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已經是確認的事實,各國在舉辦對遇難者的哀悼,死者家屬已基本確認。舒咣玒児
西班牙王室這邊特意在國公墓舉行了對婭赫公爵夫人的追悼會,王室貴族以及各大氏族都派代表或者家主親臨,場面異常壯觀盛大。
一個生前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在死後得到如此風光的待遇,也算死有所值了。
幾乎沒有人對婭赫公爵夫人的死存在任何疑問,似乎,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堂堂婭赫公爵,怎麼可能真與一個來自遙遠東方的平凡女人過一生?公爵夫人能由這樣的女子擔任?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追悼儀式上沈祭梵只露過一次面,前後不到五分鐘,只是來看了一眼公墓就走了。
四大暗衛就魏崢一個人在,場面全全由他一個人負責。大到儀式過程,小到供應各位貴賓的茶水,整個追悼過程全是魏門的人在,儼然成了真正的當家主人。
所有人都以爲沈祭梵會消沉下去,畢竟那女人對他的影響很深。無論是伯爵公壽宴上,還是在大戰蛇蟒的現場,他的表現都是以那個女人爲重。不止一次將生命扔出去,只爲救那女人脫身險境。生死關頭,那可不是做戲裝出來的。
可誰也沒料到,這個男人這段時間什麼反應都沒有。
時間過去了月餘,除了在追悼儀式的那兩天閉門之外,其餘時間都跟沒事人一樣,正常得很不正常。似乎回到了最原始的狀態,剛坐上婭赫家族大位之初,公司一手成立,國事家事兩不誤。
所以這段時間,全國公民經常在電視新聞上看到婭赫公爵的臉,每天都出現在不動地區親自/慰問下層勞動人民,或者代表國會與別國洽談,儼然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政要明星。婭赫公爵大人在這短短數月間聲名大噪,聲名遠播,不少各國政要人物慕名前來結交。訪問西班牙,最終都想親眼目睹婭赫公爵的風姿。
沈祭梵無疑成了西班牙史上最受人民擁戴的內閣大臣,也是第一位走出議會面向全體民衆的議員,這將是西班牙內政的一大突破。
受擁戴自然不全是因爲勤政愛民,當然還有他的原因。萬民擁戴最主要的兩點是因爲由婭赫公爵提議的勞動法修改,改動後的法律更大限度保障了全體民衆的權益,其次是提高女性權益。在婦女兒童權益法案中單獨提議了女性權益保障,這一條得到全民的支持,議會決議時,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婭赫公爵的政績幾乎在這短短數月中走上了巔峰,全民法案在議會通過之後便已開始試行,半年後正式啓用生效。
有報道指出,婭赫公爵似乎還想通過個人努力,想改變王室中男尊女卑的局面,可似乎被各大氏族全全壓下。這一消息傳出,王室以及各大氏族受到來自千萬民衆的指責與唾罵。王室女人可憐,連普通貧民還不如。
王室與各大氏族頂不住壓力,紛紛派代表發言,聲明此事純屬肇事者虛構,故意抹黑王室與各大氏族,並且發出請求,請婭赫公爵親自說明,並沒有以上舉動。
然而請求發出後,婭赫公爵府卻遲遲不作出迴應,這一舉動又令民衆懷疑,是否婭赫公爵是受王室與各大氏族壓迫,致使不肯出面澄清。
在事情白熱化階段,婭赫公爵府的發言人總算露面,稱王室的聲明是事實,公爵大人並沒有提出任何對王室禮教的建議,並且還聲稱,王室禮教森嚴,千百年來傳承至今未曾改變,換言之那也是國家的遺產,是王室的財富。每個國家的王室都有自己特立的規矩,這是不可更改的,意圖改變,就是對歷史和老祖先的不敬。
婭赫家族的聲明一出,即便還是壓不住全民的指責,卻已然消退了民衆的憤怒情緒。示威遊行活動已經撤銷,各大氏族大門外也沒有再鬧事的民衆,這事情,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要問西班牙如今誰最火,答案無疑是婭赫公爵,這位來自內閣議會的王室外親,心繫全民,處處爲民着想,特別是弱勢的女性羣體,爲民請願,真正做到了親民,爲民。不少憲法陸續實施,爲這位面容剛毅的公爵大人在全國民衆中推崇程度節節攀升,這位王室外親一人的知名度遠勝整個西班牙王國。
