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盛傳的妖土多出兩位登樓劍士,原本已經被很多人琢磨出些味道,其中一位應當只是朝青秋的手段而已,並非真有登樓。
可今天船上發生這件事,可真是半點不假,那道劍光一劍斬殺兩位朝暮,連帶着還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多半不是小事。
可是一位登樓境的劍士鐵了心要出劍,除去對方是滄海,能善了?
即便對方真是滄海,也難說。
許文實在不明白,你說船上誰是登樓他都能接受,爲何偏偏是這個周青,這他孃的一個話癆,爲了一隻木釵腆着臉在他身前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可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脾氣的傢伙,竟然還是一位登樓境修士,還他孃的是劍士。
是那般滄海之下殺力第一的劍士。
許文想着自己之前還踢過那小子一腳,便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這他孃的你這位登樓最好一直都是那個話癆脾性,要不然,我就算是給了這間店鋪都賠不起那一腳啊。
……
……
客房那邊,李扶搖握住遮雲,還沒有出劍,戰事便已經結束,便只能收劍還鞘,靠在一旁的欄杆上,用力的揉了揉臉頰。
女子彎下腰去撿起兩顆朝暮境妖丹,她雖然一向不提倡隨意出劍,不問而殺,但現如今既然是有正當理由出劍,斬了兩位朝暮,撿兩顆妖丹,很正常,她一點都不迂腐。
收好妖丹,女子笑道:“公子年紀輕輕便有這般劍道修爲,應當便是那位在青天城名聲大噪的李公子吧?”
李扶搖點點頭,對於旁人倒是不必如此坦蕩,可是同爲劍士,而且他對這個女子觀感不錯,自然沒有半點遮掩,“比起前輩,晚輩還要差許多。”
他口中的前輩,自然是在船頭出劍的周青。
一劍斬落兩位朝暮,這等境界,遠勝李扶搖。
提及自己夫君,女子臉上滿是笑意,“他呀,也就是脾氣還行,天資境界什麼的, 都要差點意思。”
李扶搖一時間有些尷尬,這都登樓了,還差點意思,這該是什麼境界纔算不錯?滄海?
女子後知後覺,似乎是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真的有些不對,便歉意一笑。
李扶搖跟着點頭,並不記掛在心上。
女子靠在欄杆上,整理鬢角,大約是不想讓那男子過來之後覺得她受了委屈,整理鬢角的時候,女子發現李扶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就輕聲道:“公子最好不要看我,那傢伙醋性重,即便是不說,等會心裡也不高興。”
言語之中,絲毫沒有山上劍士的那種氣態,反倒是就像過慣了普通日子的女子,事事想着丈夫的感受,不願意丈夫難辦,也不願意丈夫難受。
李扶搖扭過頭,取出一壺酒,小口小口的喝酒。
這趟南下,喝酒的次數多了不少,李扶搖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姍姍來遲的周青腰間懸着人間,手裡拿着那木釵,來到女子面前,並未多說,而是將那隻木釵別在女子發裡,解釋道:“那隻木釵她戴過,髒。我沒要,自己給你做了一隻,其實我早該知道,你喜歡的是樣式,不一定得是那隻木釵。”
女子點點頭,笑容溫婉。
周青抓住她的手,心情平復下來,這才轉過頭看向李扶搖,他想了想,然後說道:“雲裡還有一位登樓,是與你同行的?”
李扶搖點點頭,“也是一位前輩,恰好認識。”
周青嘖嘖笑道:“你這傢伙的福緣深厚,在青天城捅了這樣一個簍子,不僅要朝青秋的劍意爲你保駕護航,還有一位登樓甘願隨行,你莫不是朝青秋的兒子?”
李扶搖有些無語,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在女子開口打了圓場,“相逢便是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酒吧?”
李扶搖當然不會拒絕,本來這條大船便是我往南而去,獨行還要面對一衆敵手,在船上,還有周青這尊登樓坐鎮,至少是沒有那麼危險。
三人一起走向那間酒坊,之前這裡一番大戰,留下了一具屍體,可早被酒坊掌櫃的讓人收拾乾淨,只是一時間並無酒客上門,此刻周青去而復返,掌櫃的微微一驚,但是並沒有如何驚訝,斥退夥計,自己親自招呼,這可是一位登樓,要是怠慢了,那還得了?
