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牀上猛然坐起來，霧書瑤驚得一身冷汗，像一條缺水而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然而，下一秒，她卻將自己蜷縮成一個嬰兒的姿勢，抱着腦袋，失聲痛哭起來。
兩行淚順着臉頰流下來，霧書瑤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腦中全是夢中那個染滿血跡的肉球。
那是她的孩子啊！
就是因爲她的粗心大意，一個小生命剛要被孕育，就這樣被她親手扼殺了。
她不配做一個母親，她是一個殺人兇手。
那種骨血從自己身體裡一點點流失掉的感覺，簡直比剜了她的心更要難受。
這輩子，她都會活在深深的痛苦與自責中。
這是她罪有應得。
她親口和他說的分手，作死的將他推離開自己的生命裡。
可是爲什麼，今天下午在醫院的停車位裡，無意中看到了他，他的那雙黑眸裡，再也不會帶有一分感情。
他就這麼冷眼看着她和蕭頌在一起，眼神如同蔓延在烈焰中的冰火，嘴角噙着一絲嘲諷地笑。
她知道，就憑他有一副好皮囊，身邊圍繞的鶯鶯燕燕也會不少。
然而，那個女孩兒似乎也明白了這其中隱晦的奧秘，挑釁的看着她，挽起他的手臂。
就在那一刻，霧書瑤竟然感覺撕心的痛感，刺激着她的感官，淚水竟然不受控制的從眼窩裡流出來。
她好怕下一秒會崩潰，會忍不住撲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衣角，告訴他：“我們的孩子沒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它……”
想起那天晚上，嘉熙睡在她身邊，曾經苦口婆心的勸說她：“不要這麼執拗，你們兩個之間明明還有感情，就因爲他剛開始接近你的目地不單純，你就要和他分手。我敢肯定，將來後悔的肯定是你。？”
霧書瑤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現在，最沒有資格後悔的，就是她。
突然，昏暗如墨的房間登時亮如白晝，霧書瑤漸漸擡眼，臉上仍有未擦乾淨的淚痕，看到他就在身邊，彷如有一片鋼刀，不停地切割着她的心臟……
東方煜輕撫着她的臉頰，笑容透着莫名的邪佞寵溺：“對於我們分手的事情，你後悔過嗎？”
霧書瑤一怔，搖搖頭，心中五味雜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東方煜輕輕地挑了一下眉宇：“如果我們不分手，或許現在，孩子還能保得住，我們會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霧書瑤黑眸中又蒙上一層霧氣，哭的壓抑：“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們回不去了。”
忽然，東方煜盯着她的小腹，脣角上的那種邪冷表情消失不見，反而變得冰冷詭譎：“那你有考慮過它的感受嗎？”
“……”霧書瑤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震驚的瞪大雙眸。
一團血色的肉球趴在她的肚子上，血色肉球忽然擡起兩隻黑色的大眼睛，嘴巴一張一合的苦苦哀求着：“媽媽，不要丟
下我，媽媽，我在這世上還來不及看一眼，我就消失不見了。媽媽，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那團血色的肉球看起來非常的詭異，沒手沒腳，就連五官都沒有，可霧書瑤卻被它的一番話，它可憐的模樣，灼痛了她的心臟，痛苦幾乎麻痹。
她想牽起它的小手，牽起那雙還沒發育完全的小手，和它說一萬個對不起。
只不過，現在說的再多都沒用了，它卻化成了一灘血水，再無一點生命的跡象……
霧書瑤睜開溼濡的淚眼，鼻頭忍不住發酸。
夢中夢，好可怕。
像一個死性的循環，永遠走不出來。
而她，卻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生命彷彿得不到救贖。
因爲小產，蕭頌體諒霧書瑤現在的處境，讓她休息一個月，同時，也讓她在這段時間裡考慮清楚，自己的人生，接下來要怎麼打算？
A市，儼然是一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蕭頌的意思是，讓她儘快做個抉擇，是否要去意大利。
愛一個人，守一座城。
思念一個人，想念一座城。
城池的每一個角落裡，灑落想念的種子，等來年飄來的細雨，滋潤綿綿的長情。
可兩個人之間沒了愛，只剩下怨和恨呢？
聽不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看不到他眉眼間的嘲弄，是不是就能很快的忘了他？
現在霧書瑤想好了，等小產休息完後，她會離開這個城市。
……
……
東方煜想出院了，早在兩天前，他就想離開這個死寂的醫院。
除了這一點，另一個讓他很想出院的理由，就是還有一個煩人精每天都到病房裡打卡簽到，沒有一天落下的。
躺在病牀上，東方煜閉着眼睛，捏着鼻樑，無奈到了極點：“你是不是打算這幾天要在我這絮窩了？”
