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李扶搖眼中的是一處乾燥的石洞。
滿目漆黑,竟然讓李扶搖這個青絲境劍士也只能看到身前一丈左右的光景。
李扶搖伸手在身旁撿起一截白色木棍,用之前攜帶的桐油塗抹,點燃之後方纔得見,自己手中的這截白色木棍哪裡是木棍,反倒是一截白骨,就在李扶搖身旁,有一具白骨,李扶搖手裡這一截,看樣子,應當是他的大腿骨。
李扶搖沒急着到處打量周圍的環境,而是蹲下身子,定睛看去,那具白骨中有一柄帶鞘長劍。
長劍不遠處有寥寥幾個字,看着便覺着蒼勁有力,但難掩悲憤,“劍道有多高尚不知,可恨吾竟停於此!”
語句裡足以可見無奈與悲憤。
李扶搖心想這定然是一位劍道前輩了,只是爲何會死在此處?
看過了這行想來是用劍刻下句子,李扶搖便要伸手去拿那柄帶鞘長劍,可手才伸出去,尚未碰到那柄劍,便覺得一股寒氣侵蝕手掌。
李扶搖皺眉,收回手,想着就連是當初的那柄小雪也不見得如此,這柄劍,是以什麼所制?
三教修士,對於本命法器,也有不少要求,筆墨紙硯也好,還是其餘的什麼東西也好,都是要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而劍士一脈雖然都是用劍,但也有看是否符合心意。
天底下的劍經有那麼多,劍道有那麼多條,自然人人的劍道不同,既然如此,有人喜寒有人喜熱,因此鑄劍的時候,更爲契合自己心意的劍便需要特殊材質纔是。
李扶搖曾聽聞海外有寒鐵,以此鑄劍,劍身在炎炎夏日都能結出一層不深不淺的冰霜。
想來這具白骨身上的那柄劍便是如此。
李扶搖用劍氣將手掌中的寒氣逼出,放棄了去拿起那柄劍的想法,站起身來,拿着手中的白骨,想了想,又撿起另外一截白骨別在腰間。
用白骨做火把,李扶搖藉助火光往身後看去,只能看到一面石壁,石壁光滑不已。
這裡應當還是江底,只是應該是被隔出來的一處石洞。
李扶搖抽出腰間青絲一劍遞出,只在石壁上留下一串火星,除此之外,連一道劍痕都沒能留下。
青絲劍本來就不是凡物,他又是一個青絲境的劍士,兩者相加,竟然連一道劍痕都沒能留下,李扶搖有些理解爲什麼那位劍道前輩會死在這裡了。
調整好心態,收劍還鞘,李扶搖往山洞的一側走去,火光照耀下能讓他看到石壁上的斑駁劍痕。
李扶搖皺眉,抽劍再試着一劍遞出。
同之前的石壁一般,還是留下一串火星,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李扶搖苦笑不已,這能在上面留下劍痕的劍士,只怕也要是朝暮境了吧?
李扶搖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白骨,低聲道:“前輩莫怪。”
沿着這條不寬敞的道路前行,李扶搖走的緩慢,生怕這石洞裡還有機關,要是如此,他可能死也死的沒那麼容易了。
萬箭穿心還是說被一衆斧頭砍得屍骨無存?
李扶搖把那截白骨從腰間拿出,往地面上慢慢探去,不知道有多小心謹慎。
走過一小截路之後,李扶搖藉着火光在牆壁上看到了如同銀鉤鐵畫一般的幾個大字,“我輩劍士,一劍氣長九萬里!”
劍意猶存!
李扶搖光是看了一眼,便發現眼睛刺痛,不得不移開視線。
前人留下的東西,隨着時間的長短,強弱不一,也要看前人是否想着傷人,比如之前李扶搖在陳國的萬寶閣看到的那一行字,雖然仍舊氣勢不凡,但留下字跡的那位王富貴先生,並無太多惡意,因此並無傷人之勢。
這幾個字的主人想來也不是那想着要傷人,只是劍氣太盛,落筆之後,劍氣四溢,久久不散。
李扶搖苦笑不已,之前覺着這能在石洞裡留下劍痕便該是朝暮境劍士,可現如今一看這幾個字,更是覺得這怎麼都該是春秋境纔有這般威勢了。
在這裡站了片刻,李扶搖真心覺得若是那位前輩還活着,應該是一位風流意氣不輸朝青秋的劍士纔是。
於是便更覺得有些愧疚了。
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道路盡頭,是一處石梯。
李扶搖沿着石梯而下,兜兜轉轉,不知道走了多久。
前面豁然開朗。
不再是黑漆漆的場景,隱隱可見光亮。
李扶搖熄滅白骨,然後緩緩前行,手搭在青絲上,時刻等着出劍。
嘴裡更是含了丹藥。
他的家當,除了那柄劍十九和劍匣,其餘都在身上。
李扶搖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有老祖宗許寂松下的那盞大紅燈籠?
真是糊塗。
李扶搖往前走去,擡頭一看前面平坦寬敞,最前面那邊有一道古樸石門。
石門前有一具石像,那人衣衫飄飄,腰間懸着一柄長劍,一隻手按着劍,另外一隻手揹負在身後,走近一看,那人的嘴角似有些笑意。
劍眉星目,看着前方,睥睨山河!
李扶搖視線移向石門,石門兩面各有一行字。
“世間劍仙如繁星。”
“唯吾爲皓月!”
如果說最開始見到的那具白骨前的一行字,是對劍道高遠,自己未能走太遠的嘆惋,後來的那行字則是對自己的自信,那這裡的這兩句話。
表現出來的便是毫不掩飾的自負!
一個人的劍道修爲要高到什麼地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現如今山河之中唯一的一位劍仙朝青秋只怕也說不出來這種話。
不是因爲朝青秋的劍道不高,只是因爲在他身側並無旁人,他站在滄海之中,難不成會低着頭對其餘劍士說這麼一番話?
可這一位,這是把天底下的劍仙都不放在眼裡?
李扶搖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視線繼續下移,在不遠處又看到兩字。
僅是瞬間,李扶搖便恍惚出神。
這就是李扶搖,他不僅見過朝青秋出劍,還有幸和青天君曾並肩而立。
劍山老祖宗許寂更是對他照顧有加。
若是其餘劍士,只怕看到這兩字,當場便要痛哭流涕。
因爲這兩個字,是柳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