或許有人不知道西班牙王國如今的國王是哪一位在世,但絕對清楚的能說出王室中有一位爲民請願的外親,婭赫公爵。
數月以來,沈祭梵就像在夢裡。馬不停蹄的處理着手中各種各樣的事,公司的,婭赫家族的,國家內閣議會的。極少回公爵府,回來也只是匆匆在書房待一會兒就走,路過臥房時腳下步子下意識的加快,刻意的,逃避着曾經。
沒什麼事可做也不回去,幾個月以來,只有累極了才肯休息,但坐下休息時卻依然睡不着。身體嚴重透支,精力無法支撐。無法入眠時就不允許自己空閒,哪怕一丁點的空閒。他的辦公桌面上總是堆着極高的文件,來自各方的,一大半都是四個助理可以處理的,他卻全部親力親爲,簽署的文件也要再看一遍。
“沈祭梵……”軟軟的聲音入耳。
沈祭梵猛地站起身,灼亮的眸子看向門口,卻什麼都沒有。
“爺?”魏崢試着出聲,小心觀察着沈爺的反應。同時也看向門口,什麼都沒有啊,爺是想到了什麼還是想去做什麼?
沈祭梵眼底鋪了滿滿一層失望,坐了下去,擡手按在眉心。目光落在紙上,卻看不下去了。良久疲累的嘆了口氣,合上桌上的文件,身軀靠在椅背上。面上的疲憊怎麼都掩飾不住,魏崢看得心疼,爺這已經是第三天沒閤眼了。
約克敲門進來,擡眼對上魏崢的擔憂的目光,徑直走進去,將椰奶放在沈爺手邊。低聲道:“這是剛從Z國運過來的,味道是安……是以前的味道。”
沈祭梵點頭,讓他出去。拿着杯子喝了幾口,杯子擱在另一邊,身軀又靠了回去。
約克在門外站着,一小時後爺才入睡。約克再走進去,和魏崢把沈爺擡進裡面的休息室,將爺安放好約克嘆氣道:
“又加量了,再加,可能身體熬不住。”
沈祭梵現在只喝椰奶,約克沒有辦法,只能把安眠藥放在椰奶裡面。但藥量一次比一次重,可爺睡的一次一次少。
魏崢無奈,要說魏老大私心重,這無可否認,或許真不算好人。可對主人的忠誠度,卻不是任何人能比的。魏崢站在一旁,眼眶有些溼,沒出聲。
約克動了動嘴皮子,擺出了一排針,按穴位給沈祭梵扎着。沈祭梵醒着的時候不會聽任何人的勸解,只能在他沉睡的時候施針減緩疲勞。
魏崢和約克很快出去,在外面守着,屋裡非常安靜。
沈祭梵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是猛地坐起來,目光轉向門口,脫口而出:
“乖寶?”
直直看着門,卻毫無動靜,他總感覺下一刻他的小東西會推門進來,卻一直等不到。沈祭梵坐了好大會兒,下了牀,走出去,照樣若無其事的處理公務。平靜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工作,白天黑夜的工作,又回到幾年前的狀態。
魏崢和約克一直守在外面,寸步不離,顧問現在接替了舒默一切的工作,舒門在舒默潛逃之後消失。暗衛營裡的査士弭被提了上來,査士弭倒與舒默有幾分相似,腦子轉動得很快,但這人是正兒八經的人,沒有舒默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而且査士弭是東方面孔,這張東方面孔給他增加了不少附加分,不然高手如雲的暗衛營中也輪不到他出頭。魏崢是全權負責這事,大概是考慮着放個東方面孔在爺身邊,爺瞧見心裡會舒坦點。事實證明,他的打算是對的。
顧問和査士弭在魏崢和約克出來時候就到的,査士弭這段時間一直跟着顧問,因爲他將接手舒默曾經的任務。所以顧問在處理舒默的任務時,査士弭就必須從旁學着。在暗衛營裡學的是硬功夫,可光會拳腳功夫顯然不夠。
爺的身份不少,什麼都在做,他身邊的人必須什麼都得懂,不僅要懂,還得精。只有這樣,纔有資格站在爺身邊。
“爺真是勞苦功高啊。”査士弭忍不住出聲道。
査士弭心裡忍不住感嘆,沈爺那工作強度,真是太嚇人了。在暗衛營的時候,他們也有訓練幾天幾夜不合眼的時候。可那畢竟是少數,一個月或者幾個月才碰到那麼一次。可沈爺這是,算算他來的這段日子,爺那是天天如此,周而復始啊。
果然家主不是這麼好坐的,大家都只看到人前的風光,可人後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誰知道一分?
