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乍起。
人頭落地。
宮裝婦人身體僵硬,臉色煞白,那顆之前看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腦袋就在她腳下。
那些甜言蜜語,似乎還在耳邊。
枯槁老人的劍很快,想來那個年輕道士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
只是這種人,讓他痛苦又怎麼了呢。
白袍男人看着遠處暮色下的檐角,神情平淡,“把衣服穿上。”
宮裝婦人這纔回過神來,趕忙把衣服穿上,然後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很怕說錯些什麼,然後被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給一起殺掉。
她可是知道,之前被殺的那個道士是太玄真人的徒孫,也是傳言中的山上神仙,可這樣的人,竟然連反抗都沒能反抗,便被人殺了。
白袍男人自然便是朝風塵,至於枯槁老人,也就是那位小邑樓的開派祖師。
枯槁老人看向這個宮裝婦人,眼裡沒有半點憐惜,也沒有什麼其他意味,他張口問道:“太玄就在那座道觀裡?”
太玄真人是永寧國的國師,平日裡自然是在永寧城裡,但也會有例外,比如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太玄真人便要出城上山,去往某地,不會在永寧城裡。
今天恰巧便是十五。
要不是如此,那個年輕道人如何敢來皇宮裡私通皇帝嬪妃。
宮裝婦人顫顫巍巍的開口說道:“兩位仙師,國師現在不在萬壽觀,按着以往的管理,應當是要在十日後纔會回來。”
朝風塵不轉頭,還是看着遠處暮色下的檐角,“那便在你這裡住上十日。”
他們要殺太玄真人,實際上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相對而言,他要怎麼死,纔是這兩個人考慮的事情。
出城上山,自然身前會少很多人,殺起來更容易,只是這種死法,朝風塵不願意,所以他要等着太玄真人回來。
不過兩個人在一位妃子的寢宮住上十日,又有一個萬壽觀裡的年輕道士死在這裡,要想遮掩過去,想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朝風塵不以爲意,檐角看夠了,便走入宮殿之中。
枯槁老人緊隨其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有些像朝風塵的扈從了。
兩個人都沒有去理會那個宮裝婦人。
那個宮裝婦人跪在那裡許久,才站起身來,有些畏懼的踢開了那顆人頭,咬牙喚來幾個太監宮女,都是她的親信。
他們都知道她和那道士的事情。
有個太監驚恐的喊道:“娘娘……”
宮裝婦人冷着臉吩咐道:“把他的屍體處理了,要是誰走漏了消息,你們都一塊去陪他吧。”
聲音竭力平淡,但誰都聽得出裡面的寒意。
太監宮女們不敢多說,只是隱蔽的開始處理這具屍體。
宮裝婦人看着宮殿裡,忽然咬牙吩咐道:“給本宮準備涼水。”
……
……
本就是春天,天氣微涼,又是女子,身子嬌弱,被淋了一桶涼水,宮裝婦人當晚便染了風寒,傳了太醫,開了藥,要的是最慢的一副方子。
太醫們在宮裡給娘娘們看病,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貓膩,後宮爭寵,無所不用其極,這位華妃娘娘早就不受陛下恩寵,不知道有多少時日都沒有見過陛下了。
至於侍寢,更是很遠之前的事情了。
太醫心裡想着這次風寒指不定又是華妃娘娘自己弄出的事情,爲得便是要讓陛下來這處宮殿。
只是看破不說破,太醫留下藥材,囑咐好用量,便離去了。
半日之後,華妃娘娘感染風寒的事情便已經傳了出去,整個皇宮都差不多知道了,許多和華妃有過節的妃子們無不冷笑,陛下難道會因爲你的一場風寒便對你憐惜起來?
還有些同樣是失寵的妃子也在暗中觀察,若是這樣有效果,自己是不是要也要效仿。
事實上是,第二日皇帝只是派人送了兩樣東西過來,人並沒有過來。
大家都知道華妃又一次失敗了。
無數人在明裡暗裡嘲諷她。
可華妃卻鬆了一口氣。
既然人人都知道她感染了風寒,這座深宮這些日子該是不會有外人來了。
在寢宮裡有一座偏廳,這兩日,朝風塵和枯槁老人便一直待在這裡。
外面的事情他們都有些風聞,枯槁老人喝着茶,不得不感嘆一句,“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朝風塵難得有興致的回道:“性命都要丟了,還不聰明一些,就真的是離死不遠了。”
枯槁老人笑意不減,“這樣的人,這深宮裡還有許多,倒是有些嚇人,我之前一直覺得,這天底下的婦人,都是些不太聰明的。”
朝風塵拿着茶杯,笑道:“她真正聰明的地方在於知道自己沒有機會殺我們,所以並沒有做出像是在茶水裡下毒,或是把我們的蹤跡泄露出去這樣的蠢事。”
枯槁老人又感嘆道:“這樣的人物都不能成爲皇后,那皇后得是如何厲害的人物?”