周青不善與人打交道,並非是說他天性內向,只是這世間少有他看得入眼的人,這等人物,在對待普通人的時候,就自然話語不多。
李扶搖雖然現如今名聲大作,但實際上在周青眼裡,也就是個晚輩而已。
因此說是喝酒,周青便當真是低着頭喝酒,並未多說什麼,倒是女子多說了些話,倒是緩解氣氛了。
李扶搖喝了幾口酒,輕聲說道:“周前輩,之前在船頭斬殺 的那個女子,好像是某位大妖親子,這趟南下,倒是要小心一些。”
周青一直握住女子的手,聽到這句話,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唯有一劍,誰來便斬誰。”
李扶搖笑了笑,然後問道:“前輩並非出自劍山?”
周青搖搖頭,“練劍之初,便不曾登上過那座山,倒是見過許寂幾次,那傢伙我打不過,劍道修爲在登樓已經是頂峰,當年朝青秋要是不跨足滄海,有可能在登樓也不是許寂的敵手,我比起來許寂,也要差上一截。”
談起許寂,李扶搖嘴角有些笑意,這位老祖宗,對於他來說,實際上太重要了。
周青放下酒杯,“你在妖土弄出這般風雲,想來是要回山河那邊去避禍,這一路走來,遇到幾位登樓?”
李扶搖無奈苦笑。
這一路走來,除去他憑藉朝青秋的那道劍意斬殺的一位登樓之外,另外遇到的登樓,都是能要他性命的存在,要不是有草漸青,說不得早就虐殺在妖土。
李扶搖練劍這麼些年,之前也經歷過不少,可是唯獨這一趟路,是他覺得走得最爲不容易的,不僅是因爲時時刻刻都要提防有人殺他,而且還因爲這些要殺他的大人物,他一個都不是敵手。
把性命寄託在另外一人身上,和在自己手上,終究是兩回事。
周青喝了兩口酒,忽然有些惆悵,他看向身旁的女子。
女子則是不着痕跡的瞪了他一眼。
周青把嘴邊要說出去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片刻之後,酒坊門口出現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她站在門口,看着周青,問道:“打不打?”
周青眼睛裡瞬間便來了神采,只是片刻之後活生生給憋了回去,以一個無奈神情看向身旁的女子。
女子神情不變,只是在桌下掐了周青好幾次,才微笑道:“去吧。”
周青故作猶豫,“不好吧。”
女子笑意不減,“那就別去了?”
聲音很輕。
周青立即站起身來,走向草漸青,“好啊。”
劍士比劍,這種事情,其實是太過常見,只是像是周青這樣的登樓劍士,本來便已經是滄海之下再難尋到敵手,劍士更是又少的可憐,能夠找到一位同是登樓的劍士,本來便不容易。
現在碰見一位,自然是要好好較量一下。
要是放在六千年前,這種場景還不常見?
女子看着周青的背影,並未起身,反倒是說道:“當年說練劍是我的提議,可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能走到這個地步,成爲一位登樓,我我資質不行,走不了多遠,恐怕是陪不了他多久。”
修士走上修行大道,壽數便要比凡人多得多了,可是境界月高深便要活的越久,像是周青這樣的登樓劍士,壽數在數百年之上,遠遠要比只是青絲的女子活得更爲長久。
“我走之後,他不會太眷念這個世間的。”
說着這些話,似乎是有些自戀,但實際女子也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夫君,到底是個什麼性子,爲了一隻木釵就願意把佩劍抵押出去,要是自己都不在了,他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留在人間?
李扶搖頓了頓,出言安慰道:“修行不易,能夠同行一段路程本就是幸事,不必想太多,珍惜眼前人。”
聽着李扶搖這樣一個不算是過來人的年輕人說起這個,還別有一番滋味。
李扶搖頓了頓,實在是有些嚮往門外的那場比劍,歉意一笑,站起身走向酒坊外面。
女子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喝了幾口酒,笑意淺淡。
兩位登樓約在天際比劍,並不驚擾人間,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劍氣時不時滾落到江水裡,讓整個江面都動盪不安,不管是船上的修士,還是江中的妖修,都驚駭不已。
尤其是這船上的修士更是看着天上雲海翻騰,嚮往不已。
劍士們即便是三教不容,可還是有許多人對於那份殺力嚮往不已。
畢竟再怎麼說,劍士同境無敵,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朝青秋更是世間無敵,世人有目共睹。
說是不容,不過是畏懼。
李扶搖站在大船船頭,仰頭看着天際,按住遮雲劍柄,另外一邊,青絲微微顫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