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圓月隱在陰雲裡,暈出一圈薄光。
舒望蘇只帶了兩人光明正大來到山莊門前,讓守門的小子進去稟報,就說他要見舒鬱,有話要談。
小子進去稟報又匆匆而回,果然引着他進了山莊。
舒鬱既然走到這一步,有九匪和蜃獸相助,肯定是不會畏懼他的。
舒望蘇被一路帶進山莊裡的後園,後園裡的水榭中,舒鬱,九匪,蜃獸三人都在。
舒鬱歪在一張側榻上,蜃獸正坐在他對面玩兒似的給他包紮傷口,九匪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中,冷笑着看他走進來。
“小純陰你膽子不小啊,居然敢單槍匹馬的追過來。”九匪腳邊放着幾個白玉匣子,幽幽的冒着冷氣兒,不知道是什麼。
舒望蘇看他一眼,直接對舒鬱道:“我不想廢話,我來只想問一句,夜重明當真死了嗎?”
“當然啊。”蜃獸扯着白布條看他,“那人頭不是給你送去了嗎?當然是死了,難不成我們還費力的造個假的給你。”
“全屍呢?”舒望蘇問舒鬱,“若是當真死了全屍在哪裡?”
“喂狗了。”蜃獸衝舒望蘇笑道:“那小子一點都不聽話,不肯配合,還張口罵人實在讓人生氣,你爺爺一時沒忍住就把他切開喂狗了。”
“是嗎?”舒望蘇還是問舒鬱,“我猜你那樣複雜的心思,一定不會一下子把這最有效的人質用完,對不對?”
蜃獸挑了挑眉看舒鬱。
九匪嘖的先笑了,“果然是爺孫倆,心思九曲腸深的一模一樣,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沒死對不對?”舒望蘇只盯着舒鬱。
舒鬱手腕上的傷口被蜃獸包紮的亂七八糟,便撥開蜃獸的手,自己慢慢纏好,不擡頭道:“你如今來就不怕我殺了你?”
舒望蘇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舒鬱沒否認,那看來夜重明應該是沒有死。
“她還在我手上,你怎麼會殺了我?”舒望蘇看着他眼神一瞬變冷,知道自己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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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沒有殺了你,實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九匪擡腳架在白玉匣子上,好整以暇的看舒望蘇,“你不知道她看到那條斷臂,認出是那個什麼夜的手臂時那個樣子,要瘋了一般……”
舒望蘇忍不住皺起眉頭,只是聽九匪說他就覺得他們該死。
“我滿以爲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替她的心肝兒寶貝報仇。”九匪始終盯着他,繼續道:“可真沒想到,你就幾句話她就捨不得下手了,果然是頂級純陰啊,你一定讓她很滿意。”
舒望蘇這才落眼在九匪身上,道:“你也讓我很吃驚,你不是在葉桑臨死前向她發誓,要照顧好她的妹妹,守護那座小島,永生永世絕對不離開嗎?怎麼破了誓言?”
九匪笑容一凝,“你調查了我?”
舒望蘇低眉一笑,“這是葉子親口告訴我的,她還說她很愛你,不是把你當姐夫那種愛,她希望自己可以變的漂亮,像她姐姐一樣漂亮,讓你喜歡……”
“閉嘴!”九匪惱羞成怒,霍然起身瞬間逼到舒望蘇眼前,伸手攥住了他的脖子,冷冰冰道:“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即刻扭斷你的脖子!”
舒望蘇銀雪似得眼睛瞧着他,脣角勾了笑,道:“我猜你離開南海,來到這裡不止是爲了殺了我,或是爲了龍霸天,而是因爲舒鬱許給了你什麼。”
他輕飄飄的掃了一眼舒鬱,“讓我想想看有什麼能打動你的?金錢,權利,江山你統統不稀罕,你唯一想要的……大概是讓葉桑復活吧?”
九匪的眼睛一凜。
“看來我猜對了。”舒望蘇看着他暗金的眼睛道:“舒鬱答應你幫他了解此事後就幫你復活葉桑對不對?”他掃着舒鬱冷笑,“畢竟他手裡能利用的也就是自己死而復生這件事了。”
九匪的手指一緊,攥得他微微喘了一口氣,“你以爲你很聰明?一隻羊跟一匹狼賣弄他的小聰明只會讓他死的更快。”
舒望蘇呼吸一窒,在他手掌下忽然笑了,費力低低的在他眼前道:“看來他沒有告訴你,要復活重生得用純陰之血來供養……”
九匪的手指一頓,那聲音極低極低,像一團煙霧散在眼前鼻尖,氣若游絲。
“……頂級的純陰之血。”舒望蘇脣角勾着,“你問問看,他的純陰之身去了哪裡。”
九匪轉過頭看舒鬱。
那話語舒鬱聽的清清楚楚,大方的開口道:“他說的沒錯,我得以換了另一副身體重新,是因爲我犧牲了我的純陰之身,放幹了一身純陰之血供養出瞭如今這副身體。”
九匪驚訝,連蜃獸都忍不住問道:“你是腦子有問題?犧牲頂級純陰之身換了一副這麼……普通的身體重生?”
