形勢完全扭轉了,原本記者對神王酒業是窮追猛打,可現在態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才一天時間,就被林安然洗腦了。”
“洗腦?”彭愛國煙放到嘴邊,不由停住了,問:“怎麼洗腦?”
鍾躍民笑道:“這林安然,發佈會上解釋了三點質疑。第一點是把酒廠收購茅臺鎮春香酒坊的酒說成是oem合作方式,第二點是把原本頗受質疑的勾兌工藝解釋成了一種先進的白酒釀造工藝,還現場把記者帶到了酒廠的調酒室裡讓他們拍攝採訪,現場品酒,第三點是把來料貼牌這件事解釋成了提高產能的快速通道,聽說還要組織記者團到茅臺鎮春香酒坊去現場考察,觀看整個釀酒的流程。”
彭愛國奇道:“春香酒坊那邊也敢攪合進來?”
在他看來,出了這種事,春香酒坊恐怕是避之則吉,怎麼敢答應讓記者過來現場採訪?
鍾躍民道:“林安然給春香酒坊的老闆打了電話,把他給說服了。他居然說這是個絕佳的宣傳機會,如果把握住了,以後春香酒坊的產品恐怕就聞名遐邇了,銷售估計能提高几倍。那邊的老闆一聽,馬上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彭愛國一愕,愣了片刻,才道:“還真是絕了。【..】”
鍾躍民越說越有興致,又道:“絕的還不是這裡。到酒廠裡還開了個職工座談會,故意安排那些職工和記者面對面,你不知道,有職工當場就給那些記者給跪下了,說如果記者胡亂報道毀了神王廠,他們就到那些媒體的單位裡去吃住,讓人管飯,不走了。當場就把那些記者說了一愣一愣的。”
彭愛國苦笑道:“看來林安然還真是個人才,不去經商可惜了。”
鍾躍民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道:“可不是?最後還帶着一大幫記者到青石坳島上去參觀,看望了當地的貧困戶,有些女記者看着看着自己都看得眼紅紅,當讓就要掏錢捐款給當地漁民
。”
彭愛國默默抽菸,沒有再說話,等一支菸抽完了,才道:“自從陳存善出事之後,你暫時代理縣長,我向市裡提議由林安然出任副縣長,主要配合你分管工業和經濟。如今看來,我這個推薦是沒錯的。”
鍾躍民道:“這事據說市裡已經批了,沒什麼問題。我期初以爲趙書記和劉市長不會同意。”
彭愛國搖頭道:“劉市長是有些看法的,同我談的時候,他覺得林安然不可靠,雖然人有能力,也有幹勁,似乎在京城裡也有點背景。不過覺得他在服從上級命令方面不夠合格。”
鍾躍民點頭道:“其實,都知道是衛國慶那件事給鬧的。我看市裡原本的意思是想把林安然放到太平鎮來,讓他自己受不了,自己找關係調離濱海市。”
“趙書記比較看重工作實際效果,對人的使用上反而比較寬鬆。林安然提拔的事情基本已經定了調子,這個就不談了。我找個時間和他談談話,爭取這個月把程序走了。”彭愛國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在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又回到沙發旁,把文件遞給鍾躍民,說:“之前林安然給我報過一份關於太平鎮沿海海域開展海洋綜合養殖項目的報告,涉及了整個太平鎮將近70%的海域,整個項目投資第一期就要投入一點五億元,之後還要再投入一億元。我覺得這個項目可行,但是劉市長沒同意。”
鍾躍民也正在林安然口中聽說過這個項目,也聽過林安然的彙報,說:“我也有一份資料,在我個人看來,項目也是可行的。爲什麼沒批准?”
“你看看這份資料。”彭愛國指指鍾躍民手裡的資料說道。
鍾躍民期初以爲這是林安然提交的項目資料,聽彭愛國這麼一說,似乎不是。於是翻開資料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行黑體大字關於在太平鎮建設臨海工業園項目的可行性報告。
他吃了一驚,趕緊仔細翻閱起來。
這份可行性的報告現在出於專業人士之手,在數據和資料收集上做得非常詳盡,預計效益一項做得非常誘人。
不過項目卻和林安然的背道而馳,是純工業項目,其中涵蓋了石化、鋼鐵等等方面的製造和加工,還需要在太平鎮建設一個萬噸級的碼頭。
“項目看起來挺誘人,不過,可行嗎?”鍾躍民當常務副縣長多年,管的就是工業經濟,知道書面上越是誘人的東西,實際操作性反而越大。
彭愛國說:“你知道這份東西是誰提交的嗎?”
