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得標不去和神王廠的事,藉口說是忙,實際上,他確實是忙。
從林安然的辦公室裡出來,他就自己開車三菱車馬不停蹄地往濱海市區趕去。到了市區,直接往鎮海宮大酒樓開去。
代市長劉大同開完會,回到自己辦公室裡,秘書過來說:“劉市長,陳縣長在隔壁辦公室裡等着您。”
劉大同將公文包遞給秘書,想了想道:“你讓他過來。”
陳存善很快便道了,劉大同低頭伏案看文件,頭也沒擡。陳存善輕手輕腳走過去,在桌旁小聲道:“劉市長,我來了。”
劉大同依舊沒理他,把文件翻得嘩嘩響。
陳存善有些尷尬,他知道劉大同就這樣,若對一個人工作滿意,進門就熱情打招呼;若是有意見了,則故意冷處理,讓人先在一旁傻站,像是給機會下屬反思過錯一樣。
他不敢在桌對面的椅子裡坐下,只好垂手而立,站在劉大同面前等着。
過了好一陣,劉大同看完文件,刷刷刷在上面簽了意見,終於擡起頭來:“來了?”
還是沒讓他坐。
陳存善心裡暗暗狂罵朱得標,要不是這豬頭鎮長,自己又哪會到劉市長面前“享受”這般待遇?
“來了,我是來聆聽您的批評的,劉市長。”
他知道事情避無可避,主動一些反而更好。
劉大同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揹着手走到窗前,伸手拉開了鋁合金窗戶。
十月初,濱海市和北方城市不同,四季顯得不那麼分明,有人開玩笑說過,濱海市基本上只有一個夏季一個冬季,要麼熱,要麼冷。
一陣帶着黃昏氣息的熱風吹了進來,劉大同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微閉了閉眼。
等睜開眼,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事情都處理得怎樣了?”
陳存善道:“我讓縣公安局刑警隊去接了手,犯事的人也帶到了縣裡,交代工作的時候,我讓他們注意影響,儘量控制消息傳播的範圍。這事畢竟是在太平鎮這種窮鄉僻壤裡發生的,那裡的農民什麼都不懂,而且黃宏貴家裡也沒什麼親戚,只有一個哥哥和嫂嫂,我讓朱得標儘快下去做做工作,爭取他們的諒解。只是……”
劉大同離開窗前,走到沙發上坐下,招呼陳存善:“存善,過來坐。”
陳存善知道劉大同氣已經消了一些,大喜過望,趕緊到沙發旁坐下。
劉大同看着陳存善,問:“你剛纔說,只是什麼?”
陳存善搓搓手,道:“只是縣裡的事情我還可以控制一下,就是這市裡……你知道,彭愛國和我一向有心病,這回還不逮住這事大做文章?他一鬧,很快就會捅到趙書記那裡,我可就麻煩了……”
劉大同伸出右手在空中擺了擺,說:“這點你放心。趙書記那裡,我已經第一時間彙報了。這事他已經知道,這點你就不用操心了。”
陳存善大驚,緊張道:“這……劉市長,這樣不是……”他想說這不是自找麻煩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劉大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存善,你有些事情上處理的我還是很滿意的,但是有些事情上,你就略顯幼稚了。死了人,能瞞得住嗎?你以爲我親自出馬封住彭愛國的口,別人就不傳了?幼稚!我同你說,就你們城關縣班子,也有不少人現在整天削尖了腦袋往趙書記那邊靠,往那裡頭鑽!”
陳存善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確實如劉大同說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太急着想把事情蓋住,卻忘了自己縣裡目前的狀況。
城關縣早年是錢凡的根據地,爲了實施他的兩水一牧計劃,當時班子裡大多數人都是他親自安插進來的。自從錢凡去世後,雖然市委班子裡還有幾個臨川派的領導在任上,不過這些人都知道,如今在濱海市地界上是趙奎說了算。
臨川派的勢力已經是江河日下,這些人急着找新的靠山,所以如劉大同說的,掏空心思往趙奎這邊靠攏。自己和彭愛國鬥得稀裡糊塗,卻忘了身邊還有一幫虎視眈眈的人,平日裡這些人表現恭謹,自己只有露了破綻,他們還不撲上來一通猛咬?這縣長的寶座,也是一塊誘人的蛋糕。
更何況,常務副縣長是鍾躍民,這個濱海市的組織部長公子可是哪派都不入,跟他老子一樣玩平衡,如果自己倒臺,最可能接任的就是他。就憑這一點,就足矣料到他回家會怎麼在他那位部長老爹面前說話。
陳存善抹了一把額頭,說:“劉市長說得對,我回去一定以下面的化解工作爲重點,先解決了黃宏貴家屬的思想問題再說,只要他們不告不鬧,事情就順了一半。”
劉大同贊同道:“還算你沒徹底糊塗。這事來不得硬,要軟一些。老百姓嘛,心腸都軟,伸手不打笑臉人,你一番好意端着錢送給他們,他們會爲難你?處理這種鄉民問題,切忌硬來,尤其太平鎮現在的書記是林安然。”
陳存善說:“這個我會記住。也是要讓朱得標出點血,否則他也不長記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劉市長,我有個好消息,縣裡醫院的醫生說這死者黃宏貴是骨癌晚期的患者,其實就算這次不被打,恐怕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我想,早點讓朱得標做通家屬工作,搶先把屍體火化了,讓後以傷害罪處理幾個犯事的,以快打慢,這樣一來,即便林安然那邊想整事,也沒證據不是?”