“睡着了嗎?”顧問在査士弭話落後直接出聲問約克,這三人是同時忽略査士弭的話,顯然的,這三位老大哥都沒看上這小子呢。
“睡了,今天又加了量,不知道今天會睡多久。”約克嘆氣道,心裡愁苦萬分。
一時間幾人都沒說話,査士弭平時話多,剛從暗衛營走出來嘛,什麼都新鮮,那話難免多了點。可這個時候,顯然不該是興奮的時候。大家那感覺就像被烏雲籠罩似地,多說一句都覺得突兀,査士弭也識趣的閉嘴。
魏崢也累,心累,除了沈祭梵外最難受的怕該是他了。無力的靠在牆面,似乎都已經站不直了一般。誰曾見到暗衛統領有如此的頹然?再是傷痛,也是精神抖擻,站得筆直如蒼松,可曾如此狼狽頹廢?
以前安姑娘在的時候,誰都嫌她吵,嫌她折騰,現在人不在了,他們的世界也安靜了下來,死寂一片。這時候才知道,當時他們嘴上雖然在怨安姑娘不懂事,可心裡卻分外願意接受她的鬧騰。
現在,也只能想一想了。
沒有她的時候,世界安靜了,安靜了後才知道,那個平凡的小女子對他們的影響有多大。能否認因爲她的出現,讓他們開懷大笑了?讓他們頭一次感到無奈了?讓他們看到了太多的不可能,有過太過的感情。擔驚受怕,嬉笑打罵,這纔是人過的日子。她的出現,讓他們一羣死氣沉沉的人的生命變得鮮活,讓他們覺得自己還是有血有肉的人。
好景總是不長,沒有了,全都沒有了,這幾年的生活就像做夢一樣,去了就沒了。
魏崢推門看了眼,爺已經又開始辦公了,嘆了口氣,這次比上一次睡得還短。
四大暗衛進去悄無聲息的立在辦公室,誰都沒敢出聲。査士弭到現在還不敢直視爺,怕被挖眼珠子,聽說以前的舒統領就是被人挖了眼珠子,具體因爲什麼原因這不得而知。但由此可見,被眼珠子的極刑還存在的。
沈祭梵晚上總算回了公爵府,伯爵夫人站在門口接應,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高興。
總算還會回來,她已經習慣了等待。兒子在國外開拓市場的時候,她也會如此安靜的等待,有時候是一個月,有時候半年,一直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度過。她不會打電話給兒子,因爲知道他很忙,但這份牽掛卻與日俱增。
這,也是個不懂怎麼愛的母親。以爲將他送到權利的巔峰就是最好。
可……事與願違。
兒子越來越強大,也離她越來越遠。等到她終於意識到母子親情比什麼都重要事,卻一切都晚了。因爲這個時候的親生兒子,已經親手被她埋葬。他被迫變得冷血,無情,變得冷漠,這時候的兒子,已經不屑於她的關愛。
沒有彌補的方法,只能在這條不歸路上走到底,他們,無路可選。
“艾瑞斯,用過晚餐沒有?我讓廚房做。”伯爵夫人少不了的殷切,可沈祭梵卻只是點點頭,自己進了廚房。
伯爵夫人看着兒子的背影,心裡惆悵滿懷。後面四大暗衛站着,伯爵夫人竟然破天荒的打了招呼。這令四大暗衛有些吃驚,在回禮後回了後面的公館。
伯爵夫人在這短短的數月中蒼老了不少,半年前還緊繃的皮膚已經鬆弛了。這些日子似乎已經無心在保養上,更無心在保持自己的儀容。似乎在兒子沉寂之後,這位夫人才終於大徹大悟。老了就老了吧,沒必要一輩子爭強好勝,沒有任何事情會比挽回兒子的心更重要。
廚房的人都站在一邊看,公爵大人親自上手,主廚也不敢上前硬搶着做。
沈祭梵做了個簡單的意大利麪,兩盤,醬料抄上來,澆在面上。兩盤都端了出去,餐廳裡站了不老少的僕人。伯爵夫人也在一邊站着,他沒說話,伯爵夫人也不會就坐。
兩盤面放在桌上,沈祭梵坐在側面,並沒有理會一廳子的人,自己吃了起來。另一盤面放在旁邊的位置,叉子匙子都擺放得好好的,旁邊放了碗湯。
沈祭梵有條不紊的把面吃了,歇下來,目光落在旁邊那盤面上。所有下人都以爲那盤面是爲伯爵夫人做的,可似乎,不是。
沈祭梵把醬料拌了拌,吃了。
以前,他總是逼她吃東西,吃不下也要吃,怕她一會兒餓,定時定量嘛,就應該吃那麼多。可現在知道了,吃飽了還被逼着吃,有多痛苦。
沈祭梵食量不大,這段時間吃的又不多,胃容量很小,卻硬撐了兩盤面下肚。
“艾瑞斯……”伯爵夫人眼眶通紅,自己兒子能吃多少,她會不知道?
