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在冥道上急轉,載着蕭石竹他們一路飛奔。
趕車的車伕沒有閒着,連連揮鞭,催促着拉車的獸魂快些跑。
在冥界的大部分道路上,因爲車輛沒有=監測的原因,並沒有什麼限速一說,所以車伕趕車也沒有去控制速度;儘可能的讓獸魂,一直保持飛奔疾馳。
路上車來車往,而假扮成車伕,爲蕭石竹正在駕車的禁軍軍士倒是鎮定得很。他駕車技術非常嫺熟,就算速度再快,也能輕而易舉的避開來往車輛。
車裡的蕭石竹,在下令之後,靠着身後金髹三足憑几,緩緩閉上雙眼來了個閉目養神。
同時在心中,繼續盤算着各種事情。
近來要操心的事情,多數都發生在東瀛洲,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
但蕭石竹知道,青丘狐國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了。
青丘狐國的野心之大,讓蕭石竹總能聯想到玄炎洲南部山野裡的巴蛇。
這種體形龐大的獸魂,總喜歡獨自出沒於熱帶雨林裡,進行吞象的這種吃獨食的活動。但它的總重量和大小,始終比大象略小一些。
蕭石竹近來就一直有個疑問,巴蛇是爲了生存不得不吞象,說到底是爲了一口吃的拼命一搏而已。
但青丘狐國呢?
他們這一系列的小動作,只是在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從而自以爲是的認爲能戰勝九幽國的作死。
蕭石竹覺得,青丘狐王勇氣可嘉,只是他還是不明白,怎麼一個老狐狸,能這麼的沒有自知之明?
“大王,長琴大人回信,他並沒有把信件打開,也不會再打開了的。”這時,負責給長琴傳信的菌人,對蕭石竹開口一說,倒是打斷了蕭石竹自己的沉思。
蕭石竹從中緩過神來,默然間點頭兩下,表示自己知道了後吩咐道:“告訴長琴,到了玉闕城第一件事情去拜訪狐嵐,把信件轉交給對方。”。
只要信件不開,這事情就還有餘地。
菌人點頭後,凝神聚氣,把蕭石竹的命令又給千里之外的長琴傳了去。
“主公。”這時,青嵐擡頭看向了蕭石竹之際,把蕭石竹的手壺遞給了他,道:“青丘狐國既然偷盜了北陰朝的鬼炮和炮彈,這種行動看似荒誕又瘋狂,但這是否也是青丘狐國要暗中與酆都那邊爲敵了的一種表現?”。
這是很直接就能看出來的;青嵐能想到這點,也不奇怪。
“是啊。”皺了皺眉的蕭石竹,在喝了一口茶後舒展開了眉頭,不急不慢的說道:“這次的青丘狐國的一舉一動,我也實在是看不清楚。都說沒事少樹敵,猛虎不要鬥羣狼,更何況他們青丘狐國暗中和酆都已經結盟,這時候背後捅刀北陰朝,真的是愚蠢至極。不過或許這就是野心和私慾吧。”。
蕭石竹放下了自己的手壺,偏頭看向了車窗那邊。
青嵐馬上幫他把窗簾,捲了起來,好讓他對窗外的風景一覽無遺。
九幽國這些年來開荒墾荒,大興水利,勸獎農桑等等政策,加上軍器監分部又製造了不少利於耕種的工具,讓如今遍佈全國的冥道兩側已幾乎盡是良田遍佈,很少再看到荒蕪田地。
廣闊而起伏的田野上,放眼望去一片盎然生機,農作物鬱鬱蔥蔥;這一年,又是豐收的一年。
只是這些風景還是因爲車速的原因一閃而逝,總是從蕭石竹眼前飛掠而過。
注視着窗外的蕭石竹,不一會後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還龜縮在朔月島上時,也不敢作出青丘狐國的這種瘋狂舉動。那時候的蕭石竹就算率兵進攻四方強敵,也不得不逐一擊破。近十年的時間內,九幽國一直保持着遠交近攻,先弱後強的戰爭策略。