劉大同說:“只怕你是太瞧林安然了,他可不是朱得標,恐怕你們一動,他就已經知道你們要做什麼了。”
陳存善心亂如麻,焦急問道:“這可怎麼辦?他在開發區就已經是個孫猴子了,把衛國慶都掀翻了,現在來了我們城關縣,又遇上這麼檔子事,還不借機鬧事?聽說他對朱得標早就不滿意了,恐怕這次不會放過朱得標。這朱得標怎樣我倒無所謂,只是他好歹是個鎮長,執行的是縣裡和市裡的文件精神,現在他口口聲聲說是按照市裡和縣裡的要求去做的,這不是把我們也要拖下水嘛?”
劉大同冷笑道:“亂咬一通!我在會上吩咐他們打人了?難道打人是我劉大同下的令?”
他口風一轉,又溫和地安慰陳存善:“回去以後,按照我說的辦。市裡趙書記那裡,有我。況且,林安然方面我也有辦法。最近有個好消息,林安然如果知道了,就得掂量一下是不是要像開發區任職時候那麼任意妄爲。”
陳存善見劉大同胸有成竹,頓時喜上眉梢,問道:“劉市長,是什麼好消息?”
劉大同故作高深地賣了個關子,也不管陳存善在旁邊記得至撓腮,慢悠悠端起茶杯喝着茶,吊足了胃口,端足了架子,這纔將自己的好消息說了出來。
陳存善聽完,一拍大腿!高興道:“連天都在幫我!真是太謝謝劉市長您了!今晚朱得標在鎮海宮那裡定了個房間,想請您賞臉吃個飯。”
劉大同將茶葉沫子吐回杯子裡,擺手嚴肅道:“飯什麼時候沒得吃?還是先把事辦好嘍,再怎麼吃都無所謂。你要記住,工作成績拿出來了,纔有資格談條件!”
陳存善連連附和:“劉市長說得對,不過工作歸工作,飯總是要吃的。今晚朱得標可是誠心誠意過來請罪的,帶了瓶好酒,路易十三。”
劉大同臉色舒展了一些,想了想,說:“好吧,今晚就破例見見他,待會不要在他面前提我剛纔跟你說的事,回去只管吩咐他按我說的去辦就行,不要同他說太多,這人就不是個有腦袋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林安然剛回到辦公室,座機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拿起電話一聽,是孟華。
昨天他交待孟華,黃宏貴的案子,每天一報,有消息馬上要告訴自己。
孟華語氣異樣,顯得焦急萬分,說:“林書記,大事不好了!縣公安局,把黃宏貴的屍體給火化了!”
“什麼?!”林安然幾乎是從椅子裡彈起來的:“怎麼這麼快!?誰下的命令?家屬簽字了?”
孟華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我就打電話到縣裡刑警隊瞭解案子進展,沒想到刑警隊的吳隊長說,今天一大早,黃宏貴的屍體就送去火化了,而且案子現在已經定性下來,只能算傷害案處理,不能確定是傷害致死。”
林安然腦子急轉,忽然想到昨天朱得標有恃無恐的神情,心想肯定是得到了陳存善的幫助。不過令他最意外的是,縣裡有彭愛國在把關,怎麼連彭愛國都管不住?難道這事就不用經過彭愛國,直接瞞着他乾的?
想想也說不通,縣公安局長李惠閩不是陳存善的人,如果有這種風吹草動,恐怕早給縣委書記彭愛國打電話通風報信了,怎麼還能默認黃宏貴的屍體被火化?
越想越弄不清楚,林安然掛掉電話,決定到縣裡走一趟。
難道是連彭愛國都站在了朱得標一邊,沆瀣一氣?
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心煩,事情果然沒那麼簡單。比奇提示:如何快速搜自己要找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