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幹?”包大同朗聲道。
那兩個煞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話,嚇了一跳,倏地縮了回去。包大同笑了,“這是什麼世道,煞竟然怕起人來,果然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深山之中,萬籟俱寂,只有他的聲音晴朗的傳來,在山谷中迴盪不休,掩蓋了結界中那場事關生死的惡鬥。
可他雖然說笑,精神卻保持着警覺,心裡也惦記着結界內的事情。那裡面,有他的父親,他的好友,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子,這些人都被一個他曾經尊敬、而現在卻必須提防的人拖住,生死未卜,他如何能放心得下?但是他不得不呆在外面保護結界,不能闖進去共同戰鬥,只能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眼見離月蝕之時越來越近,習習的陰風中,他突然很不安,而這對煞的出現緩解了他心裡的幾分壓力,他竟然是有些高興的。
“你們爲何而來?也是想在特殊的天象下加強修爲嗎?”感覺那兩個煞沒有惡意,包大同道:“可是我勸你們換一個地方,首先這裡是並非聚靈之地,你們不如向南百里外,那裡有一座小山,非常蒼翠,比這裡靈氣大多了。其次,這裡有大凶險,別回頭修爲加強不了,再把小命搭進去。”他站着不動,好心好意地勸。
那兩個煞聽了他的話並不走,也不露面,只安靜地躲在岩石後面,似乎是在判斷他話的真實性,耗了一會兒,一個有着三寸金蓮的煞走了出來。
“你是誰?”她問。
包大同又笑。“怪了,我還沒問你呢。按理說我應該把你們收了。看見這個玩意了嗎?”他伸指彈了一下早就祭出來,已經放大到半人多高的殘裂幡,“這能收盡天下之魂。我看你們沒有惡意,再說我要爲今晚積德。所以,快走吧。”
“你怎麼會有殘裂幡?你和阮氏父子什麼關係?”三寸金蓮接着問。
這下包大同有點警覺了,“有見識啊,竟然認識殘裂幡,還知道阮氏父子。我倒要請教了,你們是誰?”
“那個幡,收我們進去過。”另一個煞也從巨石後顯身,身形略高,有一對天足。
包大同微微後退一步,站在幡的右後側。方便隨時動手,認真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阮瞻曾經說過地賭神何富貴,恍然記起了這兩位的來歷。
“奉勸一句,別來搗亂,否則我下手無情。”他收起笑臉,嚴肅地說。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這對煞沒有要動手襲擊他地意思。
“阮天意如何了?”天足突然道:“時辰未到。應該還沒有事,放我們進去吧。”
“慢來,慢來。據我所知你們已經被阮天意收服,現在怎麼出現在這裡?”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包大同機靈的直呼阮父的名字,“你們是怎麼逃脫地。”
“你還沒說你是誰?”天足警覺地看着包大同。
“我看你沒有弄清事實,你們出現在這裡,就沒有離開的機會,假如我不想讓你們走地話。”包大同可愛而喜感的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你們都修成煞了,應該能感覺得到,你們聯手也大不過我,何況我還有這寶貝。所以只有我纔有權利問,你們沒有資格來探聽我的事。先說,你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爲事關重大,說到後來,聲音嚴厲了起來。
“妹妹,你多此一問。”三寸金蓮插嘴道:“月蝕時分是阮天意的成魔時刻,他還是人的時候就那樣厲害了,成了魔還得了,肯定萬人莫近。所以在這個時候出現地絕對是有意而來,不時有仇,就是有恩,你看這個小子,眼含京廣、靈力流動,一看就是正宗道派的,可是呢,實力似乎比阮瞻那小子還差一點。可是殘裂幡在他手裡,就說明他和阮瞻是認識的,因爲靠搶,他是搶不過那個智計和實力都超羣的阮瞻的。這樣看來,他一定和阮瞻是朋友,當然和我們也不是敵人。”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天足不斷的點頭,包大同見行蹤已經暴露,乾脆也不隱藏了,“是啊,我就是阿瞻地朋友,但我還是要第三次問那個問題,你們怎麼逃脫的?”
“在那種實力強大的人手裡,我們怎麼能逃,是他放的我們。”天足道:“難道你不知道他全身的惡氣是怎麼來的嗎?”
