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楊術睜大眼睛望向巷口。
圍上來的金威一夥也隨着楊術的目光看向巷口,除了爬滿藤蔓的高高的圍牆上投下來的一叢樹蔭,巷口沒有出現任何端倪。
等他們反應過來上當了的時候,楊術已經拉着趙裕跑出了十幾米遠。
“追!”金威惱怒地大叫。
可他們哪裡能追上帶着趙裕疾步如飛的楊術,不到幾秒的時間,眼前已是兩個黑點飛奔而去,拐了一道彎,兩顆黑點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外。
楊術帶着趙裕一路狂奔,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穿過一片片高大林立的建築羣,直接來到了郊外的護城河邊。
蜿蜒的河水緩緩而下,繞過一個小小的丘陵,就不見了蹤影,擡頭看天,蒼白的雲層迅速而寂靜地從頭頂飛過,兩個孩子弓着腰在沙灘上喘了好一會兒的粗氣,臉上被對方打中的地方,又紅又腫。
“和他們在一起很過癮嗎?”楊術一邊喘氣,一邊惱怒地看着趙裕。
“是的,最起碼比和你們在一起過癮。”趙裕咬住脣角,看着嘩嘩流淌的河水,眼裡是一種不屑一顧的神情。
“看着護城河,看看當時我們前往異界的地點,想想當時的抱負,再想想當時經歷的所有艱難險阻,你就要如此不管不顧,和那些小混混**下去嗎?”楊術的說話聲很大,在午後護城河邊的風裡,聲音漂浮不定。
“我寧願忘記那些時光,我厭膩了整個破咒的過程,別再和我提及那些,我不想再前往一步,我要退出,退出那些讓我痛苦不堪的境地,別再管我,我只想要隨遇而安的生活!”趙裕幾乎是叫囂着說完這些話的。
“我們樂意整天和那些可怕的鬼怪糾纏在一起嗎?我也想要輕鬆自若的生活,我想平平靜靜地讀書,和家人呆在一起逛公園,玩耍,整天無所事事地打電腦遊戲,可是,趙裕,你要明白,自從一出生下來我們就和別的夥伴不一樣,我們肩負重任,不卸下這些重任,我們就贏不得輕鬆,甚至會面臨更大的災難。”
“呵,災難,我一路歷經艱難險阻又能改變什麼了嗎?我家的災難還不夠深重嗎?我父母最終還不是被抓進監獄判了死刑,我住在姑媽家,白天看他們對我翻白眼,晚上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被噩夢糾纏,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厭膩透頂了!”趙裕往河裡憤憤地吐了口唾沫。
“趙裕,你不能這樣想,不破了你家的咒,往後你家的災難或許會更深重。你父母不是判了死緩嗎?如果他們在監獄裡表現積極,或許會得到法律的寬恕,最終變爲有期徒刑,等他們從監獄裡回來的時候,你卻一事無成,那他們該會有多失望和傷心。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地學習,將來有所成就,父母便會感到欣慰的。”
“呵,失望!傷心!欣慰!我失望,我傷心,誰能讓我欣慰?楊術,別在說了,你們每天早晚都能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受到父母的百般寵愛,你們當然一心要爲家作出你們該盡的責任,而我,別忘了我沒有家,我過着的是寄人籬下的生活,我過着的是孤獨無依的生活,我無需爲誰承擔責任,所以我現在想明白了,我需要的就是和金威他們一樣的隨心所欲的日子。”有淚光在趙裕的眼睛裡閃爍。
“你會後悔的,趙裕,就算不爲別人着想,你也該爲你的未來和前途着想,這種得過且過的生活,只會讓你逐漸變壞的”楊術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勸說趙裕,他用足尖在沙灘上旋轉出了一個大大的坑。
“變壞,這世界在我看來沒有好壞之分,最終的結果,好人的生活未必有壞人的生活過的舒坦,別在說我,楊術,過好你們好人的生活吧,我有我的選擇。”說完,趙裕轉身疾步而去。
冬天護城河裡的水略有些渾濁,水流轉成一個個漩渦卷着一些枯葉緩緩流去,像他和趙裕逐漸流失的友情。
楊術呆立在河邊,盯着水流久久無法回過神來,他知道趙裕的思想出現了偏激,很容易就要走上一條不歸路,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助他,那個聰明卻孤苦無依的夥伴。他的嘴脣乾燥地粘在一起,發不出任何聲音,撿起一塊石頭,重重地丟進波濤洶涌的河水裡,轉身離開了護城河。
回到家裡,媽媽正守着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回來,楊術感覺胃口差極了,擡着飯碗,趙裕可憐兮兮的臉一直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怎麼啦?楊術,只吃一碗飯!”蓉蓉感覺今天的兒子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肚子不餓罷了!”楊術丟下碗筷,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如果,如果自己不下去趙裕家的地下室,如果他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裝着視而不見,如果他不走進公安局的大門,事情的結局會如何呢,或許趙裕的父母就不會被抓起來判了死刑,趙裕也就不會輪流到今天的地步,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犯下的錯誤造成的嗎?
