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聽心似乎看到了希望,儘管只是似有似無的在她的想象裡,她卻隱約的覺得也許事情會比她想象的順力。一股淡淡的微涼浮上肩頭,儘管是層層遞進後入骨的寒,可柳聽心的心裡卻是被層層包裹的溫暖,她知道此刻柳昭蘇正把手覆在她的肩膀上,她知道柳昭蘇想要告訴她什麼,他想告訴她,此刻柳聽風一定會很高興吧......雖然仍是帶着些緊張不安,但是微微低下頭看向腕間的那隻提籃柳聽心只覺得希望如同柳昭蘇想要告訴自己的那樣漸漸的濃厚起來,她,也許真的可以把這份希望傳遞給柳聽風的在天之靈了......
“枇吉。”雲弦嚐了幾口菜之後便喚了身後的枇吉。枇吉領意之後側身示意身側的太監呈上一支瓷壇,小心翼翼的捧過瓷壇遞向雲弦,“殿下。”
“柳將軍。”雲弦看着枇吉將酒罈遞過來便看向柳聽雲,“此酒是父皇特別爲將軍大婚所賜。願將軍與夫人攜手同心,幸福美滿。”話罷,雲弦再次示意枇吉將瓷壇端向柳聽雲。
柳聽雲眼見着枇吉一臉笑意的將酒朝着自己遞過來,心中竟越發的忐忑。他與阮卿卿新婚不假,可婚宴畢竟也過了些時日,雲帝要雲弦過來的理由確實充分,可爲何大婚當日不來卻偏偏今日過來?想到這裡,柳聽雲心中的忐忑頃刻間變成了恐懼。自月至國太子戰死之後,月至國就再不曾侵犯,月至國沒了消息它周邊的南兆一代也就自然跟着平靜沒了動靜,這樣一來,雲朱似是得到長久的安寧。這份安寧意味着,柳家,不再被雲帝依靠。不再需要柳家的雲帝,是不是還能讓曾經被自己下令抄家斬首的柳家繼續自己之前承諾過的那份富貴榮華呢......
答案再明顯不過,柳聽雲看着那壇酒已經被遞到自己眼前,雖本能的說出“臣謝過陛下聖恩。”卻是冷汗浮上額頭再也笑不出來。
阮卿卿離得柳聽雲最近,她看得出他表情上的變化。阮卿卿清楚柳聽雲在不安什麼,她更清楚這酒既是雲帝爲他們新婚所賜必是要他們夫妻一同喝下才算謝過聖恩。阮卿卿看的平和,沒有忐忑,沒有恐懼,甚至還有些輕鬆。倘若柳聽雲所擔心的事成真,自己跟着一同死了也沒什麼不好。自己嫁與柳聽云爲妻,夫死妻從,應當之事。更何況,自柳聽風死後,這世上本就再沒什麼值得自己留戀,她即不怕在沒有柳聽風的世界裡活着,自然也就更不怕死。
“枇吉,爲將軍跟夫人斟酒。”柳聽雲的頭腦開始空白,他能清晰的聽見雲弦吩咐枇吉的聲音,能清晰的看見自己面前的酒杯被斟滿。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全靠攥着腰間繫着的玉佩予以掩飾自己的懼怕,終於,在他別無選擇必須擡手去端起酒杯的那一刻他聽到有護衛來報,雲弦落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被通報聲打斷,柳聽雲無力的攤開手鬆開掌心間的玉佩,終於,他鬆了一口氣。
“殿下,方纔園外有位......”護衛纔剛剛開口,雲弦卻突然擡手示意護衛不必再繼續說下去。雲弦微微的側過臉,餘光之中映着那護衛,雖是眼中帶着閃爍和猶豫似是也想將護衛的話聽完,可是他口中的語氣卻盡力的堅決,“還有什麼事會比柳將軍接受父皇的新婚賀喜重要?你難道沒見柳將軍興致正盛,”“是,殿下。”那護衛聽着雲弦的語氣清冷便也不再敢多言,行禮之後退下了。瞥見着護衛退下雲弦便正過身,重新將目光移回已經將酒杯放下的柳聽雲,笑的儒雅,“將軍,請。”
雲弦的心懸着,他當然看得出柳聽雲見着那酒根本沒有絲毫的興致,但他必須當着那護衛的面那樣去說,這是他能極盡所能保護柳家的唯一方法......雲弦原本慶幸那護衛的突然過來將柳聽雲手中的那一杯酒打斷。雲弦原本鬆了一口氣,他可以順水推舟將注意力放在那護衛要告訴自己的那件事情上轉而將那一杯酒一筆帶過......可是,雲弦終究還是選擇放棄自己的那些念頭。那護衛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如此相巧的過來?若他是自己的父皇或是懋離特意安插在這個時候過來刺探柳聽雲面對那壇酒態度和自己面對柳聽雲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猶豫又當如何?他已經害過柳家一次,絕對不可以再有任何的差池再害柳家一次。雲弦的心中深深的記着要來柳家的前一晚,雲帝對他說過的話......
