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楊生醒來,楊術鬆了口氣,萬一父親有個三長兩短,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往後和母親的生活也將是一片茫然。
蓉蓉拉着丈夫的手,眼眶裡滿是淚水,她一個勁地安慰着楊生哽咽着說,“老公,你要想得開,這點困難算不了什麼,總會過去的,怎麼就想到去尋短見呢,怎麼就不考慮一下我和楊術?”
寒寒也在旁邊開導起楊生來,“人的一生難免溝溝坎坎,有誰敢保證自己會一帆風順,艱難面前一定要挺住,記得不經歷風雨,哪會見彩虹,這麼多年,我一個女人經歷瞭如此多的磨難和打擊,不也沒有被擊垮嗎?你一個男人,這樣可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哦!”
楊生看着兩個一左一右的女人聲情並茂地安慰着自己,哭笑不得,但又不便把昨晚經歷的一切詳細地告訴她們,他只得無力地解釋着,“我真的沒有想過自殺,只是昨晚真有可能撞了鬼,明明在觀音巷走着的,誰知道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護城河,十有*是遭遇鬼的牽引了,你們都知道,那東西確實是存在的,加上這次我已經碰到兩次了。”
楊生說着不打緊,旁邊的楊術聽了內心突然感到像突然灌了鉛似的沉重起來,是啊,都回來幾個月了,眼看入學的日子就要來到,卻只有袁多多家的事情得以解決,這樣都還得等着觀察袁雷的病是否得以改觀,可他們幾家,怎麼就一點動靜也沒有呢?昨晚父親又遭遇如此的經歷,不祥的感覺在他的心裡堵得他心急如焚,可是林恩主又說過,時機不成熟,一切行動都是枉然。他只有在內心默默地祈禱,但願他們家一切平安。
這時,旁邊病牀上睡着的一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了,他臉色蠟黃,臉龐瘦削,眼睛有些黯淡無光,但語出驚人。
“世上本就有鬼的,要不是遭了鬼的詛咒,我們一家也就不會背井離鄉地來到這裡了。”
中年男子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反正也得守着楊生輸液,幾個人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下來聽起中年男子講起他的故事來。
中年男子名叫康順達,老家在離這座城市百多公里外的磨石鎮。雖然叫磨石鎮,可鎮裡鎮外找不到一塊像樣的磨刀石。磨石鎮的街道骯髒不堪,偶爾經過的汽車常會揚起一陣迷亂人眼的黃灰;鎮上的人個個都疲疲沓沓,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們經常什麼也懶得去做,一天到晚就是眼屎巴糊地坐在街邊曬太陽、抽菸、男男女女打情罵俏、呼吸充斥着灰塵的空氣。他們也會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下象棋、打麻將,象棋或麻將被他們砸得滿街嘭嘭幫幫地響,偶爾來個陌生人,還以爲磨石鎮打起槍戰來了,吆喝聲和啪啪聲此起彼伏。
我父母就是把我生在這樣一個鎮子上,康順達說,我們家就在街邊,房子是石頭砌成的瓦房,房子已經很舊了,自從我出生就是這樣一間破敗不堪的房子了,通往堂屋的門坎光溜溜的發着亮光,那可能是幾輩子的人才能坐出來的光滑,他們用一間廂房開了個理髮店,我的理髮手藝就是跟着父母學來的。理髮店生意不怎麼好,也就只能養家餬口,一年下來,基本沒有什麼積蓄。父母經常爲我的學費吵架,爲了讓他們的關係能和睦些,我初中一畢業便輟學回來了,父母也不堅持讓我上學,他們讓我跟着他們學理髮。
我有一個遠房的叔叔是專門買賣古董的,或許是窮困潦倒、還是我的父母財迷心竅,有一天趁我沒在家裡的時候,我的父母把那個遠房叔叔騙到了家裡來,他們告訴他我們家有一個金子做成的老佛爺,事實上,我們家別說金子,就連泥巴糊成的老佛爺也沒見到過。當那個叔叔來到我家坐下休息的時候,我的父親裝成和他寒暄閒聊,我的母親從他的背後用一把早就準備好了的斧頭朝着他的後腦勺劈了下去。看到那位叔叔死去,搜走了他身上的錢財,我的父母接着把他的屍體劈成了幾塊裝在麻袋裡,拖到我家後院的菜地裡埋在一叢芭蕉樹的下面。
那位叔叔的家人連日不見他回來,四處尋找也找不到,他們只好報了警,警察便順藤摸瓜地查找到了我們家來,看着我的父母吞吞吐吐的樣子,引起了警察的懷疑,他們就開始搜起我們家來,從每一間屋子到牀下面的地板,他們都搜了過遍,最後他們走進了我家後院的菜地。
