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萱的手輕輕按在他鎖骨處,似是無意滑過:“凌初雪,她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愛!”
果然,提到凌初雪的名字,曾黎的眉頭一蹙,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口罩的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臉面。
席萱一衝動,直接伸手,把他的口罩撕下來。
車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凝結了起來。
面前的人,哪裡還有曾黎的半點影子?曾經鬼斧神工的臉,鼻樑挺直,脣薄涼而又性感。而現在,雖然說他的五官也很立體,臉上的每個器官也稱得上順眼,但是除了那雙眼如往日一樣,其他的都好像是沒有生機的石塊。
對,就是沒有靈魂的雕琢品。
曾黎也驟然睜開眼,眼睛直直地盯上了席萱的眼。
短暫的怔忪間,席萱的笑容再度重現臉上,她手撫上他的臉,疑惑而又心疼地問:“老公,還是你嗎?”
曾黎的眼眸裡有藏不住的嘲諷:“怎麼?讓你失望了吧?”
“只要是你,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席萱乾脆就做上了戲,把頭輕輕靠在曾黎的胸膛上,小鳥依人般柔順,“我都是愛你的。”
前面開車的譚成眼睛一抖,嘴角抽了抽:這個席小姐,現在可真會做戲。
他想:以後可也要防着點,別被算計到了。
其實,當席萱把頭靠上去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做戲做得太假了,這一次,這個曾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推開她,或者給她一記厭惡的眼神。
然而,她想象中的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曾黎只是嘆了一口氣,輕聲說:“我是知道的。”
知道什麼?
知道她在做戲?還是知道她從頭到尾只會愛他,不會改變?
“老公......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把其他無關緊要的人都忘記吧!”席萱握住了他的手,將那隻手放進自己的掌心裡。
一路上,席萱膩膩歪歪到譚成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可是那個曾黎定力竟然十分的好,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吼她煩她。
後面的陳美鳳不放棄,一直在後面直追,等到她能夠明確席萱帶着曾黎是要回曾家的小區,這才把速度放慢下來。
下了車,席萱謝過譚成,獨自推着曾黎等後面的陳美鳳。
陳美鳳下了車,就直撲過來:“黎兒,這個賤人沒對你怎麼樣吧?”
“媽,他不是好好的嗎?”席萱似笑非笑,“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陳美鳳往四周看一下,確定沒有記者跟着,頓時原形畢露,揚起手就要打席萱:“賤人,你都丟盡我們曾家的臉面了,還有臉回來?”
“媽,人無完人,誰沒有犯過錯?”席萱抓住她的手腕,柔中帶剛地說,“我都知錯了,你就別老是想着了。”
“我們曾家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
“不,在這個時候,我是不會離開我老公一步的。”席萱說着,甩開了陳美鳳的手,人就往輪椅邊靠了靠,低頭對着曾黎說,“老公,你倒是說句話吧!”
曾黎背對着陳美鳳,很冷漠地說:“媽,別鬧了。”
“黎兒,你怎麼還幫着這個女人?”
“至少......”曾黎語氣一頓,然後緩緩地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對我不離不棄。”
陳美鳳幾乎是哀嚎起來:“黎兒,這個女人她怎麼可能真心對你?她這是在玩花樣,你別被她騙了。”
席萱冷眼看着有些崩潰的陳美鳳,心裡竟然油然生出一絲快感。
曾黎卻不理會,只是說:“推我上去吧!”
席萱皺了一下眉,但還是很快就笑着推了曾黎進電梯,把陳美鳳一個人甩在了外面。
“黎兒,我給你在酒店訂了酒席,家裡的親戚都要去......”
在電梯門關上之前,曾黎的話語冷冰冰的:“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陳美鳳錯愕的神情,在電梯縫裡逐漸消失了。
席萱揉了揉鼻子,當着別人的面,她很能演,現在只有她跟曾黎兩個人了,她竟然有些莫名的慌張。
“你想要什麼,我很清楚。”席萱正在亂想的時候,曾黎冷冷開口,“以前的事,確實是我們曾家對不起你......”
現在承認錯誤,是不是太晚了?
席萱沒有說話,身子一下繃緊了,站的筆直,後背竟然都是汗水。
“但是,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什麼......他以爲她這麼一臉笑容,曲意逢迎,只是爲了跟他離婚?
