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上,小夏終於回來了,不過她先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裡。
這些日子,她一直泡在阮瞻那兒,可這裡的房租是一次繳了一年的,所以房子還是屬於她,只是久未住人,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混雜了黴味的怪味。
收拾了一下,又打開窗子換換空氣,她決定還是回家住,現在沒什麼危險的事,她不應該賴在阮瞻那裡。況且,她覺得阿百說得對,或者是她迫得太緊了,彼此留一點空間,就算不能得到他的愛情,至少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的真相,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她計畫著下午先去找個工作,然後買點備用的日用品,冰箱也要清理了,浴室也該打掃,或者,還要買一身新衣服換換心情。不然,去染個頭髮--
她想著這些瑣事,無意間在鏡子中看到自己,一臉的驚慌,一臉的緊張,這才明白她計畫的這些事,不過是她拖延時間、不敢去見阮瞻的藉口。她怕看到他無所謂的神情,更有甚者,她怕他嘲笑她,因為她自己離家出走,然後又灰頭土臉的自己跑了回來!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逼迫自己去面對他。只要她裝得一臉輕鬆,裝得酷一點就可以了。她聽長空的幾位己婚的姊姊說過,男人都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兒,你不在意他,他就會在意你。
可是,能做到不在意他嗎?
無論如何,小夏還是去酒吧了,雖然半路上先去美容院做了個全身護理,又去美髮店把頭髮剪短了,還買了新衣服,磨蹭了整整一個下午。但在晚上酒客最多的時候,她沒有了藉口,還是走進了『夜歸人』的大門。其實說是走進來,不如說是被人硬擠進來的,當她堵在門口猶豫和張望時,礙了兩個追劉鐵、倪陽的小妹妹的事,結果被不由分說地撞了進來。
她意外的『闖入』,在那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妹的烘托下,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出現。一瞬間,她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從門外就看到站在吧檯裡的不是阮瞻,而是包大同。
她快速的向四周掃了一眼,阮瞻不在,萬里也不在。這讓她心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失落。
「小夏!」包大同驚喜得怪叫一聲,聲音大得嚇了所有的人一跳,「你怎麼回來了?」
說得真刺耳,好像她不該回來似的!
眼看著包大同欣喜得連路都不好好走,直接從吧檯上跳出來,小夏瞪著他,強辯道,「我旅行結束了,不能來嗎?你們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嗎?」
「能來能來,歡迎之至!」包大同看來非常高興,「來,讓師兄抱抱,看瘦了沒有。」
小夏推掉他圈上來的手臂,看他對自己的歸來如此高興,心裡也很快樂,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樓梯處『——』一陣亂響,萬里的身影出現了。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啊!出門旅行也不打個電話,給我帶禮物回來了嗎?」
還是萬里善解人意,絕口不提她離家出走的事,給她一個臺階,讓她順利的下臺。他臉上的開心和詢問都如此真誠,讓小夏在一瞬間都忘了自己憤而離開的理由,以為自己真的是去旅行了。
多麼溫柔體貼、多麼好的男人啊,永遠為別人著想,永遠會讓別人舒舒服服,如果她愛上了他,應該會過得平安又幸福,每天被他捧在手心裡吧?可她偏偏就愛上了那個不可捉摸、若即若離的阮瞻,而且,竟然沒有一點悔意,想到他,心就會緊縮起來!
「我們也應該有禮物吧?」包大同起鬨,劉鐵和倪陽也跟來湊熱鬧,一時之間,小夏在酒吧中成了眾星捧月之勢。
「你們沒給我旅費,我差點討飯回來,哪有錢買禮物。」小夏白了他們一眼,感覺和這幾個男人相處真的輕鬆愜意。可是她還是走到了酒吧深處,偷瞄了一眼樓梯的拐角,搜尋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人的蹤影。
他不在嗎?他去了哪裡?還是他不想見她?二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包大同叫得再大聲,萬里也不會聽到,除非是阮瞻感應到了她的歸來,在剛纔那一瞬的心悸中,她沒有故意阻隔自己的心靈。可是,為什麼萬里驚喜地跑下樓來,而他不出現呢?!真的難以面對嗎?
