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樸素衣衫的觀主神情淡然,與羊海之談及這次下山去過什麼地方,做過什麼事,讓羊海之實在都有些咋舌,雖說觀主登臨雨霧山險些拆了那座雨霧山這件事已經傳了出來,但畢竟未親眼所見,倒是大部分人都不會太清楚山上當日發生的事情,只不過現如今由觀主親自說出口,便有些不同,羊海之走在觀主身後,笑着感嘆道:“觀主這些年修爲漸深,未曾有一日停滯不前,現如今站在孤峰上,僅憑出竅神遊之軀便可讓雨霧山俯首,看來要不了許久便能跨出最後那一步了。”
觀主淡然道:“要是這麼容易跨過去,我便不會在登天樓翻這麼些年的書了,滄海境是修士盡頭,其中奧妙非聖人不得而知,若真要想着跨進去,豈是這般容易的,你羊道長當年雄心萬丈,說是要將青山觀帶到讓整個大餘都知曉的地步,可我這一路走來,問了這麼些人,可沒哪一個說是知曉的,直到踏入了邊境,再張口相問,纔算是知曉。”
羊海之老臉微紅,這世上的人,哪一個年輕的時候沒有些遠大抱負,只是那時不知道世事之艱難,故而才能口放狂言,等到年長些之後方纔知道自己當初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才絕口不提當年立下的志向,只不過現如今被觀主揭了老底,羊海之也並未如何惱怒,畢竟他屈指可數的朋友裡,只有這一位,和他講道理的時候,他也只能聽着。
兩人繞過那半山腰的竹舍,來到山頂的青山觀裡,只不過沒有在前院現身,只是出現在觀內某處小院裡,觀主眼尖,一眼便看見院裡有一把竹椅,也不客氣,上兩步走過去躺下去,發出一聲舒服至極的聲音,微眯着眼睛,笑着說道:“說是上雨霧山,人人都說我樑亦功參造化,如何如何不得了,可誰知道,我這幅鬼樣子下山去雨霧山,揍得那楊長生以後修行已經是奢望,看起來瀟灑,實際上受了不輕的傷,下山之後我,往你這個地方來,明明想着歇個腳,可誰知道,我也被人盯上了。”
羊海之神情微凜,觀主作爲道門最強者,又是沉斜山的觀主,身處山上,或是說以全盛之身下山,自然沒有什麼人敢生出什麼其他心思,可現如今若是觀主有傷,還尚未在山上,想來天底下這麼多道門強者,都要生出好些心思,沉斜山是否能夠站在道門之巔,觀主不是唯一,但很重要。
羊海之沉默片刻,主動發聲建議道:“我這便將山上閒人盡數遣下山去,青山觀封山,免得走漏消息。”
觀主擺擺手,笑着搖頭,“不必如此,我在山上,誰敢上山,我便和他講講道理便是,想來這道門中,沒有幾個人敢和我講道理的,只不過羊道長,你聞沒聞到一股其他味道?”
羊海之驀然一怔,神情古怪,不解其意。
觀主低聲說道:“有一股劍氣啊。”
——
吃過西瓜銀耳羹的老道士虞真和李景樂兩人,原本準備返回客棧,可實際上走到一半,便看見了身穿紫羣的冷平雪和抱着一大堆東西的李白竹。
這兩人正在一處攤子前討價還價,並未注意到李景樂和老道士虞真,李景樂遠遠看着自己的得意學生和自己的閨女,揉了揉腦袋,有些無奈。
他在這兩人出門之前便囑咐過要讓她們上山好好調查事端,可現如今一看,兩人出現在鎮子上,實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李景樂走過幾步,來到兩人身旁,看着自己閨女懷裡抱着的一大堆小玩意,無奈的開口問道:“白竹,又偷偷跑下山來了?”
聽到自家先生的聲音,冷平雪很快轉過身來,行禮問好,“先生。”
李白竹轉過頭,心虛的看了兩眼自己這個性子一向溫和的老爹,沒敢說話,只是往冷平雪身後靠了靠。
冷平雪難得微笑着爲自己這個小師妹開脫,只是說的不多,將山上之事盡數告訴了李景樂,李景樂扯了扯嘴角,對於這年輕道士愛上山下姑娘的事情,實際上一點都不反感,只是身旁的老道士虞真皺着眉頭,“修行本就不易,是上天恩賜,這小道士不僅不珍惜,還爲了一凡塵女子便自毀修爲,真是糊塗,羊海之這個觀主視而不見,也真是迂腐。”
李景樂呵呵一笑,“世上大道千萬,說不得已。”
虞真皺眉不語,只是轉身就要上山,李景樂苦笑着跟着前去,只是走之前便囑咐李白竹和冷平雪要注意山上異常。
李白竹使勁點頭,但其實有沒有聽進心去,都很難說。
倒是冷平雪,只是微微點頭,並未多作言語。
在李景樂消失在視野之中之後,李白竹才笑着問自家師姐,“小道長囑咐買的東西已經買的差不多了,是不是這兩日就能成親了,我可沒見過道士成婚,到時候一定要留下來好好看看。”
冷平雪話不多,只是點點頭之後,便從李白竹懷裡接過不少東西,兩人這才重新往山上走去。
走過幾步之後,李白竹忽然問道:“師姐,你見沒見過我爹和我娘成婚時候的樣子?”
冷平雪一怔,沉默片刻,搖頭道:“沒有見過,先生成婚太早,我入書院太遲。”
李白竹哦了一聲,顯得有些意味闌珊,她出生在書院,自幼在書院長大,可從未見過她那位據說早年病逝的孃親,只能在爹的書房裡看看那副孃親的畫像,因此從幼年到現如今,她都十分想見見自己的孃親,哪怕是聽別人說說其實也好的。
只不過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要求,也從未如願過,自己爹據說是傷心過度,這些年從未提及孃親,而書院裡其他人,說起她孃親也是緘口不言。
或許是見小師妹有些不高興,冷平雪安慰道:“去山上看看小道長成婚也就行了。”
李白竹沒有應聲,只是一個人走在前面,腳步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