“誰?”
“劉大同,劉市長。”
鍾躍民眉頭一皺,道:“劉市長親自提交的?可是我們縣自己倒沒有遞交呀!誰給我們做的這個項目報告?我怎麼都不知道?這可是大事啊,按照這份計劃書裡的,即便是引資合作,在基礎設施建設上,我們起碼要投入五個億,涉及的徵地問題還十分繁雜
。”
彭愛國道:“我也不知道誰給劉市長提交的,或許是劉市長手下的秀才在辦公室裡鼓搗出來的。資料做得是挺誘人,不過我個人認爲不妥。”
鍾躍民聽說彭愛國不大讚同,馬上明白了:“書記,你是怕污染?”
彭愛國微微嘆息一聲道:“太平鎮那邊的活珊瑚羣是一筆寶貴的海洋財富,你看看這份報告裡,都是一些重污染的項目,如果落戶在我們縣,落戶在太平鎮這邊,幾年之後,恐怕整個海岸線上的生物鏈就毀掉了。”
鍾躍民手裡嘩啦啦地又翻了一次那份報告,邊看邊說:“可是,一直以來,市政府甚至很多兄弟縣市也在笑話我們,守着一大片優質海域,卻做不出什麼名堂,空有一個碧海藍天,卻口袋沒錢……”
鍾躍民說的是眼下濱海市較爲流行的一種民間說法,甚至政府機關內部也私下流傳甚廣。很多幹部和羣衆都在一個十分迷惘的十字路口處徘徊,最後分成了兩派。
有一派叫保守派。認爲濱海市就不應該發展過多的工業,應以旅遊和海產品養殖加工爲主業,保持住這一片祖宗留下來的碧海藍天。寧願少點錢,也要一口好空氣。
而另一派發展派則認爲,守住了碧海藍天,口袋卻比別人乾癟,跟南海省其他兄弟市縣相比,是看着人家吃肉,自己啃骨頭。所謂好的環境,不過是阿q的精神勝利法,沒一點實際效果。應該走“發展後,再治理”的路線。
彭愛國道:“我個人之所以傾向林安然的計劃,是因爲他的計劃污染極少,基本上都是養殖、加工、科研一條龍,外部帶動旅遊、飲食。而劉市長的計劃,則全盤將整個城關縣目前的狀態推倒在建,完全走一條工業化道路。”
他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人靠進沙發裡,說:“當年錢凡書記在這裡搞兩水一牧,我是贊同的,當時失敗,我認爲是沒有一個有能力承擔整個項目的人才。我從不認爲他的路線在這裡執行是個錯誤,或許在市區來講,一刀切都搞農業是存在偏頗,可至少在城關縣這片地界上是沒錯的。”
鍾躍民把玩着手裡的計劃書,道:“不過既然是劉市長提出的,恐怕市政府是會按照這份來執行,林安然的計劃恐怕要落空了。”
彭愛國冷笑道:“其實趙書記之所以同意這份計劃書,我猜是劉市長說服了他。很多人都認爲,如今在趙書記主持工作的局面下,再去搞農業是不智的,等於給錢凡書記招魂,撿上一屆板子留下的冷飯殘羹,做得再好也是上一屆領導的功勞。所以都紛紛提出工業計劃,明面上是說發展地方經濟,實際上你我都清楚,不過是討好趙書記和劉市長而已。”
這並非是彭愛國胡說,作爲一縣之長,鍾躍民深知濱海市目前的官場狀況,不過劉大同既然決定了做工業,那麼林安然的計劃就可以丟進廢紙簍裡去了。
承包如此廣闊的海域,必須經過市裡研究同意,況且如果市裡不支持,政策、資金什麼都不會到位,再好的計劃也不過是一紙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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