時逢夏天,天氣很熱,警察注意到了芭蕉樹叢下面的一堆嗡嗡嚶嚶飛起飛落的蒼蠅,他們掘開泥土,找到了被我的父母埋在那裡的一袋臭氣熏天的屍體,這件案子便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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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自然被抓進了監獄,我的母親被叛了死刑,法庭審判後當場執行,而我的父親是這起案子的幫兇,叛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可他在監獄裡呆了不到兩年就死去了,原因是他患了胃癌,說起胃癌很奇怪,它是我們家族男性的病史,從我爺爺那一輩開始,我的兩個叔爺爺和親爺爺都是六十多歲就被胃癌奪去了生命,我的父親也是這樣死去的,現在到我,你們看,也是不能例外,住進了醫院。
回到那件事情上來吧,我父母謀財害命斷送了生命,他們倒是一撒手就歸了西天,可是他們種下的孽債卻殃及到了我。
父母走了後,空蕩蕩的房子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賣了房子外出打工吧,除了理髮自己又沒有一技之長,到外面根本混不出個人樣來,只好呆在家裡繼承父母留下來的老本行。可是,那段日子我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怎麼度過來的,晚上睡覺的時候,夜夜都能夢見一個血淋淋的人來找我,頭上裂着個大大的傷口,鮮血直往外咕咕地冒,一個勁地讓我給他個完整的身子,驚醒過來,四周黑沉沉的,感覺還能聽見窗外菜地裡有人在“哎喲、哎喲”地**。
好不容易,我終於熬到了二十二歲,也就是在我父母殺人後我獨自在那間房子裡呆了整整七年的時間,我理髮的技術也逐漸精湛起來,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我也開始有了些積蓄。鎮長看我孤苦伶仃而又老實巴交的,便託人給我介紹了個外地的媳婦,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譚美麗。譚美麗並不美麗,肥肥胖胖的,臉上的皮膚倒很白,只是上面佈滿了星星點點的雀斑,正渴望着有個伴,我和譚美麗便潦草地在鎮長的主持下把婚事給辦了。
我這個人想得通,康順達解釋着說,生活也沒什麼追求,祖輩能這樣活下來,我也能照着他們的樣子活下去。在我們小鎮上,你有再多的追求,也不會有更多的東西給你。
生活在我們磨石鎮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倒了八輩子黴的,甚至都是前世造了孽的男人和女人。他們都抱怨自己投錯了胎,生在了鳥不拉屎的磨石鎮。我相信生命只有一次,但磨石鎮的男女卻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和來世,他們都把希望放在來世,所以都不怎麼努力地生活着,我是受了些影響,也沒打算把生活過的多有滋味,反正大家都能這樣活,我也能活。
可是譚美麗不這樣想,嫁給了我沒多久她就後悔了,一是我們家老是鬧鬼鬧的人心惶惶,二是譚美麗老是不會懷孕,不懷孕也就罷了,她還把原因歸集到了我的身上,這讓我委屈、氣餒而絕望。
她老說,她檢查過身體的,醫生說沒有問題,看她那肥大的屁股,就是上帝派下來生孩子的,別說生一個孩子,就是十個八個,也沒問題。她讓我去醫院檢查身體,可我們鎮上的醫生都是一律的女人,我怎麼會能在他們面前脫光褲子檢查身體呢?我不會去,就算斷子絕孫,我也不會讓不是我妻子的其他女人檢查我的那裡。
譚美麗見我死活不肯檢查身體,她乾脆鬧起了離婚,我只好叫來了鎮長幫忙調解,鎮長給我們出了個主意,請來了一個專門看不孕不育的專家巫婆,巫婆看了我們兩的手相,再看了我家的房子,她說,我們倆生孩子都沒問題,問題出在我們家的房子,陰氣過重,離開這間房子,我們絕對能生孩子。
這正中了譚美麗的意,她恨極了我們家那間鬼屋。想了想,我也在磨石鎮呆膩了,我和她便丟下那間房子跑到了這座城市,租了間鋪面,開起了理髮店,剛開始人不熟悉,時間長了,我的收費又便宜,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喜歡到裡面來理髮了。蹊蹺的是,一年後我們生下了個大胖兒子,如今兒子都快八歲了。
“所以說,你們說我能不信世上真有一些玄乎的事嗎?這可是發生在我身上千真萬確的事。”說到這裡,康順達的腦門皺了一下,“哎,遺憾的是,日子剛有好轉,我這康家的遺傳病卻……”
“爸,吃飯了!”一個臉上有好多黑痣的男孩子從門口走了進來,手裡提着一個專門給病人送飯的不鏽鋼飯盒,楊術看出來了,這個男孩正是他的夥伴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