她胡亂猜測著,內心忐忑不安,直到兩條修長的腿出現在樓梯的拐角,然後一個男人遲疑地出現在小夏的面前。
是他!她愛著,也恨著的人!他依舊是寧靜而疏離的模樣,依舊是清爽簡單的衣服和頭髮,可是整個人憔悴了很多,與以前有些不同。此刻,他的一隻手緊緊握著欄杆,握得太緊,以至手指都發白了,臉孔更是雪白,黑如暗夜的眼睛亮晶晶的,酒吧中所有的燈火都因此而黯淡!
想過很多次,預習過很多次見面的場景,她本打算酷酷的打招呼,好像一切沒有發生過那樣,她本打算瀟灑成熟的化解這些尷尬,可是當四目相對,小夏卻下意識地想逃,雖然腳步根本無法挪開。
「小夏,你不是要上樓去拿點東西嗎?愣著幹什麼?!」
萬里真好!他真好!又是他來給她解圍!
「哦。」小夏應了一聲,慢慢踏上樓梯,每一步和阮瞻接近,都感覺他的氣息纏繞上她,讓她的心跳得快要從喉嚨裡衝出來!
經過他身邊,她繼續向樓上走,感覺他有些軟弱的腳步跟在她身後。到了房間裡,她驀地轉過身,雖然心裡也很虛弱,但卻挑釁似的看著他。就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嘴巴張了兩張,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我--要回家住了。」靜默了半天,小夏只想出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阮瞻衝口而出。
「因為--現在沒什麼危險了。我不能總賴在這裡。」
「我喜歡你賴著。」阮瞻再一次未經思索就回答,語氣中寵溺的意味令他自己都愕然了。
小夏低下頭,掩藏著心裡的竊喜。原來,他對她也是有好感的,至少他對她與眾不同。那就是說,假如她努力,說不定可以得到他的心。
看著她低垂著的頭,看著她嬌嫩的後頸,阮瞻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再也不放開。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也突然很怕。不確定的是站在眼前的她是不是真實的,怕的是他一眨眼的時間,她又會消失不見。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她的短髮,短髮下她可愛的耳朵,但最後還是壓制住自己的衝動,放下了手。
生離還是死別?哪一個對她更好,他早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因為他內心中的強烈渴望,這決定不斷的動搖,不斷地讓他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人就是這樣吧,真正動了情,多麼聰明、冷靜和理智的人也愚蠢得不得了了。患得患失,不知道做的對不對,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
不顧一切是容易的,可那個逢三之難,像是一把刀懸在他的脖子上,他如何能放得開?!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愛她,他越是覺得自己度不過那個天定的災劫。要她面對死別嗎?不行!他寧願她恨他、厭惡他,也不願意她這一生都在傷心中度過。
「我還是先回去吧,該賴皮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小夏見他不說話,甚至向後退了一小步,連忙緩解了一下氣氛,一個勁提醒自己他一定有苦衷,不要逼得太急,雖然她心裡很想現在對他表白。
阮瞻不說話,小夏只好隨便拿了點東西,從他身邊走過去。可是沒料到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
「隨便轉轉。」小夏故作輕鬆的說,「我的旅行計畫比較隨意。」
阮瞻看了一下小夏的臉,皺緊了眉頭,「沒遇到什麼事嗎?」
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不告訴阮瞻關於何富貴的事,沒來由的,為什麼讓他擔心呢?反正她已經擺脫了那兩個惡煞,以後她會想辦法治治那個何富貴的,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為了被何富貴賣掉的老婆,當然要用正當的法律手段。
「沒有。」
「你的陽火上有寒氣,不可能沒有事。」他見她時太激動了,現在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異常。
「那個--我去看望了一下阿百,和她住了一段時間。如果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大概是因為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點。如果你覺得不妥,讓包大同幫我驅一下好了。」
「真的沒什麼嗎?」阮瞻再問,凝視著小夏。
陰陽本應相隔,不能隨意接觸,人和靈體呆的時間長了,自然是不妥的,就算靈體沒有害人的意思也不行。照小夏所說,她是因為和阿百在一起造成的,是解釋得通的,而且他真沒想到她會去找阿百。但是小夏的解釋總讓阮瞻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麼總覺得那陽火上的寒氣帶黑,還有兇險之氣呢?
