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點。
錦城一院住院部門口的大廳內,一抹淺紫色的身影站出現了。
夏纏來了,來看爺爺了。
陪她一起來的是展鵬飛,原本她不想再麻煩展哥哥。可是,大概是因爲剛回國有些不太適應,再加上昨天在墓園外淋溼了身子,她感冒了。夜裡還迷迷糊糊的發起了高燒,胡亂的拿了兩顆退燒藥吃下。燒是退了,可是一夜渾渾噩噩的,這會腦袋還有些敲擊般的疼痛。
故而,展鵬飛堅持陪她來醫院。他說這麼多年來,他都未曾拜訪過她的爺爺。她的親人,他理當敬重的拜訪。
夏纏也就隨他了,站在住院部的大廳內。向住院部的值班護士詢問了爺爺所在的病房,護士擡眸微微一楞,隨即眸底有一絲深意閃過,然後恭敬的告訴她病房號。
那雙澄澈的眸子微微的顫了顫,蝶翼般的睫毛也輕輕的眨了眨,爺爺還是在四年前的那個病房?
一瞬間的晃神之後,純淨的小臉上勾起一絲淺淺的笑,“謝謝。”
護士搖頭,眸底的深意更濃,“不客氣!”
夏纏和展鵬飛兩抹身影上了電梯後,護士連忙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病房門口,夏纏竟有些緊張的不知所措。
四年了,這裡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很多。
展鵬飛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夏纏深吸了一口氣,回給他一個我還好的眼神,推開門走進去。
病房內溫度適應,卻有濃濃的消毒水味道撲入鼻息。爺爺還是安靜的躺在病牀上,而衡媽正在給爺爺洗臉,葉璇正在給老爺子做腿部按摩。
兩人被開門聲驚動後,擡眸,一時之間都驚訝的微張着嘴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夏纏緩步走上前,清澈的眸光顫動着,終於看見爺爺的臉。爺爺瘦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身上還是插着那麼多醫用管子,整個人顯得脆弱不堪。手指如同枯枝一般無力的攤在牀單上,指尖的蒼白彷彿跟牀單的白色融爲了一體。白的那麼虛弱無力,白的那麼觸目驚心。
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洶涌而出,她想爺爺,好想好想……
腳步紊亂的走上前,顫抖着手指捧起爺爺枯枝一般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喃喃的叫道,“爺爺,我回來了……爺爺對不起……我回來了。你最疼愛的纏纏回來了,對不起,這四年我一次都沒回來看過你……對不起……”
她淚如雨下,這四年來所有的思念在這一瞬間都爆發了出來。涌動的擠向胸口的方向,壓的她呼吸都生生的悶痛起來。這一刻,她蹲在病牀前,緊緊的握着老爺子的手。上面那僵硬的皺紋和枯枝般的觸感,卻儼然成了慰藉思念最好的良藥。
阮定天還是安靜的躺着,一動不動。
而站在一旁的衡媽卻忍不住動容的流下了淚水,她看着夏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深怕一個眨眼,這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就再次從眼前消失了。
一貫清冷的葉璇這會眸底也流露出震驚和詫異,等到她反應過來之後。眸底又閃過一抹擔憂,纏纏回來了。
藍雅一定不會開心的
!
可她知道二少爺一定是希望纏纏回來的,至於兩天前的那場婚禮。她也有幸收到了藍雅的邀請,她雖然對新娘子南宮雪兒不太喜歡。但是,礙於情面。她還是去參加了婚禮,縱觀了婚禮全過程。她感覺不到二少爺對新娘子有半點感情,整個婚禮就像是在走過場。當然了,這也僅僅是她的感覺而已。至於事情最終怎麼發展,她無力左右。
夏纏一直在阮定天耳邊說着話,她也的確是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跟爺爺說。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這四年的空白。
展鵬飛一直陪着她,默默的站在一邊。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有醫生進來查房了。
阮定天已經昏睡了四年,醫生採用了各種方式都沒能讓他醒過來。再加上他年齡偏大了,所以現在醫生每天只來做一下例行詢問。
夏纏退到了一邊,醫生問詢了一番之後,在查房記錄上面做着記錄。
在醫生面前,夏纏收斂了幾分失控的情緒。
醫生提醒衡媽室內要注意通風,要勤幫着老爺子翻身按摩之後,便離去了。
夏纏輕輕的嘆息,眸底滿是愧疚和無奈。
衡媽等到她情緒平靜之後,一把抱住了她,“纏纏小姐,我的纏纏小姐。你終於捨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天天都念叨你啊?”