沈祭梵面吃完就上樓了,在上樓的時候停頓了下,是撐得胃難受吧。
上樓,進了房間。這是他第一次進來,這段時間,都很,忙……沒有回來。一進屋,心底就涌出驚濤駭浪般的愧疚。
錯了錯了,他不該不回來。她如果在家,他這麼久沒回來,她該多寂寞?
走向琉璃臺,伸手一張一張翻看着她的畫稿:“乖寶,我回來了,生氣沒有?”
鐵定生氣了,這小東西小氣着呢。天天在家陪着她,她會嫌他煩。但凡忙一點,她又開始抱怨不理她,不疼她。可憐巴巴的說着她多可憐,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呀。
沈祭梵指腹輕輕在紙上滑動,手指跟着線條的弧度走着。手指在紙上滑動,指腹上就沾了一層鉛粉。沈祭梵目光看着指腹上的鉛粉,有一瞬的僵硬。
“寶啊,你過得好嗎?”低聲呢喃,食指無意識伸進口裡,舔了下。
什麼味道?苦的,澀的,是心傷的味道。
大牀上,圓圓滾滾安安靜靜的躺着,這是從京城特意送過來的。小東西說,這兩隻肥貓喊他“爸爸”,這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接回來了。
沈祭梵休息了會兒,衝了澡出來,上牀,圓圓滾滾一左一右的放在身邊,攬在懷裡。沈祭梵垂眼看着身邊兩隻肥貓,低聲問:
“原諒爸爸不記得,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弟弟?”
即使現在看來,兩隻貓都是一樣的,他分不清誰是圓圓,誰是滾滾。沈祭梵忽然笑了下,低聲道:“媽媽要知道我還分不清你們誰是誰,特定又有話說了。”頓了頓,又低聲道:“家裡很冷清啊,明天帶你們去公司,嗯?”
沈祭梵低低說了會兒話,就躺下睡了,兩隻肥貓同樣一左一右躺在他身邊。
沈祭梵沒睡多久,猛地睜開了眼,坐起身,赤腳下牀,急聲而出:“乖寶?”
開了燈,屋裡依然安靜,沈祭梵站了良久,覺得有些頭疼,擡手按在眉心。垂眼時,安以然的畫稿被自己踩了腳下。沈祭梵幾乎是第一時間移開腳,俯身撿了起來。目光凌厲的看着屋子,原來窗都沒關,外面起風了啊。
畫稿放回去,轉身進衣帽間取了衣服換,出來時拎着圓圓滾滾出門了。
沒叫魏崢,自己開的車出去,但車開出去就停在路邊。有些頭疼,或許,他也病了。畢竟不是鐵人,也會生病,十幾年沒吃過一粒藥的男人,如今竟然病了。這真有點令人接受不了,一旦生病,那就不是神了,是人。
沈祭梵打了査士弭的電話,讓他過來開車,順便交代帶上他要的東西。
査士弭那邊有些傻眼。深更半夜的,爺要酸辣粉?椰奶有,白天才空運了幾大件兒過來。可酸辣粉是什麼玩意?