“父皇。”雲弦恭敬的行禮,俯身之時他看見雲引身邊站着的懋離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中便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弦兒快快起來。”雲引笑意盈盈的示意雲弦起身。雲弦上前幾步,微笑,恭敬的開口,“父皇召兒臣過來,可是想聽兒臣撫琴了。兒臣最近從十皇妹那裡新得了一首曲子,想着父皇一定喜歡便一直小心的收着。”雲弦心中明白雲帝此番召見自己一定是與第二日自己要去柳家的事有關,現在時辰已經不早而懋離又在這兒,一定是他又想出了什麼害人的點子。有懋離在場,自己言語間便不可只能是父子交談那般,一字一句自己都必須謹慎爲之。即不能說破,雲弦唯有裝作糊塗。
“弦兒仁孝,凡事都想着寡人。”雲帝眉眼帶笑的示意雲弦到自己的身邊,“明日,弦兒你便替寡人去柳家。弦兒可知,此去何爲?”“兒臣明白。”雲弦點頭,“兒臣一定將父皇的恩典帶到,不辜負父皇對柳家的垂愛。”“哈哈,弦兒,你還是不明白。”雲帝飲下一杯酒,打趣着笑笑,“此去,父皇是想要你替父皇看看,父皇的恩典,是不是已經長在了柳家人的骨子裡。父皇要你去看看,柳家人感恩,是因爲你帶着我的賞賜過去還是因爲......他們骨子裡就感念寡人的慈悲恩德。”雲帝的眼中浮上一抹更濃的笑,“弦兒,你知道該怎麼做了?”話罷,雲帝的眼神劃過身旁的懋離,懋離便笑盈盈的把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捧着的一罈酒遞向枇吉看着他將酒罈接過去。
“弦兒,這酒是寡人特別賜給柳聽雲夫婦的大婚之禮。你是寡人最信任的兒子,你辦事,寡人放心。”雲帝的眼光鎖在雲弦身上,別有深意,“弦兒相信柳家人不會辜負寡人的垂愛,同樣,寡人也可以相信弦兒你不會辜負寡人的信任吧。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待你回來告訴寡人的,就一定不會摻假......”雲帝慢慢的靠近雲弦,笑的慈愛無比,“弦兒要替寡人看清楚些,要是眼裡有猶豫,就挖掉他們的眼睛,要是嘴裡說出理由搪塞,就割掉他們的舌頭......”
“父皇!”雲弦聽着雲帝的話原本懸着的心重重的落下,他的語氣不受控制的激動,可瞥見余光中一副得意模樣的懋離雲弦努力的剋制自己的激動和慌亂,放平了語氣,“父皇,經柳老將軍......”雲弦一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雲帝的面前說錯了話便馬上改口,“經叛臣柳震平一事,柳家人一定感恩父皇的慈悲寬仁,再不敢對父皇有二心......”“太子殿下。”懋離諂笑着打斷了雲弦的話,“殿下一再爲那柳門中人思量,那柳門中人卻未必能真心的感念殿下的一片真心,殿下還需警惕,萬萬不可心軟啊。”
“還是難爲國相大人一番思量纔是。”雲弦淺淺的一笑,悄無聲息的隱匿眼中的輕蔑不屑,“柳家不過家臣而已,我即便是想着幾分也還不至於一片真心的地步。倒是難爲國相,這般爲我。”懋離臉上的諂笑更勝,微微的靠近雲弦幾步,“臣爲陛下萬死不辭,自當也要爲殿下赴湯蹈火。”
“父皇,兒臣......定不負父皇的信任。”雲弦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唯有這樣回答。他心裡明瞭那壇酒也許未必有問題,月至國雖然安靜,但絕非完全放棄了戰爭。如今月至國太子戰死,兵力受創,表面上的安靜不過是月至國暗中調整罷了。柳家仍有用處,自己的父皇即便是全然受了懋離的蠱惑也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用一罈毒酒毒死柳聽雲。更何況,阮卿卿是阮太傅的掌上明珠,朝中對阮太傅還有諸多依仗,既是一同被賜酒,有阮卿卿在,柳聽雲至少性命無憂。
雲弦最害怕的是,自己的身邊已經被安排了眼線,若是明日自己的態度不夠明瞭,而柳聽雲又多出忐忑......父皇雖然對待柳聽雲格外的喜歡,也總是誇耀他比柳震平和柳聽風更加靈通,但卻從未真正完全的信任過。若是明天出了紕漏,柳家重拾信任不再被懋離讒言打壓的機會便不可能再有了......自己對不起柳老將軍,總是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助柳家保住現在的所有,若是明天出了紕漏,柳家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也許會在月至國再侵之後,會在那場早晚都會到來的戰爭結束之後,再一次的全部失去。到時柳家也許已經不再有用處,而他們到底會不會爲了柳震平而深藏怨氣和處心積慮反叛的可能也始終是插在父皇心裡的一根刺......一旦真的到了那時,柳家人的命運,也只會更加的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