“老公,我沒有想過要跟你離婚呀。”席萱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甜甜地說,“你知道的,我是最怕跟你分開的。”
曾黎又不說話了。
席萱也有些悻悻,她想過很多激烈的場面,也想過應對的辦法。可是,沒有想到曾黎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難道那一場大火,不但燒燬了他的容顏,也把他的腦子燒壞掉了嗎?
家裡沒有人在,她那個公公曾愛民一定還在單位裡。表面上,他一直都是“好人民公僕”的形象,就算是兒子出事,他也沒有出面,深究相關責任人。
在這個兒子迴歸的日子裡,他依舊上班,並沒有任何徇私的跡象。
呵呵......可是,席萱是知道的,她那個公公藏得有多深,又有多道貌岸然。
他不自己出面,不代表不找人去做。
曾黎出事後,相關部門迅速偵查,把那家酒店還有跟火災有關人等,都轟了一個遍。重則死路一條,輕則還在坐牢。
曾愛民這個人,到底有多陰險狠毒,睚眥必報,這個從他兒子曾黎的所做作爲就看出來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入曾家,等同於入虎穴,席萱沒有任何的把握,但是她有一顆無畏的心。
她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怕。
席萱把曾黎推到沙發邊,輕聲問:“你自己能動嗎?要不要我揹着你,坐到沙發上去?”
輪椅上到底是不舒服的,席萱儘量讓自己做得貼心一點。
剛纔,曾黎說的那番話,顯然跟陳美鳳一樣,是在懷疑她了。她不需要他消除疑慮,她只要用行動告訴他,她所做的只不過是因爲愛之深,恨之切而已。
“你扶我一下。”
席萱扶着他,曾黎的雙腿根本就不能動,他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巨大的壓力壓得她都快要窒息了,她咬牙撐着,口中卻體貼地吩咐:“小心點,再努力一下,就要坐上去了。”
曾黎坐了下來,摘下口罩,臉色更加蒼白了,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他輕喘着說:“看來,還是得請個護理了。”
這個是自然的,別說他主動要求了,陳美鳳肯定也會安排。
席萱嘴裡卻說:“沒事的,我能照顧得了你。”
曾黎卻撩起了她臉頰邊的發,難得柔和地說:“別撐着了,你都出汗了。”
眼裡彷彿是有深情在,席萱也臉上一燒,立馬轉身說:“我去臥室看看,牀什麼的有沒有整理好。”
席萱往樓上走,陳美鳳也剛好進門。
“黎兒......剛纔酒店打了電話過來了,親戚們都請了,還有你爸單位的領導,你不能不去。”陳美鳳說着,眼神在客廳裡巡邏着,“那個賤人呢?”
“媽,難道你就要一直這麼賤人長賤人短的叫她嗎?”曾黎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媽,“她是你兒媳婦,是我妻子。你這樣說,真的好嗎?”
陳美鳳一愣,衝到曾黎面前,很氣憤地說:“黎兒,我發現你變了。”
“媽,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曾黎了。”他的眼眸垂下,落到自己的雙膝上,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悲哀,“那個人,已經死了。”
“黎兒......”陳美鳳蹲下來,捉住了兒子的手,“你不要自暴自棄好嗎?只要你一天是曾家的孩子,你就還是那個曾黎。你沒有必要向這個賤人妥協,跟她離婚,媽給你找漂亮的,家世好的姑娘。”
“不了。”曾黎聲音悶悶的,“其實,她也挺好的。”
“黎兒,你可不要糊塗了,你忘記了......”陳美鳳說完,扭頭到處看了看,“當初我們怎麼對她的......她這是爲了報仇而來的呀。”
“我知道。”曾黎說,“就讓她來報吧。”
“什麼?”陳美鳳猛然站起來,急得跺腳,“你既然知道,你還......”
“她不過是......”曾黎笑了笑,“能有什麼能力?”
陳美鳳一驚,隨即驚喜地道:“你是說......”
“媽,我只想跟她好好過日子。”曾黎說,“我真的很累了,那個酒席,拜託你幫我推了吧。”
“親戚倒是可以,只是有你爸單位的那些領導......”陳美鳳極度爲難。
“媽,我真的很累。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好,那我打電話跟你爸說......”
陳美鳳轉去隔壁房間打電話,席萱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
剛纔,母子倆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這個曾黎早就猜透了她的意圖,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可是,那又怎樣?她已經沒有了選擇,只要她的名頭還是他的曾太太,她就可以順勢待在這裡,伺機而動。
輕視她又怎麼樣?大不了,最後她跟他們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