就算是這樣的小心謹慎,蕭石竹還是有幾次險些喪命。
可不敢如現在的青丘狐國這樣,自大又狂妄,一來就玩一把蛇吞象。
說白了,蕭石竹也總是覺得這次青丘狐國的一舉一動都瘋狂得有些喪心病狂的地步了。
這樣的情況下,青丘狐國反而會滅亡的更快;或是成爲九幽國另一個強勁的對手。
“我的意思是,他們這麼有勇氣,會不會有第三方勢力在暗中的支持。”這時,青嵐再次開了口點破其中問題所在後,對蕭石竹若有所思的分析道:“畢竟就算是瘋狂的舉動,也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實力的;而這些勇氣和實力,不太可能來自於青丘狐國自身,反而是外力的介入更容易給他們帶來這種勇氣。”。
青嵐的話,是深思熟慮後說出來的,絕非一時信口開河,也不無道理。
而他常年追隨蕭石竹南征北戰,身教言教無數,對一些問題也能看得透徹,一語中的,點到問題的關鍵之處。
確實,正如青嵐所言,很可能存在着不是九幽國和北陰朝的第三方勢力,在暗中鼓動和支持着青丘狐國。
可能是其他的鬼國,亦或者是像過去墨翟帶領的墨家一樣,潛伏在各地的民間勢力。
他們在暗中給予了青丘狐國很大的支持和援助,就像過去的九幽國和北陰朝一樣;但青丘狐國選擇了這股勢力,就和九幽國與北陰朝都翻了臉了。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到底是什麼勢力不得而知?存不存在,也尚且不知。”蕭石竹嘀咕了一句,陷入了沉思。
“傳令林聰,讓他特別注意一下青丘狐國暗中是和誰結盟了?有沒有什麼特定的對象在暗中扶持着青丘狐國。”很快,被青嵐此話點醒的蕭石竹,就對名叫神馳的那個菌人,斬釘截鐵的說到:“對了還有閻羅王,閻羅王他也享有這一類情報的閱讀權限。”。
畢竟閻羅王在最前線,面對的也是青丘狐國。
蕭石竹向來是用人不疑的;對於閻羅王這個鬼,他不但沒有發現什麼可疑,而且對方幫他做了不少的事情,也是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的。蕭石竹對其沒有太多的猜忌和疑心。
加之閻羅王是要直面青丘狐國大軍的,蕭石竹便想到給他享有青丘狐國的情報,反而有利於閻羅王能及時的調整部署,更好的應對東瀛洲那邊的戰爭。
“這事得抓緊一點。”頓了頓聲,蕭石竹又補充說到:“但也要做到高度保密,暫時設定在甲級機密的類別裡。”。
“是。”菌人神馳應了一聲,再次凝神聚氣,開始給林聰傳信......
青丘狐國的西南方,叢迭嶺層巒險峻的山嶺之間,平原上有一片座落在交錯江河間的山林,屹立在距離邊境不遠的地方。
遠離城鎮和軍營關隘的這片林子人跡罕至,總是充滿了靜謐。
到處是木石和瘋長的花草,翠柏盤根,巨樹參天。雨落柏青潤,風來鬆卷翠。且一旦下雨,這林中就會升起一種淡藍色煙霧,在林中游走徘徊。輕紗似的薄霧穿樹繞木而過,林中的一切在霧中只剩下了若隱若現的輪廓。
這片林子裡,還有不少大小不一,形狀奇特的池子錯落有致的點綴在草木之間。
這些池子的邊緣盡是鈣化了的石灰,放眼望去,外表一片雪白。有如白雲落了地,就落在了這林子之間一般。
可池中的水卻是獨特,一年四季都是一片殷紅。在白色的襯托之下,紅色就格外鮮豔又顯眼。每一池的池水,都好像血液一般,染紅了池子裡的水。
因爲這裡山高林茂,千百年來青丘狐國也沒有開發的意思,往日裡林中樹高林密又昏暗,很少有鬼會來此地。
因此點綴在這林子裡的這些池子奇景,也是鮮爲人知。
以至於現如今也沒有多少鬼知道,它們這些池子和池子裡的血紅色的水,倒底在此存在了多少年?這等自然景觀又是什麼時候形成的?