朝風塵笑而不語。
兩個人的談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便飄出去很遠,恰好讓端着茶點的華妃都聽了去。
即便是她,都不敢讓人知道寢宮有外人的事情,因此即便是患着風寒,都是親自來見這兩位。
她在門口聽了很久,等到談話結束之後才走進偏廳。
朝風塵沒有去看臉色發白的華妃。
倒是枯槁老人,伸手握住華妃的手腕,片刻之後,劍氣便涌入華妃的身體裡,僅僅片刻,華妃出了一通汗,風寒便好了。
華妃倒是有些驚慌,風寒是她的手段,爲得便是不讓人再關注這座寢宮。
朝風塵平靜開口說道:“何必折磨自己,若是還被人發現,殺了就是。”
枯槁老人拿起一塊糕點,吃了一口,覺得不錯,也就沒有開口。
華妃沒有如同初見時那麼害怕朝風塵,但始終是保持着敬畏。
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朝風塵喝了口茶,問道:“有何事?”
朝風塵自然是聰明人,見到華妃沒有走,自然便是知道她有所求。
華妃咬了咬牙,輕聲說道:“我想做皇后。”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不去走彎路。
直來直去。
枯槁老人看了一眼華妃,心想着女人果然很大的野心。
朝風塵問道:“你能幫我們做什麼?”
要做生意,自然得先把自己的價碼拿出來,再換自己想要的東西。
華妃輕聲道:“我能幫你們殺太玄真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反倒是顯得堅定許多。
皇宮裡很少有人知道,當今皇后能夠當上皇后,其實不是靠的姿色,也不是手腕,只是因爲當年太玄真人說了一句不錯,歷代皇帝對於萬壽觀的態度,都是極爲謙卑。
既然是觀主開口,皇帝沒有猶豫,便將原本只是嬪的她立爲皇后,現如今已經過了十年,一直很是尊重。
旁人豔羨那女子的運氣怎麼那般好,可是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她能夠讓太玄真人說上一句不錯的原因,沒有那麼簡單。
“那個狐媚子,明明便上過太玄真人的牀,還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真的噁心。”
枯槁老人似笑非笑,心想第一次見面,你不也是在和人苟且?現如今說起這事兒,怎麼好像真有那麼深惡痛絕?
朝風塵沒有說話,在等她說完計劃。
即便是殺了太玄真人,也不見得她一定能夠登上那個位置,要知道,這後宮不知道要多少嬪妃都是盯着那個位置的。
即便是太玄真人死了,這萬壽觀還在,皇帝要立誰爲後,得看下一任觀主的意思。
觀主說要誰當皇后,誰便能當上皇后。
“之前被仙師殺掉的……”
朝風塵搖頭打斷她,“他境界修爲太低,即便是再過百年,只怕都沒有希望登上觀主的位置,你至多還有幾十年好活,如何等得到?”
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要是等着之前那個年輕道士成爲觀主,不知道還要等到多少年。
女子的青春年華等完了都等不到。
“我還認識一人,是太玄真人的弟子,可以帶來給仙師看看。”
華妃再度開口說道。
朝風塵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可以。”
華妃有些欣喜,連閒話都不再說,很快便離去,實際上這個女人還是不夠聰明,她僅僅是覺得朝風塵和枯槁老人能殺太玄真人,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殺。
等到她走遠之後,枯槁老人問道:“兜兜轉轉的,你想做什麼。”
朝風塵笑道:“好的位置,壞的人去坐,自然是極好。”
這番話說的雲裡霧裡,枯槁老人懶得去想,反正到時候出劍殺人便好了,他不糾結這些東西。
朝風塵想起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有些失神,心想要是你朝青秋來,只怕沒有這麼多想法,一劍斬了那位太玄真人便是,哪能像是他這般考慮周全的。
“所以你是做不來這些事情,纔有了我?”
朝風塵收回思緒,正好看着華妃去而復返,領回來一個神情冷淡的高大道士。
枯槁老人站起身,一身劍氣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