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雅離開後,氣氛似乎沒那麼僵硬了,夏纏,阮景遇相視一笑。
阮定天眸底動容的水霧不減,脣角也微微上揚。
丁影幫着訂的是一家地道的中餐廳,這裡環境清幽,菜式也不錯,口碑很好。
夏纏,阮景遇,衡媽推着阮定天一起往包廂走去。
所謂包廂,是一面面山水亭臺屏風隔成的小天地。左邊一大片的落地窗外,餐廳獨具匠心的仿園林設計,設計出涼亭假山,還有曲折的小徑,人工小溪裡面有潺潺的溪水在流動。小溪旁邊有翠綠的柳枝隨風搖曳,頓時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能有這樣鬧中取靜的一角天地,倒也讓人欣喜。
夏纏看着窗外的清新的美景,不由的誇獎道,“丁秘書訂的這家餐廳還真不錯,環境真好,聽說菜式也不錯。”
阮景遇幫忙將老爺子的輪椅挪到餐桌前,然後又讓服務員撤掉一張椅子後,才點頭回應道,“對,這家的口碑很好。”
夏纏是有些渴了,一杯晾好的溫水一飲而盡。
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很自然的提起水壺,給她滿上。
他這是下意識的舉動,還叮囑了一句,“晾一下再喝。”
夏纏看着衡媽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啦!”
阮定天看着兩人溫馨的畫面,也很是欣慰。
點菜的時候,夏纏記着爺爺的喜好,點的一桌子都是爺爺愛吃的菜。
阮定天感動的看着她,“我的纏纏真細心,這一桌子都是我愛吃的。”
用餐過程中,夏纏不停的爲爺爺佈菜,讓他多吃點。
阮定天心情很好,胃口自然也不錯。只是,吃着吃着,突然別有深意的看着夏纏,微微嘆息了一聲,眸底除去水霧之外,閃過一抹糾結,最終問,“纏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問爺爺的?”景遇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必纏纏也應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當年纏纏離開了四年,怕是誤以爲兩人是有血緣關係的吧?之所以會有這個推斷,那是因爲他了解纏纏。他親眼看着纏纏固執的愛景遇,追逐着景遇,愛了那麼多年,追了那麼久。固執而勇敢,堅定而無所畏懼。突然離開,肯定是因爲致命的原因。最致命的原因只能是他跟纏纏之間的血緣關係暴露了……
夏纏停下了夾菜的動作,吃驚的看着爺爺,再看向身邊的男人,又看向爺爺,忍不住驚訝道,“爺爺……聽你這口氣,你好像又洞察到了一些事情啊?”
阮定天微微揚脣,“我想我這把老骨頭應該能猜到一點。”
夏纏笑道,“那你說說看,你都猜到了什麼?你猜猜看我還想問你什麼?”
阮定天喝了一口水後,不緊不慢的道,“我猜你已經知道你是我親生孫女的事情了,我猜你很想問有關於你母親的事情。”
這句話,把邊上陪吃的衡媽驚的臉色都變了,連忙放下碗筷,“我……我先回避一下。”這些年雖然阮家人沒把她當外人看,可她自己一直是有自知之明的。顯然
這種私密的事情,不方便聽着。
夏纏卻溫和的笑道,“某個小老太太,你就安靜的坐着吧。這裡又沒外人,我們又沒把你當外人。”
衡媽感激的看着她,又看向老爺子。
阮定天微微叩首,也道,“坐着吧,你待在這個家這麼多年了,這些話聽着也無妨。”
衡媽這才放心的坐着。
夏纏轉眸看着爺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爺爺,你簡直是神了。你掐指一算,什麼都瞞不過你。你比那個如來佛祖還神。”
阮定天也忍不住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卻很溫暖的感覺,“看來我都猜對了,既然如此,我今天也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吧。”
夏纏收起臉上的笑容,一臉認真的點頭,“恩,爺爺,你跟我說說我媽媽的事情吧。”
阮定天也收起了笑容,微黃的眼眸中一抹清晰的悔色閃過,像是陷入到了某種情緒當中,他端着的水杯都跟着微微的顫抖,良久他才微微嘆息一聲,“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的母親,她叫阮沐柔。是我的第一個女兒,你的外婆生下你母親之後,因爲難產大出血差點喪命。所以,我遷怒與你母親,我從小就不喜歡她。我把她送到美國去讀寄宿學校,寒暑假都不允許她回家,唯一對得起她的只是每年給的不菲生活費。家裡除了管家之外,幾乎沒人知道我有這個女兒,我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提到這個女兒。甚至,景瑞和沐羽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一個姐姐。但是我的柔柔從小乖巧懂事,她一直都沒讓我跟你外婆失望過。她從小就喜歡鋼琴,從小立志長大要當一名鋼琴老師。她長大, 真的如願以償的回了錦城當了鋼琴老師。她懂事,從來沒有埋怨過我對她的不公。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乖巧聰慧的女兒,在我快要接受她的時候,突然有一天 回來跟我說。她給人當了小三,並且還懷孕了。我聽了之後,覺得晴天霹靂。我根本就接受不了,我看上去乖巧懂事,冰清玉潔的女兒居然能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當時我在錦城也算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我的女兒去給別人當小三的事情如果傳出去,我將顏面丟盡。於是,我勃然大怒,我怒髮衝冠的逼着她去做流產。我逼着她打掉這個孩子,柔柔不同意。她說孩子是無辜的,她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祈求我的原諒,並且讓我同意她把孩子生下來。我怎麼可能同意?我甚至還動手打了她一個耳光,我揚言讓她滾出這個家,永遠不要回來了。生氣失控之下,還要跟她斷絕父女關係。”