不過知道它們存在的鬼們,都叫這林子裡的這些池子小血池。
如果這些池子再大一些,更深一些,倒是和六天洲的血池一模一樣。
此時,林中深處,一座小血池邊,一個人魂正蹲在池子邊上,捧起了池中的水,洗着他那張塗滿了鍋底灰的黑臉。
這池水顏色雖然殷紅如血,但還是清澈乾淨的,每一池池水都是徹底澄清。
偶爾有幾滴水珠濺起,飛入了這個洗臉的人魂的嘴裡,還能有絲絲回甜。
可見這些池水除了顏色古怪了些,也無毒無害,和一般的清水沒有什麼兩樣。
但那個人魂的臉上鍋灰,卻慢慢的污染了這一池子紅色的池水。
直到許久之後,鍋灰的灰粒沉底,池水纔有恢復了清澈見底的模樣。
在這個人魂的身邊,還有其他的七八個人魂,高矮胖瘦皆有,不過都因爲雨天的緣故頭戴斗笠,身披蓑衣。
全部全副武裝,腰跨鋒利的長刀,背上揹着可摺疊的連弩,雙手袖口下的手腕處還帶着堅硬的護臂。倒是不像普通的鬼民,像極了一支在執行機密任務的小隊。
雨簾其實也不太容易穿透他們頭頂枝葉茂密的樹冠,林中只是偶有滴水落下,散落的水花在泥土上四濺拋飛。但是這幾個人魂,一直都沒有取下頭上的斗笠,和披在身上的斗笠。
斗笠的邊緣時而滴水;水珠落地後,濺起泥濘的水花片片。
洗臉的那個人魂,很快就把臉上的烏黑鍋灰洗掉,露出了他本來皺紋橫生的臉。
他緩緩的站起身,慢慢的直起腰來時,警惕的目光向着身前看了去。
其他幾個人魂,也紛紛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了那個方向。也幾乎同時手伸出去,摁住了腰間長刀的刀柄後五指緊握了刀柄,隨時準備抽刀。
他們看向的地方,微風拂過草木,飄散在林子裡的淡藍色薄霧,也隨風搖曳,變化無窮。
林間在風聲過後,只剩下了雨滴打在樹上和沁入土石的聲音,草木之間所有的人魂都微微拉開了弓步,屏住呼吸。
他們警惕的目光看向的林子深處,飄蕩的薄霧裡有黑影閃現。
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也感知不到任何的殺氣。
但這幾個人魂還是沒敢輕易的放鬆警惕。
很快,他們眼看着薄霧裡的黑影,緩步走出薄霧,終於看清了這道黑影的真面目,也暗中鬆了一口氣後,完全放鬆了警惕。
他們幾個人魂的手,緩緩鬆開了腰間長刀的刀柄。
來的是一隻灰毛狐狸,渾身上下除了股後在微風之中搖曳着三條尾巴外,其他地方和一般的狐狸也沒有什麼差別。
狐狸來到了人魂們身前,立馬一雙前腳提起,人立而站起來;很快,這隻狐狸搖身一變,化爲人形。
唯有那股後的三根尾巴化不掉,依舊掛在股後,下垂後拖在地上。
這隻狐狸化爲了一個五尺來高的小矮子,白髮白鬚,也身着灰衣。臉上遍佈的皺紋和微微佝僂着的腰背,消瘦而憔悴的模樣,都讓他的蒼老是那麼的顯而易見。
“大總管。”其他的幾個人魂這才放鬆下來,同時齊齊拱手,對這個蒼老的狐鬼行了一禮。
那個老狐鬼微微頜首兩下,算是回禮了後掃視了一圈身前的人魂,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才洗好臉的那個人魂臉上,有氣無力的問到:“塗功景,太子交代的事情,都辦妥了吧?”。
這個名叫塗功景的人魂,似乎是這裡的人魂中的首領,聞言後點頭幾下,對在身前的這個老狐鬼說到:“都辦妥了;七百八十八具腐爛妖魂和獸魂,還有瘟疫鬼的屍體,全部分割成塊,拋入江河之中。現在,那些血肉模糊的腐爛屍塊,應該已經流遍了九幽國在東瀛洲東部的駐軍地點中,每一條河流了吧。”。
