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斜山觀主葉笙歌破境入滄海之後,那個消息很快便席捲開來,整個人間,所有修士都知道了。
當然,這也包括妖土。
青天城的妖修們先是感嘆那位道種的天資如何如何,最後聽到當天原來還有大妖前去,卻是什麼都沒能改變不少,便不免多了幾句牢騷。
在別的地方只怕是沒有幾個人敢談論妖君,但是在青天城,他們的膽子要大出好些。
在那間酒肆裡,最近的酒客實在是不少,只不過即便有這麼多酒客,也沒有幾個人喝酒的時候敢大聲了去。
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酒肆裡的青衫女子。
要是說修爲,她是正經的登樓境界,要是說身份,她是青天君的閨女,光是這兩點,誰敢惹?
誰又招惹得起?
風呂坐在離着青槐不遠的木桌上,猛地一拍桌子,讓不少酒客都嚇了一跳,但注意到是風呂,也就沒有幾個人當真害怕。
這位也算是妖族年輕人裡,可以排進前三的人物,本該多多擔待,只是他的脾氣一向不和其他妖修相同,久而久之,也沒有人太過於在意了。
“那小子實在是太過分了,既然有了你,還想着那個道種,我覺得他純粹就是想屁吃,道種現在已經是滄海修士,哪裡看得上他?”風呂看着青槐,原本是準備開口安慰她的,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說起來,便好像變了味道。
這說葉笙歌看不起李扶搖,青槐又看得起他,豈不是說青槐不如李扶搖?
風呂深知這即便是事實,但也不能在一個女子面前直白的說出來。
只是等他說了這麼一番話之後,卻也沒有看到青槐有什麼反應,那個女子只是在喝酒,並沒有理會風呂。
風呂小心翼翼說道;“說實在話,那小子還是有些良心的,應該不是那種兩面三刀,三心二意的人。”
風呂既然知道自己之前說的那句話不受人待見,那麼這個時候,便說點別的好了。
只是他這亂說話,好像兩面三刀說的有問題。
可是青槐還是無動於衷。
這會兒,風呂是真的搞不清楚青槐在想些什麼東西了。
女子的心思本來就難猜,女修士的心思好猜一些,只是青槐這樣的女修士,只有更難猜。
風呂揉了揉臉頰,過往的那麼多年裡,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青槐這個樣子,也就是李扶搖這個傢伙出現在青槐眼前之後,纔有的光景。
一想到這裡,風呂便一陣火大。
這他孃的混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他揉着腦袋,那個賣酒婦人有些憐惜的看了青槐一眼,她是真心想要這個姑娘開心的。
風呂喝了好幾口酒,這邊青槐也不和他說話,讓他有些不痛快,這就要離開,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唸叨,“那個臭小子不要讓我遇到了,一旦被我驢大爺碰見,我保證他吃不了兜着走……哎,這不是李大劍仙嗎,怎麼有空來妖土耍耍?”
一道劍氣生出又瞬間斂去。
李扶搖出現在酒肆門口。
風呂看着這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神情倒是不古怪,只是透着欠打。
酒肆裡的酒客很快便看到了李扶搖,只是片刻,那些酒客便鳥作獸散。
實在是當初李扶搖和小徐在青天城裡一戰,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現在他們不僅知道李扶搖是青天君已經認可的女婿,還知道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很能打。
恐怕這青天城裡,除去青天君,還真的找不出來第二個能夠打得過李扶搖的。
李扶搖邁入酒肆,沒有理會風呂。
風呂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帶着些怒意說道:“你小子還真把自己當做劍仙了?今天驢大爺就讓你看看什麼是妖土的毒打。”
李扶搖轉過頭來,有些無奈的說道:“別鬧。”
風呂想了想,然後聳拉着頭,說道:“好嘞。”
李扶搖這才走進酒肆。
賣酒婦人看了他一眼,很快離開,這裡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古怪。
李扶搖站在青槐身後不遠處,看着那個一直在喝酒的女子。
“我想了想,有些事情我想清楚了。”
青槐沒說話,甚至於連喝酒的動作都沒有放緩半分。
“葉笙歌破境的時候,我去見過她了,在這之前,她來洛陽城見過我。”
那場大雪之中,葉笙歌甚至還親了李扶搖一下,只是當着青槐,這種話,要是說出來,不是他李扶搖的腦子抽筋,就是他李扶搖真的不想要青槐了。
所以這一點,直接跳過。
“我仔細想了想,當年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不是在白魚鎮的時候,是之後離開白魚鎮,到劍山的途中,具體是什麼時候,我也說不好,但是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你,是真的,後來練劍,最開始目的自然是想要去洛陽城報仇,可在之後,有老祖宗對我的期盼,也有你的。”
“沒有你們,我應該不會有今天。”
李扶搖往前走幾步,苦笑道:“喜歡這件事,原本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又喜歡那個喜歡她的那個男子是最好的,原本我以爲我們就是這樣,只是後來我走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姑娘。”
那個姑娘,除去葉笙歌之外,還能是誰呢?
