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柳聽雲無望的心墜入冰底之際,遠處傳來的一聲並不清晰卻尖銳十足的嘶喊將他急速落下的心又重新託了起來。雖然這聲嘶喊不由得令他同樣驚的心頭一顫,但柳聽雲卻將這一聲嘶喊當成從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恐懼之餘不免又心生歡喜。
柳聽雲眼見着隨着那一聲嘶喊過後又護衛們匆匆的跑過來,而苗兒竟也臉色蒼白失了魂一般的跟在他們的身後發了瘋一樣的向前跑,便趁亂起身,“發生什麼事!快來人保護太子殿下!”一邊說着,一邊趁着雲弦和旁人們的注意力被分散迅速的將酒潑出去。雲弦將柳聽雲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隱去視線所及,轉而順勢追問護衛,“何事這般驚慌?”
“小姐小姐不好了!四小姐......四小姐......”苗兒破了膽的奔向柳聽畔,苗兒死死的抓着柳聽畔的袖子,魔怔了的不斷重複,“四小姐的傘......四小姐的傘......”
“殿下,天降異象,您快快隨我們回宮吧。”護衛的回答雖然盡力的沉穩以免在雲弦的面前失態和引起雲弦的恐慌,但他已經鐵青的面色還是引起了雲弦心中翻涌。“身爲皇家之人,在堂堂護國將軍府上亂作一團,你們哪裡還有一點皇家風範,成何體統!”雲弦雖也心生疑惑忌憚,但還是搶先在心裡的疑惑和忌憚擴散之前先穩定住已經混亂的局面。
雲弦平日裡雖優雅溫潤卻幾乎是一張隱去了喜怒哀樂的臉,即便是貼身的護衛和枇吉都很少見他暢懷的笑過或是動怒。此番雲弦陰下臉的模樣令混亂的局勢立刻安靜下來。
枇吉見狀迅速的靠向那護衛,“到底發生什麼事,又何來什麼天降異象,趕快一五一十的告訴殿下。”“是。”護衛立即在雲弦面前跪下,“殿下......”“慢。”雲弦打斷的護衛的話,側身向着幾乎縮着身的苗兒,目光直視着她,片刻不移,“你來說。是何等的異象,你口中的四小姐,又是誰。”說着,雲弦的目光又毫無痕跡的落在柳聽雲身上,“將軍,小王此行的目的便是將父皇的恩澤帶到柳家,父皇的恩澤也自是要你柳家每一個人的榮光,缺一人而不可。無論按爲人臣之禮還是按待客之禮,小王都以爲將軍會攜全家人而承接父皇的恩澤,如今,小王反倒是不懂將軍是何用意?”
聽到“四小姐”三個字,雲弦決定用一步險棋。剛纔突發之事已經被太多的人看見,回去怕是要沸沸揚揚。賜酒之事算是藉着這場突然之事搪塞過去了,自己也順理成章的可以按照自己想要回答的去回答。只是如若自己回答,父帝必定在懋離的慫恿之下追問細節,倘同衆多口舌之傳有半點出入便功虧一簣。與其直接給出肯定的回答,惹得自己包庇或是敷衍之猜疑,倒不如藉着這“四小姐”之事轉移視線。
雲弦知道柳家很可能會因爲這位四小姐被治怠慢聖恩治罪,可比起那杯酒的罪過也許這會是一處希望。雲弦的目的有二,一來覆蓋賜酒之事,哪怕是有眼線,只要注意力都在這四小姐之事上,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柳聽雲一口將酒喝下也自然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聲音。二來,既然已經被護衛們看見,自己強行壓制已是不可能。唯有正視此事隨機應變,纔不至於到越鬧越大不可收拾的地步。
“殿下!”柳聽畔眼見着雲弦有意要追問柳聽心之事又見柳聽雲慌張的模樣,急不可待想要衝上前。只是,柳聽畔的步子還未邁開便被阮卿卿緊緊的捉住手腕制止,“不可。”淺聲而又利落的兩個字,阮卿卿看着柳聽畔的眼神也逐漸嚴肅起來,“小妹雖得了瘋病,可還沒到肆意發狂的程度。我知道你的心思,自一早沒見小妹過來便知道了。你有你的思量,但此刻絕不是兒戲之時。柳聽心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了,你若強行掩蓋她的存在,不僅會害了聽雲,也許還會害了整個柳家。別想着過去,也別想着搶在聽雲和苗兒之前跟太子說什麼,只要太子沒有問你,你就沒有那個資格。”阮卿卿聲音一沉,靠近柳聽畔的耳邊,“我是在幫你,你凡事都可以隨心所欲,只是決不能在太子面前失了分寸。柳聽心不是你的對手,即便從前是,現在,以後,也都不會再是了。”
柳聽畔本想用些力氣掙開阮卿卿,可聽了阮卿卿一番話她驀的一愣,不再用力,木訥的看着阮卿卿,轉而安靜的在原地站着,不再言語。
柳聽雲本因賜酒之事已經心生慌張,再加上雲弦看着自己的眼神如一片怎麼也不肯散去的烏雲沉重密佈的壓的他就快不能呼吸,頃刻的功夫柳聽雲便驚慌失措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聖上恩澤臣本該攜全家相迎。無奈幼妹對死去的父親和兄長思念至極得了瘋病,瘋癲傷人,實在是怕她會傷擾了殿下,這才......這才......”