夏纏看向衡媽,她的發間竟有了銀絲,她伸出手臂回抱着衡媽,哽咽道,“衡媽,你辛苦了。這四年你真的辛苦了,我也很想你們。真的很想。”
衡媽緊緊的抱着她,“纏纏小姐……你說你怎麼能那麼狠心一走了之?就這麼走了……一點預兆都沒有。我們都快急瘋了……”
夏纏喃喃的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一刻,心底的酸澀和難受交替翻騰着。她爲了那人,真的辜負了所有關心她的人。
半響之後,衡媽才捨得鬆開她,鬆開之前叮囑道,“纏纏小姐,以後你不要再這樣不辭而別了,千萬不要這樣了。我老了,不能再承受這樣的離別了。”
夏纏重重的點頭,堅定的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回身看向葉璇,哽咽的叫了一聲,“璇姨,你也辛苦了。這四年,多虧了你們照顧我爺爺。謝謝你們!”
葉璇看着她,清冷的眸光已然有了波動。雖然她一直盡力的壓制,卻壓不住。幾秒後,她纔將視線移向別處,用一貫冷清的語調道,“沒什麼好謝的,阮家付了我薪水,份內的事。”
夏纏誠摯的看着她,“還是要謝的,我知道你們對爺爺的照顧很用心。”
葉璇又轉眸看着她,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知道你回來就好。”
一句話,泄露了她的情緒,那是一種怎麼藏也藏不住的喜歡。她性子淡漠,卻也是喜歡這丫頭的。
夏纏脣角微微上揚,揚起一個淺笑。臉色卻越發的蒼白,纖纖手指輕輕敲了敲太陽穴。大概是昨晚感冒還沒好……
展鵬飛第一時間伸手扶住她,關切的問,“怎麼了?”
衡媽也緊張的拉着她,“纏纏小姐,怎麼了?這剛回來,怎麼了?”
夏纏穩了穩心神,搖頭,“沒事,可能是見到爺爺太激動了。”
葉璇是家庭醫生,有明顯的醫學判斷常識。她從夏纏蒼白的臉色,有些乾裂的脣瓣,還有伸手敲太陽穴的動作就可以看出她是感冒了。她的嗓音雖然是冷清的,但是語速明顯的快了,“你是發燒了,而且看樣子是反覆發燒。硬撐不得,去樓下門診打瓶點滴吧。”
“走,我帶你去門診掛號。”展鵬飛眸底閃過一抹疼惜,一貫溫潤如玉的他,難得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話。
夏纏覺得自己沒那麼矯情,“算了,等下我回酒店休息一會,吃兩顆退燒藥就沒事了。”
衡媽聽了連忙搖頭,“那怎麼行?有病就不能拖着,趕緊去樓下打點滴去。那樣好的快。”
葉璇卻聽到了她話裡的另一番重點,她微微蹙眉,“纏纏你住酒店?”
夏纏心頭有些澀然,“對,住酒店。”如今,她回到錦城這裡不住酒店住哪?錦城這裡的愛巢她是回不去了,說不定愛巢早就沒了。南京那裡的別墅,她也不想回去。估計那裡已經被裝扮成新房了,她也不合適回去了。
話音剛落,就被展鵬飛拉着出了病房。
在電梯門口,夏纏還是有些固執,只是說話的聲音都開始有氣無力起來,“算了,展哥哥,我沒事。真不需要去打點滴,真沒那麼嬌氣。我還想多陪一會爺爺。”
展鵬飛眸底滿是不容置疑,俊臉上閃過強烈的關切和疼惜,“不行,先去打點滴。回頭再來陪爺爺。”
夏纏還想拒絕,卻拒絕不動了。渾身熱的難受,四肢也無力起來,整個人像是個軟絲瓜一樣軟綿綿的。蒼白的臉頰因爲發燒而產生了一抹紅暈,身子晃了晃,差點就摔倒。
展鵬飛第一時間將她攬在懷中,伸手試了一下她的體溫,果然是燙的嚇人。他眸底一抹慌亂閃過,連忙按電梯。
電梯的終於開了,可是裡面矗立的那抹身影,讓展鵬飛的眸光恍了恍。
是他!
是她心目中一直放不下的他!
他的身影挺拔修長,穿着筆挺的黑西裝,簡單的襯衫西褲。沒打領帶,剛毅的五官線條冷硬無比,英俊的側臉看起來只令人覺得魅惑和靜默,隨着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緩緩掀開眼簾。那雙雋黑的眼眸,彷彿深不見底的湖,冰冷又緊繃一片。
夏纏軟綿綿的倚在展鵬飛身上的身子,猛然一僵。即使她低着頭,即使沒擡眸,她還是感覺到那人熟悉而冷冽的氣息了。
沒錯,就是他!他身上滲透出的氣息,是她曾經瘋狂迷戀了十年的熟悉的氣息。
阮景遇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心口狠狠的一震盪。心臟彷彿撞擊到胸腔邊緣,近乎要蹦出來了。插在西褲中的那隻手不由的握拳,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那雙冰寒透徹的眸底,更是有無數冰刀劃過。
他邁步出電梯的時候,夏纏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
展鵬飛不得已也跟着向後退了一步,只是他的臂彎中一直緊緊的擁着那抹軟綿綿的身子。眸底更是有一抹興奮的暗芒閃過,他等這一天等了四年了。只有面對了,纏纏才能釋懷,他纔能有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