包大同吃了一驚,難道這兩個煞也是被善良的阮伯父渡化了。可是既然渡化了,她們就該轉世投胎去,現在又來幹什麼,竟然還保留着成煞時的功力?如果說她們還有惡意,又爲什麼感覺不到呢?
“沒錯,我們是對他懷着仇恨地,因爲他阻攔了我們阻攔,讓我們有冤無處申。血海深仇啊!”三寸金蓮看出包大同的疑惑,解釋着,可是神色間卻很平靜,顯然那仇恨對她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了,“當我們看到他身有惡氣時,就以爲他一定是做了極大的惡事纔會如此,所以我們才躲起來伺機報復,破壞他在鐵頭山上泄惡氣的行爲。雖然他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但畢竟可以減輕他的痛苦。當時我們以爲他是假道學,心想他最怕成魔,怕再也做不成假好人,於是想改變命運,那我們就偏不能讓他如願,偏偏幫他成魔,這才借何富貴的力來堵山縫。後來被我們發現了阮瞻的存在,就更想讓他的親生兒子看到他成魔的時刻,並想讓失去理智的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的報復才痛快。你覺得狠嗎?覺得女人不能得罪嗎?無論如何,當時仇恨就是讓我們這樣想的。可是沒想到功虧一簣,阮瞻這小子破了我們的局,把我們收進了殘裂幡裡,可是我們還是感到快樂。因爲阮瞻終於知道了父親的秘密,而這讓阮天意難受。可是我們沒有想到。阮天意把我們從阮瞻手裡弄走是爲了渡化我們,想化解我們的怨念。爲了這些,他甚至講了他多年地秘密和他對阮瞻的虧欠之情。”
“你們被感動了?”包大同問。
“哪有那麼容易。”天足道:“可是他關了我們一個月。見化解不了惡念就強行拔除,然後就放我們離開。並要我們好自爲之。我們離開後左思右想,突然明白了他身上地惡氣從何而來,不禁折服於他的慈悲。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爲惡念被拔除的關係,我們突然感謝起他來。因爲他明知道我們是害他地,竟然不惜加大自己的痛苦來救我們。”
“這麼說來。你們今天來不是爲了報仇,而是爲了報恩地?”包大同再問。
“沒錯。”三寸金蓮道:“我們知道我們能力不足,可是我們也知道他成魔時必定萬夫不擋,能盡得一分力就盡一分力吧。現在,你可以放我們進去了嗎?”
包大同沒說話,心裡猶豫着。父親的這個結界。只有他才能從外面打開,加入放這兩個煞進去,平白無故增添了兩分力量,他們的勝算就多些。可是如果她們是騙他的,那可就危險了,雖然她們看來不像,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不能有一絲地馬虎。
月蝕時分。邪物必定出來爲禍,偏巧今次的月蝕是在凌晨三點多,而且因爲阮伯父的關係,惡氣會吸引更多的邪靈出現。假如他和兩個煞同時進入結界,他當然可以看着她們,可是結界就沒有人守了。等月全蝕時的那幾分鐘,邪物衝擊結界,結界會不穩,甚至會破碎。結界破,不僅是擔心有人會看到這裡的情況,而是更擔心結界破碎地力量也會被實力最強大的阮伯父吸走,那麼他們就更處於下風了。
更糟糕的是,如果阮伯父真的成魔了,而他又不想在附近纏鬥,選擇先行離開,那麼沒有這層結界的保護,他會很快消失,他們連追蹤的機會也沒有,以後要想抓到阮伯父就更沒有可能了,而且還會釀成更多和更大的慘劇。這就是父親佈下結界的理由,也是他非守着不可地理由。
現在擺在他面前兩個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呢?