“將軍起來吧。”雲弦清淺的一聲,無責備之意,卻也聽不出寬豁之感。雲弦實在不喜歡柳聽雲求饒的模樣,不想再繼續看着。雲弦只覺得有些可惜,他向來佩服柳門忠烈,可似乎柳門那一直最讓自己敬重的鐵骨錚錚之氣都隨着柳震平和柳聽風的離世而煙消雲散了。如今的柳門,可還是最初的柳門?如今的柳門,死的死,瘋的瘋,獻媚的獻媚,求饒的求饒......怎麼還會是當初的樣子......
雲弦無奈嘆了口氣,重新看向苗兒,“你還不曾回答小王的問題,何來天降異象?”苗兒本就沒見過皇家陣仗,看着太子這樣看着自己本就嚇破了膽的驚慌又添恐懼支支吾吾的越發張惶,“回,回稟殿下......四小姐的傘......會自己飄起來......還會在四小姐的頭頂懸着,像是有人爲四小姐撐傘,可是......可是明明沒有人......明明,只有四小姐自己......”
“如此說來,這天降異象竟是出在這位四小姐身上?”雲弦說着,側身示意枇吉,枇吉接到雲弦的眼神便接着吩咐護衛,“保護殿下。”話罷,又柔和了一些眼神看着苗兒,“丫頭,殿下要去看看,你來帶路。”“是。”苗兒顫顫的應下,又偷偷的回頭看着身後方向的柳聽畔。
柳聽畔雖然心中萬千不甘,她不解爲何明明是精心部署,爲何還是讓太子知道了柳聽心。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阮卿卿說得對,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挽回局面,更沒有辦法強行掩蓋柳聽心的存在......柳聽畔垂下眼,默認了苗兒的示意。當然,她別無選擇,也只能默認苗兒即將把雲弦帶到柳聽心面前。
柳聽畔眼見着雲弦一行人跟着苗兒離開,她的眼微微眯着,從縫隙裡滲出陰狠的光。她心裡忖度着,即便柳聽心見到太子又如何,太子想看的不過是一個瘋子身上能有什麼天降異象,如同看些戲耍罷了。什麼天降異象,不過是費盡心機的花招,說不定是從哪裡同些市井眩人學來的障眼之術,不過戲法,能有什麼厲害。
“還望殿下允臣等一同前去,待臣將幼妹帶回共承聖上恩澤。” 柳聽雲怯怯的請求,全指望着雲弦看着他的眼神能夠回到最初不曾鋒利的模樣。“將軍有心了,如此便是最好。”雲弦淡淡應了一句,轉身向前。柳聽雲顫顫的上前緊跟在其身後,又微微的側身示意阮卿卿帶着柳聽畔和柳江氏一同跟上......
眼見着眼前的那些人驚的驚,亂的亂,柳聽心下意識的想要側身去看柳昭蘇。“不要看過來。”柳昭蘇的一句話讓柳聽心停下了自己的意圖,她不再試圖想去看他,只是靜靜的聽他說話。“記住,是那些人沒有見識。只要你一口咬定,種種異象,皆爲眩人之術。你馬上就會見到你想見的人......什麼都別怕,有我陪着你。”柳昭蘇的語氣清淺,但在柳聽心聽着卻十分的踏實。話音落下,柳聽心看着柳昭蘇重新遞向自己的傘柄。柳聽心不語,接過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傘柄。沒有眼神的交錯,卻恰到好處。
一切都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桐兒眼見着似是風平浪靜,便指着柳聽心朝着護衛們大喊,“你們好不把她拿下,難不成要等着她去驚嚇太子嗎!”
原本從混亂局面中猶如大夢初醒還未緩過神兒來的護衛們因桐兒的一句話瞬間變得清醒,尤其此刻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又是柔柔弱弱的模樣,所有人又一下子找回了力氣和勇氣,試探着慢慢的齊齊向前幾步,見柳聽心原地安靜的站着沒有任何的反應之後便一擁而上的加快了速度想要將柳聽心一舉治服。
柳聽心眼見着一擁而上的那些人滿眼的戾氣,她的眼中沒有懼怕,手中的傘穩穩的握着,從神色自若的看着。柳聽心眼中沒有懼怕,心中也沒有。因爲她的身邊有柳昭蘇,那個已經從容不迫的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太子到。”遠處枇吉的一聲,似乎將事情的節奏打亂。護衛們只差毫釐便靠近柳聽心,聽到枇吉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枇吉的一聲,不只是打亂了事態的節奏,更加的打亂了柳聽畔心頭重生的歡喜。只差一點點,她就能看到柳聽心被護衛們整治,可偏偏這時所有的期待和歡喜都被枇吉打亂。柳聽畔不甘心,索性先下手爲強再賭上一把。趁着護衛們聽到枇吉的聲音動作放慢還未徹底停下來的一瞬間,她迅速的朝着桐兒使了個眼色,然後大喊一聲,“別傷害我妹妹!”話罷便奔着柳聽心的方向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