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
小夏在無邊的痛楚中醒來,說不清是哪裡,就是覺得身體裡有一根遊走的針在四處亂竄,所到之處把她的身體刺得千瘡百孔。
尤其是腦袋,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樣,模糊成一團空白,只要試圖仔細去想,那團空白就變成了穿不透的黑暗,而且伴隨著劇烈的頭痛,讓她禁不住呻吟出聲。
一隻溫暖乾燥的大手撫在她的額頭上,讓她有片刻的舒服,努力睜開眼睛。
「還記得我嗎?」男人笑咪咪的低聲問。
「廢話。」小夏無力地呢喃了一句,「我很想忘記。」
「就是說想忘也忘不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魅力大!」萬里的手還在小夏的額頭上,「燒是退了,不過看起來還是有點虛弱。」
「我怎麼了?」小夏迷迷糊糊的,一時之間,思維有些混亂。
「你不記得了?」萬里若有所思的望著小夏的臉。
作為醫生他很明白,心理上的打擊總會間接造成身體上的傷害,從中醫學的理論來講,意念是很重要的。就像這一次,阮瞻只是清除、修改了小夏的一小部分記憶,但阮瞻在做這件事時,小夏很可能已經意識到了,所以她會受到很重的心理傷害,再加上她在洪清鎮遭受到很多的肉體傷害和精神恐懼,結果導致她一直高燒不止,並且昏迷不醒,最後弄到要住院那麼嚴重。
但願她不要撿回失去的記憶,否則她會恨阮瞻,而且會很傷心的。或者是潛意識中,她自己也不願意醒來吧!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小夏皺緊眉頭,「可是我想不起來夢到了什麼,但是絕對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只是想不起來。」她伸出手煩躁的搓搓額頭。
她很希望能想起什麼,在內心深處,她總覺得那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你的腦細胞太活躍了,對夢境的代入感很強,這是很脆弱的心理狀態。」萬里用手指撫了撫小夏皺起的淡淡秀眉。「你只不過是水土不服,一進洪清鎮就病倒了,然後我只好去把你接回來,那裡的醫療條件還是比不上這裡。」
「洪清鎮?」這個名字在小夏的腦海中一閃,讓她突然抓住了記憶的邊緣,「對啊,我去進行普法宣傳--最後一個地方是洪清鎮--然後我們住進了旅店,然後--然後--」
小夏用力地想,弄得萬里相當緊張。他相信阮瞻的法力,不過如果小夏的記憶太深刻的話,也有可能以人的本能戰勝法力的禁錮。好在,小夏想了一下後,由於頭疼而宣告放棄。
「然後你就突然昏了。」萬里加強小夏的意念,「你把阿百嚇壞了,她又不能送你去醫院,只好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阿百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不記得最好!
可是小夏的反應並不按萬里的期望走,她微笑了一下道,「我當然記得阿百啊。只是我纔剛醒過來,有點迷糊罷了。她怎麼了?」
「HOHO,你該問問我怎麼了!」萬里儘量說得誇張一點,「沒人能遇到我遇到的這種怪事,大半夜的,電話鈴突然響了,我還沒接,電話那頭就有個女人對著我叫:萬里--萬里--萬里--你試試就會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是有點嚇人。」萬里學著阿百嬌媚的聲音,讓小夏忍俊不禁,「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太奇怪了,不能怪她嘛!對了,阿百呢?」小夏這纔想起來左右觀望,發現窗外是明媚的陽光,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中,一看就是病房。
這病房是三人間,不過另外兩張病牀上並沒有病人。
「白天她出不來嗎?咦,我的手鐲呢?」小夏擡起手腕,沒有見到那個阿百藏身的手鐲。
「她拿走了,說要作為紀念。作為交換,她給了你這個。」萬里說著從衣袋中拿出一件東西。
那是一條翠綠的細繩,上面綁了一塊小石頭,石頭的四角鑲了一些銀邊。綠色的絲密密麻麻地綁在石頭的外圍,幾乎完全把它包裹住,但是還是有一絲絲極其美麗的紅色從那一圈圈的綠中透了出來。
鮮豔的綠,耀目的紅,雪亮的銀,讓這項鍊看起來有一種樸拙之美,使小夏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首飾,感覺自己天生就是這石頭的主人!