“我和她走了很遠,經歷過很多事情,生死也經歷過……”
說到這裡,李扶搖還沒來得及說下去,便被青槐打斷,“這些我都知道了。”
是啊,她怎麼不知道呢。
說簡單一點,就是自己喜歡的男子在沒有自己陪伴的那些日子裡,便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女子。
這本來放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這都是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即便她是青槐,也不能。
可是她怎麼能不接受呢?
陪着他經歷生死的,那個時候,不是自己,在那道金光之下,即便李扶搖想着的是她青槐,但身邊卻是葉笙歌。
這樣讓她怎麼辦呢?
說到底,都還是沒有任何辦法。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就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順着臉龐,一直流到杯子裡。
細無聲。
李扶搖不知道,但感受到了那份哀傷的氣氛。
“我不知道怎麼說,喜歡她我阻止不了,但我李扶搖,會一直在你身側,和你並行在這大道上。”
李扶搖看着青槐背影。
“有位前輩告訴我,說男女之事也是如此,都要隨心。”
“所以我就明白了,就是隨心。”
說到這裡,就連李扶搖自己,眼睛都有些發紅,自己喜歡的姑娘,有兩個。
喜歡自己的姑娘,不止兩個。
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講,也沒有說他李扶搖就要與衆不同,能夠和兩位女子相伴。
既然要選擇。
那他還是選青槐。
不是說被迫,而是隨着心。
他往前走幾步,但還是沒敢太靠近青槐,李扶搖認真說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我覺得我該說清楚的,不然你帶着心結,之後破境,很兇險。”
帶着心結破境,不管是李扶搖還是青槐,都會很兇險,這一點,他們都知道。
青槐沒有轉頭,只是已經不再流淚。
自己喜歡的男子,還是會喜歡一個別的女子,但是不會去主動想,主動見那個女子,好像也是不錯了。
更何況他是李扶搖,他是這個人間,所有年輕劍士中,頭一位。
在她心中,也是整個人間最厲害的那個人。
就連青天君也要靠邊站。
李扶搖抹了一把臉,自顧自說道:“來見過你之後,說清楚這件事,我就要去找個地方閉關破境了,要是不成,這或許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可以慢一點的。”
葉笙歌破境輕描淡寫,但不代表着所有的登樓修士都破境簡單。
何況是李扶搖。
一個成爲春秋和登樓修士的時候都惹了天罰的男人。
等他破境入滄海的時候,不說別的,光是天地那一關,他便很難應付。
越是接近滄海,李扶搖便越是沒底。
不過即便再沒有底氣,該去走的路,他都會去走,不會退縮。
面對天地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沒能得到回覆。
再看一眼青槐。
便走到了酒肆門口。
青槐把那杯混着眼淚的酒水一口飲盡,開口說道:“笨蛋。”
一如之前。
李扶搖一怔,眼角出現些笑意,但還是很快化作劍光消散在這裡。
酒肆就剩下青槐一人。
青天君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也就在門口坐着,不往前走,這位青天城的主人,整個妖土都赫赫有名的大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反正是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終於開口,聲音不大,“這個事情爹沒辦法說些什麼,但是後面他破境,爹會去看着,不管是誰,爹都可以殺。”
他說這些,是說李扶搖破境的時候有人出手的情況下,若是他沒有撐過那天地的考驗,那他青天君也沒有什麼辦法。
但是說完之後,青天君又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小子要是沒熬得過去,爹也替你把他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