看包大同猶豫着,天足有些急,但三寸金蓮攔着她,不讓她發作。等了片刻,包大同終於一咬牙道:“走,我們一起進去,然後我再出來。”他說着拈指如刀樣,在身後輕輕一劃,做了個請的姿勢,兩個煞化爲兩陣陰風一下吹入了陣中,包大同也跟了進來。
結界中,阮父坐在最中央的位置,離他不遠就是包大叔,阮瞻則坐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三個人成一條直線坐着,似乎是休息一樣,但阮瞻和包大叔對阮父成夾擊之勢。半空中,只有有靈力的人才能看出阮父身上交織的網,而那張網的網線已經斷了很多條。
阮父的身上被一團黑氣纏繞,這些黑氣已經完全和阮父之魂融爲一體,可以在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出入伸縮。而他的黑氣一傳到那無形的網線上,不長時間就能讓網線如被強酸腐蝕了一樣化掉。可每當一條網線斷,左邊的包大叔和右邊的阮瞻就會以靈力補上。阮瞻的靈力是漂亮的淡紅色,包大叔是溫暖的黃,黑紅黃交織在一起,非常好看,卻又兇險異常,阮瞻汗水淋漓,包大叔更是因爲拖住了符網的大部分而身體顫抖。
但阮瞻和包大叔只能以雙手傳出靈力,不似阮父那樣全身皆可,所以雖然以二打一,卻依然落了下風,眼見無形符網的破損越來越大,包大叔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包大同一陣焦急,而他突然入陣,還帶來兩個奇怪的鬼魂,嚇了萬里和小夏一跳。尤其小夏,她是見過這兩個煞的,險得驚呼出口,爲了不打擾陣中的阮瞻,生生又咽了回去。而還沒等她告訴包大同這兩個是他們的敵人,就見這兩個煞騰空而起,一下躍到包大叔身後,一人拎起一條網線,輸入自己的靈力,半空中的網馬上出現了兩條幽綠之色。
她們和場中的三人比起來,能力差了很多,只能雙手捧着一條線,可正因爲她們的援手,已經落了下風的阮瞻一方又勉強扳平了局勢,雙方僵持起來。
阮父正感覺掙脫天羅地網符有望的時候,突然又有兩道陰性壓力從老道那一方傳來,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一分神,使得局面又失一分,連忙又閉目凝神,而包大叔和阮瞻根本不動,全心全意的不上漏網,完全將生死和外界的干擾置之道度外。
包大同長出一口氣!
他選對了,意外的幫手好像天平上最小的砝碼,不能起決定作用,但卻能左右局勢。他看了萬里一眼,指了指陣中,意思是讓他盯着一點,萬一有問題隨時叫他,然後又退到了界外。
他擡頭看了看夜空,見那輪明月掛在天空之中,無比的美麗皎潔,哪裡知道這月光下,正進行着無聲的惡鬥。他彈了彈殘裂幡,讓這金屬的寶貝在夜色中發出清越的聲響,遠遠的傳了開去,另一手從背上的劍囊裡拔出了那把外表鏽跡斑斑,但內蘊神光的七色劍,對着看不透的黑暗朗聲道:“本人包大同,一向心善,不忍多造殺孽。可是從現在誰敢接近這結界範圍內一張,我必下手不容情。有膽的就過來,看你爺爺我的手段強不強。”他前面說得文縐縐,後面又說得惡狠狠,再加上那金屬幡勾魂奪魄的強大存在,還真嚇到了一衆蠢蠢欲動的邪物,有些不省事的,當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消滅或者收進了幡裡。
他認真地清理着結界外的穢物,可是卻感覺雖然他們不敢上前,卻在周圍越聚越多。他明白這個地方不可能有那麼多怨靈和邪物,不過是因爲阮伯父身上的惡氣連結界也擋不住,吸引了它們前來,包括當年那些燒死的靈嬰,也似乎本能的尋找強大的力量之源。
同時這證明月蝕時分就快到了。
時間一秒一秒的渡過,結界內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半空中一團黑影慢慢升起,月亮的光華黯淡了下來。
“阿瞻,放手!”當黑影剛開始遮住月亮的邊緣,包大叔突然大喊一聲,同時突然站起,施咒把天羅地網符的另一邊網線一收,全部抓到自己手裡,“下面的就看你了!”
阮瞻只感到身上一鬆,睜眼看到包大叔以搏命的方式把壓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身邊一左一右有兩煞幫他,竟然是他當時收服的那對姐妹。
他明白包大叔拼死承擔了所有的壓力就是爲了讓他稍微恢復一下,因爲下面的事,他要自己來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