再細看,眼神卻不自禁落在小夏的臉上,見這次『旅行』讓她可愛的下巴瘦得尖了下去,心中驀地涌起一陣濃得化不開的溫柔情緒,真想時間就那麼停止,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纔好。
「真的沒什麼。」對著阮瞻的眼睛,小夏有點慌亂,「那我--先走了。」
她快步逃開,可忘記了手腕還被阮瞻緊緊地拉著,所以一下子被猛拉了回來,撞在他胸膛上。這讓她惡念叢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腳,在他脣上狠狠吻了一下,發出很大的親吻聲,然後趁阮瞻驚得完全僵住的時候,一溜-跑到樓下去。
「做了什麼壞事了,臉都紅了。」才一到樓下,就被萬里拉住了,「不是揩了阿瞻的油吧!」
「要你管!」小夏不敢看萬里的臉,又怕阮瞻追下來,只得靠著和包大同揮手打招呼掩飾內心的慌亂。心想自己可真遜,一個吻罷了,至於嚇成這樣嘛!真是給全體女人丟臉!這酒吧裡坐著的女人每一個都渴望有這樣的機會,但她有了這樣的機會,卻驚得像做賊一樣。
萬里和包大同不肯讓她走,她只好把這一路上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當然沒有提何富貴的事。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直鬧到半夜才由萬里送小夏回家。這段時間,阮瞻一直沒有出現,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幹什麼。
「潘主任讓你回去。」萬里和小夏在這清涼的深秋之夜,慢慢散步回去,「他很生氣。我想他是很看重你的,你這樣突然就不幹了,確實有點不負責任。」
「我怕他會打我。」小夏想耍賴,「我還以為我離開,會讓他覺得輕鬆呢!」
「你是不是覺得你離開了,阿瞻也會輕鬆?你想的是不對的,那隻會讓他心疼,愧疚。我就說男人和女人是兩個星球上的生物,很難互相理解的。」既然只有兩個人了,萬里不再掩飾,「我知道你恨阿瞻消除了你的記憶,可他是有苦衷的,並不是想傷害你。」
「知道了。」
「你能回來證明你想通了,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為了找你,我和包大同有多焦急就不說了,阿瞻差點丟半條命,沒看到他憔悴了很多嗎?他拼命使用所有的靈能來搜尋你的所在,你竟然還任性的阻隔心靈感應,這可有點過分了。」
「對不起。」小夏想起阮瞻的樣子,一陣心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感覺四周異感突起!
萬里被突然停下的小夏拽得一趔趄,纔想問是怎麼回事就也感到了情況不對。
雖然是在半夜,可週圍靜得異常詭異,聽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卻聽不到偶爾路過的汽車聲。最清晰的是,在遠處的黑暗中有一聲聲京劇的鑼鼓聲,接下來,就是那不倫不類的唸白。
「嶽小夏,得罪了我們,還想逃得掉嗎?」
「我們可是有名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啊!」
「躲得好啊,可是我們還是找得到你!」
「納命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可惜,你的魂魄怕也保不住了。」
一句句的對話傳來,完全不給人回答的機會,同時黑暗中,兩個衣著極其鮮豔的,臉孔也極其鮮艷的女人緩緩走來。很慢,卻一下來到了萬里和小夏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