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始終是要離開的。
或許快一些,或許慢一些。
但都會在某個時間裡離開。
然後又到某個時間裡重新回來。
這是這個世間亙古不變的規律。
……
……
碎葉城在延陵北方,這裡的豆腐很好吃,但不管如何,吃了一個春天的豆腐之後,是個人都會有些倦了。
因此朝青秋在聽到第一聲夏蟬鳴叫之後,便離開了碎葉城。
只是同以往不同,這一次他身旁跟着一個女子。
原本有可能,是可以和那位白衣男子一起離開的,只是兩個人都是驕傲的人,無事自然不能總待在一起。
朝青秋御劍前往慶州府,女子便站在他身後,感受着罡風吹着她的臉頰,不由得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朝青秋的腰。
朝青秋沒有說什麼,神情頗爲平淡。
女子思緒複雜,腦海裡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這只是把腦袋放在了朝青秋的後背上。
不多時,兩人便落到了某條街道上。
女子有些意外。
朝青秋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很平淡的說道:“我是劍仙,要去哪裡,自然很快。”
朝青秋幾乎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在這個女子面前,卻是有些別的模樣。
女子之前再怎麼不知道朝青秋是什麼人,在這些時日之後,也都知道了。
劍仙代表着什麼,她也清楚。
要是說俗世裡最有權勢的人是皇帝老爺,那麼這世間裡說話最管用的,便是三教聖人們,當然,那是在沒有劍仙的情況下。
有了劍仙,那便是劍仙。
況且這位劍仙還是一位世間無敵之人。
聞着街道兩旁的那些火鍋館裡傳來的香辣味道,慶州府的百姓,一年四季,最喜歡吃的就是火鍋,無論是在春天,還是在炎熱的夏天,每逢喜事,總是第一個想到火鍋,即便是沒有喜事,也會時不時吃上一次。
聞着這些味道朝青秋有些開心,不管他是不是再喜歡吃火鍋,但畢竟是慶州府生人,聞到這些香辣味道,自然是開心的。
開心這種情緒在朝青秋這樣的大人物身上展現出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行走在街道上,看似漫無目的,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下一刻,便走進某家火鍋館子呢?
女子看着朝青秋,想了想,有些猶豫的問道:“她爲什麼會拒絕你?”
這個問題,問了很多遍,朝青秋只是在最開始的回答過,然後便不再理會。
這個她,自然是指的是當年朝青秋喜歡的那個女子,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子。
從某種情況下來說,現在這個女子便是當年的她,但實際上又不是同一人。
山上修士有轉世之說,可即便是轉世,在朝青秋來看,也說不上是同一人。
“你或許可以去問問她。”
朝青秋想了片刻,還是給了個回答。
朝青秋即便是劍仙,即便世間無敵,也想不透一個女子當時的想法。
女子有些失望,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的發問,但還是沒有得到好的回答。
這如何不令人失望。
女子跟在朝青秋身後,走了幾步之後,輕聲問道:“我那日聽你說,你要走,是要去哪兒?”
朝青秋沒有說話。
他不想在這些事情上多說。
離了人間,不管是怎麼離了人間,都是要離了人間的。
女子看着朝青秋,鼓起勇氣說道:“我想和你一起走。”
朝青秋停下腳步,覺得有些意外,他轉過身來,看着女子,沒有急着說話。
女子知道一些修行的事情,但絕對不會清楚什麼叫做離了人間。
這世間的修士,要是有朝一日能破開滄海,成了一個更高境界,從而得以離開人間,那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但離開人間的修士不是沒有,可要是讓他帶上一個普通人,這種事情,在有這座山河開始,便沒有發生過。
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誰也不知道天幕之外有些什麼,就連滄海之上都要格外小心,一個普通人從天幕處離開,只怕很快便要死去?
朝青秋即便最後要選擇離開人間,破開天幕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都註定不會帶上一個普通人。
他沒有這個本事,還是說有些擔憂她的安危?
或是兩者都有吧。
又或者兩者都沒有,只是單純的不想帶着她?
這種事誰又說得清楚,畢竟並不是人人都是朝青秋。
朝青秋沉聲說道:“我見你,是想解開一個結,不是再多添一個,你要清楚。”
有些時候,實話真的很有意思,但大多時候,實話往往很傷人。
所以聽到這句話之後,女子眼角有淚滑落,她開始低聲抽泣。
朝青秋沒有理會這件事。
而是轉身走進某家火鍋館子。
慶州府的火鍋館子太多,有的已經開了數十年,名聲極爲響亮,有的卻是昨日纔開的。
但味道大抵不會有什麼不同。
都是火鍋。
朝青秋走進的這家火鍋館子,佔地不大,但勝在有間包廂。
掌櫃的是個富態的中年男人,平日裡他在這邊的風評很不好,說是待客的態度很差,所以他的客人一向不多。
但是當他看到朝青秋之後,臉色很快變得凝重起來。
朝青秋沒有理他,掀開簾子,走進了包廂裡。
包廂裡有個人。
火鍋在翻騰。
鮮紅的湯汁在鍋裡翻滾,帶着花椒。
桌上擺着很多菜品。
朝青秋有些意外,約在此處是爲了談事情,爲何還真點了這麼些菜?
那個人看着朝青秋,沉默了很久,說了聲坐。
聲音很滄桑,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那種味道,像是一顆老樹,快要腐朽的時候,像是日暮西山快見夜幕。
當然,更像是一個快要死去的老人。
感受不到多少生機。
朝青秋看着他的面容,發現很是蒼老。
應當是個老人吧。
這種事情本不該如此去認定。
朝青秋坐下之後,簾子卻是又被人掀開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女子。
朝青秋面無表情。
他沒有說話。
倒是那個老人有些怒意的說道:“如此大事,你還讓一個凡夫俗子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