風雨聲很是嘈雜,而塗功景並未因此大聲,依舊對身前的老狐鬼輕聲細語,只是保證老狐鬼能聽清就行。
以至於距離塗功景稍遠一點的人魂,基本上都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
“太子承諾給我們的官職呢?”頓了頓聲的塗功景,在老狐鬼才點頭認可了他們的所作所爲,面露滿意神色時,又似乎是提醒一樣的對老狐鬼說到:“大總管你是知道的,太子曾經答應了我們,一旦做成此事給我們幾個塗山氏的人魂官復原職;塗山氏中,有才能的鬼可以重新回到青丘狐國的朝廷任職,爲青丘狐國繼續效力。而塗山氏也能抹去反叛的罪名;請大總管告知太子,希望他不要出爾反爾,及時兌現。”。
雨霧中大風再起,吹過了這片林子,草木東倒西歪,林中薄霧在風中分分合合,變幻無窮。
“出爾反爾啊。”老狐鬼慢慢的捋着銀白長鬚,眯起雙眼說到:“太子就出爾反爾了,你塗功景和塗山氏又能怎麼樣?”。
老狐鬼眯起了雙眼中,頓時滿溢着冰冷和陰森。
殺機畢現,他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了濃厚的殺氣來。
猛然一愣的那些人魂,滿心期待立刻化爲了警惕。他們立馬環視四周之際,手再次緊握住了腰間的長刀刀柄,拉開弓步,隨時準備抽刀廝殺。
在老者話音落地之時,他們看向四周,見到了薄霧之中忽然多了不少的黑影。
鬼氣升騰,黑影綽綽,這些忽然出現的鬼們在滿溢着霧氣的林中悄悄的顯現而出,令塗功景他們措手不及;但這些鬼卻未走出林子和薄霧。
面對這幾個塗山氏人魂的,至始至終只有那個殺氣畢現,無驚無懼的老狐鬼。
四周氣溫驟降,殺氣彌散下滿溢着陰寒。
並未現身的黑影們,已把手中的火銃上了火藥鐵砂,漆黑冰冷的槍口,在霧中已經瞄準了這幾個塗山氏的人魂。
“從你們做這件事的似乎開始,太子就沒有打算留着你們的命,還妄想着恢復官職?簡直是癡心妄想。”老狐鬼頓了頓聲,得意洋洋的說出了此話:“你們也不想想,你們做的事情能漏風嗎?”。
塗功景恨恨地咬了咬牙,一個踏步上前對着老狐鬼抽刀便砍。
老狐鬼看似蒼老,也非常靈活敏捷。才見到那塗功景拔腿提腳,就陰笑着足尖點地,來了一個借力,向後倒飛出去。
寒光一閃,幾縷銀白長鬚散落在風中,旋轉飛落在了地上;凌厲的刀光貼着老狐鬼的胸口劃過。
卻只是劃破了老狐鬼身上的灰衣,卻沒能傷及老狐鬼一分一毫的皮肉。
與此同時,林中槍聲大作,火焰噴吐下鐵砂疾射橫飛,發出破空銳響,朝着以塗功景爲首的那幾個塗山氏人魂而去。
風中充斥着死亡的氣息,雨裡滿溢着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涼。
天地之下,風雨悲泣。林中很快就有殷紅的血霧飛舞彌散,染紅了雨天在這林中到處飄飛的淡藍色薄霧。
痛苦和淒涼的悶哼,慘叫,此起彼伏。
被滅口了的這些人魂倒在了雨天那泥濘的地上,無不是瞪圓了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他們頭上的斗笠也紛紛跌落在地,讓他們臉上和眼中的悔恨,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