舒鬱卻道:“你們如何明白。”他低下頭將腕上的傷口一點點裹好,笑了笑,“我上一世最痛恨的一件事便是我身爲純陰,或許純陰之身對你們來說是大幸,於我只是大難。”
舒望蘇忽然笑了,又冷又尖銳,“你上一世一定常常在想,夜真到底是因你身爲純陰才愛你,還是真的愛你,所以你千方百計的想做個普通人,證明你認爲所謂的愛,不因任何複雜原因的愛。”
舒鬱擡頭盯着他,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唯獨這個繼承了他百分百純陰之體的舒望蘇最像他,他猜他也這麼想過,所以將他的心思猜了個透。
“你以爲她如今喜歡你是因爲你這個人?”舒鬱冷冷道:“不過是因爲你爲純陰,純陰對純陽的吸引是天性,是本能,不是愛。”
“那又怎樣?”舒望蘇道:“純陰之體是我的一部分,能有這一部分來吸引她,讓她喜歡,我心存感激。”
舒鬱無端端的怒上心頭,盯着他忽然道:“我原本想看在你是我舒家唯一一脈純陰的份上饒你一命,只讓你交出阿真,斷了手筋腳筋遠遠的送走便好,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他起身到舒望蘇眼前道:“你不是想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救夜重明嗎?”他轉身到那白玉匣子旁,伸手將蓋子掀開,冷氣似濃霧一般散出來,舒望蘇看到那白玉匣子裡是寒冰堆着的,一顆心,鮮活的,還在突突跳動的心。
“這就是夜重明。”舒鬱道:“我將他的五臟六腑一件一件……”他又掀開幾個匣子,冷氣騰騰,白冰之中是一個個鮮血淋淋的肝,肺,“分出來,保存了起來。”
舒望蘇看着那一個個還在悸動,血管裡的血還鮮豔依舊的五臟六腑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你真夠狠……”這樣活着的器官必須得在人還活着的時候迅速剖出來冷封收藏好,一想到夜重明被活生生的掏空五臟六腑……這份狠心,他自愧不如。
連看過幾次的九匪也忍不住背過臉去不看,倒是蜃獸笑吟吟的看着舒鬱,他決定跟着舒鬱,就是因爲他這份狠心,成大事合該如此。
“我這是在幫他。”舒鬱將那冰封在白玉匣子裡的心臟小心翼翼的捧出來,那心還在跳,血管裡的血珊瑚珠子似得凍在晶瑩的寒冰之中,“他那副身子用水蛭保持容貌已是強弩之末,活不過三年,如今我把他的這些器官都封存起來,也算是讓他得以永生了。”
舒望蘇在心裡暗暗忖度,巫咸國既然有讓人永葆青春的法子,有讓人重生的法子,那一定也可以將這些器官移植回體內,活過來。
“你在想什麼?”舒鬱笑眯眯的看着他,“讓我也來猜猜你的心思。”他瞧着那寒冰裡的心臟道:“你現在一定在想有沒有辦法重新救活夜重明,對不對我的小孫子。”
舒望蘇也看着他,“你既然費力費心的將五臟封存,那就一定是有法子救活,不然你封存了有什麼意思?”
舒鬱朗聲笑了,“說實話,若非你覬覦阿真,我是真捨不得殺了你,你比我年輕時聰明,隱忍,比那幾個不成器的舒家孫子強百倍,這大巽江山該讓你來打理,可惜了。”
舒望蘇不講話,等着他說。
果然他道:“要救活他很簡單,找副合適的身子,將五臟六腑移植進去,用你的純陰之血好好餵養個一年半載的也就活了。”他看着舒望蘇笑了,“你不是情深似海嗎?用你的血讓阿真重生,如今繼續用你的血復活夜重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九匪卻道:“他的血我要了。”
舒鬱看九匪一眼,“你急什麼,我既答應了你復活葉桑,就一定會做到。”又看舒望蘇,問道:“你想救夜重明嗎?”
舒望蘇知道他要開條件了,便道:“要用什麼換?”
舒鬱慢慢笑了,“本來我只是想要阿真,但現在……”他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舒望蘇的臉,道:“我突然想和你換換身體。”
舒望蘇眉頭一蹙。
“我要你這副純陰之身。”舒鬱眼神冷冰冰的笑着,“阿真既然喜歡純陰,那我就變回純陰。”
舒望蘇往後退開,避開他的手。
舒鬱笑容一凝,“怎麼?捨不得換了?你不是那樣愛阿真嗎?”
“換。”舒望蘇笑道:“但是你總是要讓我有些保障的吧。”他看了一眼那一排白玉匣子,“你讓我的人帶着這些五臟六腑先離開,我留下來。”
舒鬱歪頭看了看,“好。”
舒望蘇便揮手讓那兩個隨他來的親信進來。
兩人進來各自搬了幾個白玉匣子先行出去。
九匪站在一旁,想看他們爺孫倆能玩出什麼花樣。
等到剩下最後一個放在桌子上,剛剛被舒鬱拿出來的心臟時,舒鬱忽然伸手按了住,“這個要等到你將身體交出來時,我才能給。”
九匪嘖的笑了,舒家人的心思他是見識到了,一個比一個彎彎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