這段回憶裡面充滿了後悔和自責,所以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的眸光又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
直到夏纏的小手輕輕的覆蓋着他的手背,他纔有勇氣繼續說下去,“我的柔柔一直都是自尊心極強的,她放下自尊哀求我,換來的是我的憤怒責罵之後。她便絕望的離開了家,她真的離開了。當時你外婆不忍心的想要追上去攔住她,都被我狠心的制止了。當時的我年輕氣盛,我的眼裡是容不得一點沙子的。我覺得我的女兒給我丟臉了,我是不能原諒的。我甚至對着她的背影咆哮,說我
永遠都沒有她這個女兒,就當是從來沒生過!”
夏纏能感覺到爺爺手臂的顫抖,還有字裡行間的悔意,她微微的嘆息,輕輕的說來一句,“別激動,一切都過去了。”
阮定天看着孫女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小手,微微嘆息,稍稍平靜幾分後,又繼續道,“從那之後,我 的柔柔真的消失了。善良的她,從來沒有責怪過我對她的不公。她消失的無影無蹤,你外婆天天哭,埋怨我對女兒太苛刻了。後來我也漸漸的改變了暴躁的性格,我慢慢的開始後悔自己的冷酷無情了。我開始找,我一直找了十年,才終於找到她的下落。可是她早已生病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孩子。我在領養你之前,去過孤兒院,一眼就認出了你。你當時的笑容跟你母親如出一轍,在領養你的時候也謹慎的做了親子鑑定。得知你真的是柔柔的孩子後,我把你帶了回來,然後把對柔柔的虧欠全部彌補在你身上。只希望柔柔在天有靈,不要再責怪我的不公。同時也是爲了保護你,我沒有公開你的身份,只是用自己的行動默默的去贖罪。隨着年紀越來越大,我真的感覺自己當初太過分了。所以我吃齋唸佛,我一直在懺悔,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贖罪。也是從那之後,我才懂得了遇事要冷靜要寬容。這也是我對你們每一個人的忠告。”
說到這裡,大家終於明白老爺子爲什麼常年要與青燈作伴了。
夏纏微微的吸了一口氣,聽完了之後,只感覺更加心疼那個已經過世的母親了。
阮定天說完之後,良久才平靜下來,然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眸光看着纏纏,“現在你知道了這一切,你會不會怪爺爺當初太過分?其實,就算你怪我也是正常的。當年的我,因爲年輕氣盛終是釀成了莫大的遺憾。我害得你母親病死在他鄉,我害得你外婆病重時哭着想見女兒未果,只能含淚而終。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只是我的柔柔。我慚愧啊,我至今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夏纏連忙搖頭,輕輕的搖晃爺爺的手臂,“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了。人或許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可爺爺你爲了自己的錯誤已經在反省了,你已經在盡力的贖罪了。我又怎麼會怪你?再說了,當年我母親那麼善良,她一定是不忍心責怪你的。或許當年她自己都未曾責怪過你,你一把年紀了,千萬不要在放在心上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快樂幸福的過日子,好嗎?”
她又看向身邊的男人,男人便開口道,“父親,過去的便不用再糾結了。”
衡媽也忍不住開口,哽咽道,“是啊,老爺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這些年,你對纏纏的疼愛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你的爲人我們也看在眼裡,你是好人。你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以後好好的安享晚年吧。”
阮定天嘆息,“纏纏,真的不怪爺爺?”
夏纏堅定的搖頭,“不怪!”
阮定天感動的看着她,良久才道,“謝謝,爺爺謝謝你。你果然跟你媽媽一樣善良。”
夏纏微笑如花,“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一家人快樂幸福的生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