可是,那些失去嬰兒的父母又會怎樣呢?難道就讓他們在失子之痛中倍受煎熬嗎?況且,不早些制止住,或許更多的嬰兒將會成爲趙裕奶奶的囊中之物,悲劇也將會日復一日地在這個城市上演,何時纔是結果?結果的結果只會讓趙裕的父母罪孽越來越深重,到時候就不可能是死緩所能夠解決的問題了,趙裕的父母一定會立即被槍斃。但趙裕爲什麼就不明白呢?
楊術一直佇立在自己房間的窗前,胡思亂想着,他一會仰起有些蒼白的臉,深深嘆口氣,一會又低頭閉上眼睛,沉溺在逐漸的黑暗裡。如果,這個受傷害的人不是自己的夥伴趙裕,也許他就不會這樣矛盾,他只會爲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理所當然、心無旁騖,但讓他無法釋懷的是,受傷害的人偏偏是趙裕。
夜晚睡覺的時候,楊術夢見自己正走在冷風肆虐的街上,街上到處是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突然,趙裕從某處黑暗裡走出來,從風中飄落的黃葉接二連三地紛紛落在趙裕的瘦削的肩膀上,他正揹着他,衣服襤褸,甚至是髒兮兮的,一個人在清冷的霧氣裡幽幽地行走着,街燈把他孤獨的身影拉得好長。楊術想走上去拉住他,可是,他怎麼也追不上趙裕,他只好對着他的背影大聲地叫了起來。
“趙裕,趙裕。”
可是,趙裕似乎根本聽不見他的聲聲呼喊,他始終往前走着,走進了一汪泥潭裡,逐漸地陷進了泥潭裡。楊術趕到泥潭邊的時候,只見趙裕陷進去的地方正冒着一個個的水泡,趙裕就這樣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恐怖的泥潭張大嘴巴活活地給吞下去了。
第二天起牀的鬧鐘響起的時候,楊術還在感覺特別地疲憊和毫無精神,在牀上賴了好一會兒,他才極不情願地起來洗漱完畢去上學,他感覺心情糟糕透頂了。
去到教室,上課鈴響的時候,趙裕的位置仍然是空蕩蕩的。許紅老師向同學們打聽趙裕怎麼不請假的就沒來上課了,可沒有一個人知道趙裕不來上學的原因,只有楊術知道,趙裕一定是故意曠課了。
一天的課,楊術都沒能做到專心聽講,他總是坐在位置上發着呆,在想着如何幫助趙裕從頹廢裡走出來,害得他被老師點名批評了好幾次。
上體育課的時候,體育老師通知下週兩組校隊將進行一場籃球賽,從中選拔出最優秀的球員組成一隊代表學校參加全市的小學生籃球運動會。
楊術不知道趙裕是否能進入這支球隊,如果趙裕能選入球隊,那麼在訓練的時候他會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他,也許到那時,他們還可以並肩作戰,成爲要好的朋友。楊術的內心裡,實在不願失去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