「喜歡嗎?」萬里很喜歡小夏臉上開心的光彩,「石頭是阿百送的,但把它設計成這麼美麗的項鍊就是我的功勞。我就知道這些紅綠配,正適合你這種柴禾妞!」
如果在平常,小夏會回嘴的,此刻她的心神卻完全被這石頭項鍊吸引住,努力想起身。但一坐起,就一陣頭昏,萬里急忙摟住她肩膀,幫她把項鍊戴上。
石頭一貼近小夏的前胸,她忽然感到非常親切,還有些淡淡的哀傷,並且最意外的,這一枚棗子大小的石頭竟然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好像天生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都說首飾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果然不假,看你喜歡得什麼似的!」萬里輕嘆了一句。
「天哪,我感覺這石頭有靈性,別是阿百的什麼寶物吧,這也太貴重了!」
「也許這就是寶物,聽說這叫永生石。不過,她給你,你就拿著,她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阿百說,等她有時間,她會用自己的方法告訴你,這石頭有什麼神奇。」
小夏點點頭,看了一下和自己的身體分外妥貼的石頭,「你還沒回答我,阿百去了哪裡?」
「回家了啊!」萬里努力說得很輕鬆,「她是仙女一樣的人,不會貪戀人世間的繁華。她來,就是為了找司馬南,找到了,自然就回去了。」
這消息讓小夏有點意外,連忙纏著萬里問個清楚。好在萬里在小夏昏迷這段時間已經好好編過一番說詞了,所以並沒有露出破綻。
小夏嘆了口氣,「原來司馬南也愛阿百,還一直跟在我們後面,我都不知道呢。唉,也好,雖然司馬南做了好多壞事,但阿百那麼好,又那麼愛他,他能改過也是好事。可是,要是阿百能來看看我就好了,不然,我們去看她吧!」
萬里嚇了一跳,「不行!」他否決,然後立即尋找藉口,「人家兩個人要修行,你大概應該算人類,陽氣經常沾惹人家,是會壞事的。」
這藉口有些勉強,但在小夏心裡,阿百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可能確實不喜歡別人去打擾。她和阮瞻在一起的時候,也恨不得天底下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呢?」不知為什麼,想起阮瞻,小夏心裡一疼,「我是說--阮瞻,他去哪裡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不適,相當虛弱無力,應該是病得很重吧。難道他都沒來看自己嗎?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比朋友好一點,但還不到戀人的程度。雖然她的暗戀還沒有結果,「農村包圍城市」的計劃也沒有實行,但作為朋友,他也應該來看她吧?
「阿瞻啊--」萬里扶小夏躺好,「他都不知道你生病。你去普法宣傳沒多久他就回鄉祭祖了,雖然他是養子,不過他老爹可就他一個兒子,他這個人就算壞,也要偶爾盡個孝道嘛。怎麼,你想讓我通知他嗎?」
小夏連忙阻止。
她和阮瞻的關係還沒到那麼親密的地步,沒有權力對他撒嬌的!可是為什麼一想他就會心痛,感覺那麼愛他?怎麼了?病得軟弱了?可是她不能這樣,在她還不知道阮瞻對她是否有意前,她不能破壞他們之間那種曖昧又脆弱的關係。只是為什麼一場病而已,就讓她的心境產生了變化?
萬里看著小夏臉上覆雜的表情,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總是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緒,什麼都擺在臉上,這是她最讓他動心的地方。善良、直率、純真,在現在這個社會,幾乎是絕跡的美好品質了。
他明白,小夏對阮瞻的感情太強烈,所以就算失去這一部分記憶,也會有遺留的感覺。人的身體和心理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沒有人能研究得透,也沒有人能控制得住。
他對小夏也很有感覺,除了對娜娜,就算他的前妻,他也沒有這樣動心過。只是一開始,他就犯了個錯誤,當時他剛走出失敗的婚姻,結果他的小心和謹慎讓她把他定位成好朋友、好哥哥。等他再想挽回時,阮瞻出現了。
他了解自己的朋友,表面看來好像很花心,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好,但骨子裡卻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小夏如果和阮瞻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看到這一點,又看到小夏對自己並無那方面的意思,他決心要退讓。
一個電影裡說得好:他寧願要兩個開心的朋友,也不要一個不開心的女人!