査士弭無奈,只能求助幾位老大哥們。他初來乍到,爺曾經的種種他都不知道,哪裡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是什麼玩意?萬一錯了呢,他哪有那個本事承擔後果?
四大暗衛都去了,沈祭梵要的東西都是魏崢親手準備的,酸辣粉也是臨時煮的。東西都是每個一段時間從Z國採集過來的,不論用不用得上,隔段時間都會更新。
査士弭上了沈祭梵的車,坐進了駕駛座,沈祭梵而是在副駕駛坐着,後面是兩隻肥貓。査士弭有些心驚膽顫,不知道爲什麼爺要坐副座,這不是逼着他大不敬?
動了動嘴皮,到底是沒敢出聲,蒙着頭開。
“去國公墓。”沈祭梵聲音極沉,低聲而出。
査士弭明白了,爺是想那位少夫人了吧。這麼久了,也沒見爺有過什麼表示,大概是忽然想起了。剛從暗衛營出來的時候,他就聽說了,爺曾經特別寵愛一個女子,據說是從東方來的。但可惜,死於非命。
査士弭對這事沒有任何感覺,畢竟沒見過,自然沒有其他幾位老大哥的感覺,只嘆惜紅顏薄命。不過能得到沈爺的寵愛,做個短命鬼也值了。沈爺在他們暗衛心中,那就是神級的人物,女人若被這個男人寵愛,一天就足夠了,算是不枉今生。
後面的車隔老遠跟着,開到了郊外才知道前面的車要去哪。
“魏老大,你說爺是不是快崩不住了?”約克大言不慚的出聲。
魏崢臉子極冷,沒回應。顧問側目看了眼魏崢,穩穩的開着車,也沒出聲迴應。其實顧問也擔心,爺這段時間說正常也正常,畢竟前十幾年就是這樣過來的。可說不正常也不正常,到底都知道安姑娘在爺心裡的位置有多重。
可……
約克見沒有人搭理他,識趣的閉嘴了。似乎在安姑娘離開,舒默潛逃之後,他們的日子再度被黑暗籠罩。就連他們幾個之間的對話,都只在三句內結束,更別提爺會開口說多少話。
這死寂沉沉的日子啊,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已經習慣了熱鬧,忽然清靜,那是渾身不自在,就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樣的道理。
到了公墓,公墓休憩得跟座小莊園似地,很漂亮,這塊地是王室特意批准休憩的。上了臺階就有守墓的人,見公爵大人半夜過來趕緊開門。這是小墓園單獨的大門,開了門後才能往裡走。
距離陵墓大概有五六米的遠的空間,中間種的是各種各樣的玫瑰,還沒開花,但經過園丁的辛勤培養,已經成活了。花地前面放着滿滿的各種顏色的玫瑰,以紅色爲主。她曾經說過,也想有個玫瑰花葬禮。但不要白色,白色太悲傷,她不要安靜悲傷的離開,她要快快樂樂的走。
所以追悼儀式辦得很是熱鬧,所有來的人送的都是玫瑰。
四大暗衛跟門神一樣站在鐵門外,沒人再靠近。
沈祭梵提着圓圓滾滾在陵墓前坐着,後面有人陸續把帶來的東西都放在一旁的供桌上。在Z國,那片土地上的人認爲,把東西帶到幕前,死去的人是可以吃到的。
沈祭梵把圓圓滾滾放在陵墓前方,目光癡癡的落在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有着一雙極大極圓的眼睛,討喜的心形小臉,小鼻子小嘴巴,像極了卡通美少女。額前的妹妹被放了下來,看起來像箇中學生,俏臉異常稚嫩。
沈祭梵盯着那雙眼睛看,那雙明媚純透的大眼,以前是多麼絢麗多彩,多麼靈氣逼人。可如今,卻被人下了咒一般,一動不動。
坐在地上,伸手拿起了圓圓,把滾滾放在腿邊,聲音極低極沉,道:“乖寶,我把我們的孩子們帶來了,魏崢特意從Z國接過來的。有沒有高興一點?”