墨伊墨原本在給他削水果，一聽這話，蘋果都扔了，雙眼放光，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笑眼彎彎：“哎呀！原來你這麼想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嗎？”
東方煜嘆了一口氣，眉眼間有很大一片濃霧，久久揮散不開。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這女的腦子是不是瓦特了？
有毛病！簡直就和對牛彈琴一樣。
東方煜煩躁甩開她的手臂，從牀上坐起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唯唯諾諾的。你吃什麼東西變異的？”
墨伊墨知道他指的是七年前，在魅水酒吧裡，他救她於水火中的那一次。
而她仍然記得那個清晰的畫面，他從皮衣的內襯裡掏出一張銀行卡，交到她手上。
“這卡上沒有密碼，裡面有多少錢，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夠你生活一段時間了，你年紀這麼小，在酒吧上班也不是正路子，還是報考個夜校多學習知識，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有道理的。”
每次午夜，墨伊墨都會在夢到他，他就像謫仙的天神一樣，他就是
她的救贖。
“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每天過的很沒安全感，不是怕客人的性騷擾，就是每天喝酒喝的胃吐血，在那個圈子裡，沒有一個人肯爲我說話，客人們給你錢，你就必須接受這份等價的交換。那時候的我，不比古代青樓裡的風塵女子高貴多少，或許在客人們的眼裡，我們就是比一個阿貓阿狗還要低賤。”
“記得小時候看一個電視劇，有關青樓女子贖身的故事。女主角演的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後來因爲父親觸怒龍顏，家道中落，男子一律被斬首，女子該流放的流放，該被賣的被賣，女主角就是被從小賣到青樓裡賣藝爲生。”
“十年過去後，女主角時值豆蔻年華，花一般的綻放，容貌更是出落的傾國傾城，再加上熟識音律，京城裡的公子哥千金難買女主角嫣然一笑，而她也成爲了青樓裡的頭牌。”
“不說所有人都羨慕她，但只要是人，哪能逃得了慾望的糾纏？經常有幾家紈絝公子哥爲了女主角，打破了腦袋，更有甚者，砸下千金，只爲遊船賞湖，看那荷葉臨風翠作裳，羨渠宛在水中央。但女主角卻絲毫不爲所動，因爲她知道，那些公子哥對她都不是真心的，給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她只想求個一心人罷了。
“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女主角深知，也不過是奢望一場。也許是看慣了人世間的愛恨冷暖，悲歡離合，她雖然每天生活在這個圈子裡，卻極度的沒有安全感。直到有一天，男主角的出現。”
墨伊墨開始認真盯着東方煜的眼睛：“那個男主角就和你一樣，把女主角從青樓裡贖出來，儘管他沒有那麼多的銀子，但女主角知道，這輩子的一心人，就是他。那種解救於一個女孩子陷入泥潭的人，無論出於什麼目地，她都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因爲他是她的守護神。”
“前一段時間，當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的時候，說真的，我很傷心難過。或許，煜哥哥你永遠不會懂，在一個喜歡的人面前，看着他和別的女人相愛，這種感受有多麼痛苦……”
說到這裡，墨伊墨眼底的情緒有些複雜，粉脣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那時候你心心念念惦記着她，我知道我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就算我求爺爺，讓你娶我，相信我這個條件並不難。可我如果那麼做，你會恨我，恨我拆散了你們，所以，我寧願自己放棄這段感情，讓你幸福。”
“然而現在，你們已經分手了，我並不是以一個第三者的身份出現，那麼，我爲什麼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煜哥哥，我把這份愛埋葬了心裡七年，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遇到你，會永遠守護對你的感情。可是現在，那個女人傷你傷的這麼深，我不想看你痛苦，所以現在，我不會再壓抑我的愛。”
東方煜眉梢閃過一絲痛苦的輕皺，抿着脣角，沉默了半響。
你永遠不會懂，在一個喜歡的人面前，看着他和別的女人相愛，這種感受有多麼痛苦……
怎麼會不懂呢？
他們兩個，無非是半斤八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