可是現在情況變了,阮瞻頭上懸著「逢三之難」這把隨時會落下來的刀,兩個法力高超的人都說他絕渡不過這個死劫,這讓阮瞻如鋼鐵般的意志也不由得變得軟弱。阮瞻真心的愛上了小夏,這感情讓他無法割捨,所以他不得不從他的角度為小夏考慮,最後決定放棄她!
這是無私還是自私?萬里無法判斷。但是萬里決定,他也要慢慢接近小夏,看她能不能接受他。不是趁火打劫,而是希望最後無論結局如何,無論這三角關係怎麼解決,受傷的不是她就好。
畢竟,他也是愛她的!
「行了,別想那麼多啦!順其自然好了!」萬里拉回小夏的思緒,「你病了兩週了,回家後要好好調養一段,然後再銷假上班。」
萬里點點頭。
實際上只有一星期,但他要把小夏困在空城裡的時間算出來,不然她會對不上號。至於醫院紀錄方面,這裡的主治醫生追求過他,這點小事還瞞得住。
「你燒糊塗了,所以沒什麼印象。一會兒我叫醫生來給你看看,假如沒什麼大礙了,明天我們就出院了吧,就先住--」萬里想讓小夏住他家一段時間,好就近照顧,可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闖了進來。
「美女,好點沒?」他輕快地說。
小夏吃了一驚,擡眼望去,見一個年輕的男人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這男人沒有萬里的帥氣溫柔,也沒有阮瞻的神秘優雅,不過長得眉清目秀,十分討喜,讓人一見就會產生好感。他身上穿了很時髦的休閒裝,頭髮挑染得紅一縷黃一縷,手上捧了一大束玫瑰花,直接遞到了小夏的手裡。
「給我的?」小夏下意識地接住。
「當然。你看你,病得都憔悴了,但被這紅玫瑰一襯,馬上又美麗好多倍。」
小夏不由得笑了。每個女人都喜歡聽讚美,而且這男人說話的語氣還顯得格外的發自肺腑。
「可是--」小夏努力回憶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號人物,但根本想不起來。他是誰?為什麼根本沒有印象?難道病得失憶了?不可能啊,她明明記得好多事的!
「哦,我是你的仰慕者。」男人善解人意地說,「敝姓包,小字大同。」
他說得文謅謅的,讓小夏差點笑出來,但這個名字突然在腦海中一閃,「包大同,你是包大同!」
「我是啊。」包大同眨眨眼,「小夏你知道我嗎?」
「當然啊,萬里給我講過你們之間的故事!」
包大同聽小夏這麼說,轉頭去看萬里,但見後者正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
「你來幹什麼?」萬里冷冷地說。
「我來探小夏的病啊,你沒看到嘛!」包大同說著想去撫摸小夏的頭髮,但卻在半空中被萬里架住,「小夏也是你叫的!」
「她名字不是小夏嗎?我為什麼不能叫?」包大同好像很愕然。
此刻,小夏就算神經再大條,也看出這兩個人之間的情形不對。按說,他們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而且萬里為人隨和、心地特別善良,應該和任何人相處都沒有問題,但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包大同這樣惡聲惡氣。
「誰讓你進來的,你就不會敲門嗎?這是身為男人應該有的禮貌,小夏可是女孩子。」萬里繼續指責。
包大同卻一臉無辜,「你不是男人嗎?你在裡面的話,小夏應該不會處在需要避諱的情形,我為什麼不能直接進來。」
「你能和我比嗎?我們是多年的朋友。」
「你也說是”朋友”了,過不多久,我可能是她最好的朋友呢。你說是”多年”比較親近,還是”最好”比較親近?」
萬里冷笑了一下,馬上回嘴頂了回去,然後包大同又頂了回來。兩個辯了半天,一個一臉不耐煩,一個一臉傻兮兮,讓小夏越聽越看越頭疼。
「那個--包大同--」
「嘿嘿,叫我大同就行了。」
「好吧,大同。你來本市有何貴幹?」
「他來當職業神棍!」
「我來開捉鬼公司!」
兩個男人說出了語句不同,但意思相同的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