死亡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很常見,不是不能接受,即便現實中處處逃避,內心也接受了這個殘忍的事實。或者,這是上天要收回賜給他的寶貝,召她回去了。
這個男人理性得可怕,只給了自己兩天的消沉時間。
當所有人盼着他消沉倒下去的時候,他卻把自己的潛能發揮到極致。兩天後,再痛,都咬牙挺着。他的責任還在,他儘可能讓自己完美,儘可能讓自己做到最好,他要讓所有人在他還沒有動作之前就開始對他忌憚。
本無心家主大位,可如今,改變了。他要把禍根連根拔起,欠他的,他能吞就吞,可欠了他女人的,一點一點他千百倍都會討回來。
沒有算了的說法,他都會討回來。原本念着伯爵公的身份,不想再爭。可現在,他不僅要爭,連那條命,他也會拿回來。
子殺父,天打雷劈,他捱了就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沈祭梵看着清清冷冷的地方,她一定不喜歡這裡,她愛美,他得花點心思在這裡。小東西就喜歡很女性化的東西,雪紡紗啊,荷葉花邊啊,水晶簾子啊流蘇等等。沈祭梵看了眼這裡,已經有了想法。她喜歡什麼,他都給。
沈祭梵坐了很久,頭一陣陣的有些痛。擡手按了下,目光落在供桌上的酸辣粉和椰奶。還沒動呢,沈祭梵暗暗嘆息:
寶兒,吃不了以後再也不逼你吃,吃不了我幫你,有老公在呢,不怕。
沈祭梵端着酸辣粉就吃,味道很重,又酸又辣。沈祭梵吃得滿臉是淚,卻忽然笑着低聲道:“真辣啊,寶啊,以後少吃,刺激胃……”這話剛出口,就改口了:“你不高興聽這話,老公以後就不說,你想吃就吃,吃什麼都好,只要你高興。”
那時候,小東西經常要他吃她喜歡的東西。但他卻不識好歹,從來不給面子吃一點。現在想想,那時候怎麼就那麼混賬?吃一點又怎麼了?讓她高高興興的多好。現在,想聽她嚷嚷着纏着他吃這吃那都沒機會了。
沈祭梵吃完了粉,想起她們國家的習俗是倒地上她就能喝到,把椰奶倒了一大半,剩下的自己喝了。
沈祭梵帶着圓圓滾滾離開,晚上風大,沈祭梵出門時候就有些身體不舒服,沒想到反應會這麼快。沒走兩步,倒了下去。
外面四人離鉉的箭一般衝進來,直接把人送到醫院。積勞成疾,又傷風,胃也出了點問題。因爲胃出了點問題,所以做了個小手術。
進了醫院,倒是把暗衛幾兄弟高興壞了,總算能好好休息幾天,算算時間,的這快半年了,爺沒好好睡過一個覺。
魏崢當晚就把工作全部調開,讓沈爺能夠全心靜養。手術第二天就轉移了地方,避開來往探視的人,對外徹底封鎖消息。
*
安以然醒來時候不知道是在多少天以後,醒來入眼是滿目的白,睜開眼睛很久才大腦才轉動。從牀上坐起來,身體很無力,手上扎着針頭。安以然目光微微刺痛,伸手拔掉了,手背的針。誰知道輸進血液裡的是什麼東西?
下牀時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被換了,是素淨的灰色衣服。衣服上的字她不認識,但紅色十字架她知道代表的是醫院。她又病了嗎?爲什麼會在醫院?
安以然穿上鞋,走出門去。病房裡就她一個人,她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是被莎爾姐姐打暈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安以然在長長的走廊走着,這裡到底是哪裡?沈祭梵呢,他有沒有找過她?
安以然一直下樓,終於聽到有聲音,她走過去,很多醫護人員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她,以爲她只是這裡普通的病人。安以然在最近的一間病房外站着,屋裡的兩個病人在釣魚,安以然覺得好奇,所以看了會兒。
然而,走進去纔看到,那兩人是打了盆水放在屋子中間,盤着腿坐着運功,這就是他們爭執了半天的釣魚。
“你們,在做什麼?”安以然試着問,她想知道這是哪裡,所以得先打好關係。
“沒看到嗎,我們在釣魚。”兩人異口同聲道。
安以然愣了下,是覺得汗顏,可還是順着問:“那,你們釣到了嗎?”
兩人同時擡眼,看白癡似地看着她,同樣異口同聲道:“水盆裡能釣到魚嗎?神經病!”
安以然被堵了下,還沒說話,左邊的人忽然亂七八糟唸了幾句類似咒語的東西,很快擡眼看着安以然,神經兮兮的指着她道:“你是新來的,你完了,晚上有吸血鬼來找你……”說着自己張口狠狠要在手腕上,牙印極深,鬆開後陰森森的出聲:“看,你看,這就是昨晚吸血鬼吸我的血留下的牙印。”
“神經病,明明是剛纔釣上來的魚咬的!”坐右邊的人裡面打了下左邊的人說。
安以然忽然意識到個可怕事情,忙不迭地的退後了幾步,眼裡的目光異常驚恐,下意識出聲:“這裡,是什麼地方?”
“無人島啊。”左邊的人伸出舌頭在舔被自己咬傷的手腕,坐右邊的人下一刻就跳近了安以然身前,接話說:“我偷偷的告訴你,這裡,曾經出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非常厲害的勇士!”
安以然快步退出去,但退出門病房的時候卻聽見樓上奔跑的腳步,聽起來異常慌亂。似乎有些雜亂的聲音傳出來:
“頂樓的逃了,快追,頂樓的女人跑了……”
頂樓……安以然微微張着嘴,是她?難道,她被囚禁了嗎?被囚禁在醫院?
安以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在樓梯口涌現出了一批黑衣女人。安以然忽然想起暈倒前就出現過同樣衣着的黑衣女人,剛退出病房,立馬又轉身擠了進去,把門緊緊關了。
“姐姐,你幹什麼關門?這裡不準白天關門的。”身後的男人起碼四十以上了,卻叫她一個小姑娘叫姐姐?
安以然已經來不及說太多,抓着男人的手忙裡慌張的說:
“我們,還有你,我們三個,玩一個遊戲,好不好?你們把我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誰要是說了,就被吸血鬼咬死,怎麼樣,要不要玩?”
“好好好,玩,藏起來,可是把你藏在哪?”另一個男人問出聲。
安以然急得不行,外面的人已經開始搜查了,“我躲哪好,躲在哪?”
這屋裡一眼望盡,哪裡有可以躲的?
安以然沒辦法,只能往牀底下鑽。實在沒有可長生的地方,她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可能冒然就出去?
到底,她被那些人帶到了什麼地方?無人島,又是什麼地方?
如果她再想一想,一定記得沈祭梵曾經告訴過她,他在無人島住過二十年,在他離開之後,無人再不是“無人”島,已經被改造成了地獄,島上關押着罪孽深重的人,最主要的還是治療精神病的醫院。因爲這邊環境非常好,靜謐又安全,最適合患者修養。
沈祭梵當初一定提過這裡,只是他口中的無人島跟如今的無人島已經大不一樣。
被送到這裡來的人,不死也瘋。不少王室女人的結果就是這裡,沒有能熬過一年的,全都順利進入瘋癲狀態,最後的結局只有一個,安樂死。
外面的偵查女兵敲門的同時就推開了門,目光凌厲的在小小的房間搜尋。有這邊的醫護人員趕了過來,但看到衣領上繡着王室字樣的女兵,不敢呵斥,只能低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爲首的女人冷聲道:“半月前送來的患者逃了,一直在頂樓的那個。那是王室裡犯了大罪的女人,決不能放過。我們是例行公事,將人抓回去。”
“不是聽說一直在昏迷中嗎?逃了嗎?”看護很奇怪,因爲頂樓的那位都是特別的看護在照顧,似乎都還不是這家醫院的人,聽說是王室來的。
“醒了。”女人打量着屋裡兩個患者的神情,當即轉身離開,再道:“頂樓的那位之所以被關押,是因爲她精神狀況很不穩定,如果跑了出來,極有可能傷人。若果你們發現她了,就要即刻通報。”
“是,是,明白的。”看護趕緊點頭,怪不得需要層層防守,原來是重症患者。
牀底下的安以然緊緊咬着牙,眼眶裡滿是,果然,果然是精神病院。怎麼可以這樣?再大的怨恨,也不能將她囚禁在這裡啊,沈祭梵,沈祭梵你在哪,沈祭梵你在哪裡?
“報告!”病房裡的人在女兵轉身出門的時候忽然出聲。
“說!”女兵頭子轉身,冷戾的目光看向裡面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