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認識我?”龍霸天看着鮫人紗上晃晃的人影問。
那人影在那紗幔之上頓了頓,片刻之後挑開紗幔扶着藍曉走了出來,他像死一樣,臉色蒼白的可怕,微微的泛着青紫,嘴脣上都沒了血色,卻是收拾的乾乾淨淨,裹着一身素白的袍子,高挽的髮絲微微散了一些,銀銀灰灰。
他扶着藍曉到她眼前,一雙黑黑的眼睛望着她,忽然在她眼前跪了下來,“大人,不論你信不信,我夜重明從前,現在和將來,永遠都不會欺騙您。”
龍霸天垂眼看着他,這個人是溫玉的義父,溫玉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利用傻子,幾次陷害她,想進辦法要帶她去見這個義父,他如今跪在眼前,百般憔悴。
說老實話,她如今不知該不該信他,當初她也信傻子,可是連傻子都會騙人了。
她便道:“那我是誰?你又是誰?你如今可以告訴我。”
夜重明抿了抿嘴,道:“大人,在您沒有跟我回昭南國之前我不能告訴你,這些對您太重要了,也對我太重要了,對我們曾經的子民也太重要了,一旦泄露出去,不知是您,我們這一百年的準備就都會被動搖。”
他還是不信她,怕她泄露出去。
龍霸天笑了一聲,“那就等到你對我坦誠時,我再考慮要不要信你。”
“但你大人至少相信我絕對沒有惡意。”夜重明忙道:“我是您的人,您不要和我站在敵對的立場上,這樣……這樣讓我很難過。”
龍霸天垂頭看他眼睛紅紅,想了想道:“行啊,那你既是我的人,就幫我做一件事。”
夜重明一瞬驚喜,笑得眼睛亮亮,酒窩深深道:“但憑大人吩咐!”
龍霸天看了藍曉一眼道:“現在巫神巫祝那羣人已經知道藍曉是跟我一夥的了……”
“大人放心,您和藍曉留在這裡絕對安全。”夜重明搶話道:“除了巫神,他們一般不敢隨意出入這裡,我雖無多少實權,卻還是可以護着大人的。”
“我知道。”龍霸天看他比自己還要心急,“我是想讓你幫我和藍曉重新搞兩個身份,明日我們好去參加選王。”
夜重明眉頭一皺,“大人要去參加選王?大人想當巫咸國的王?”他眼神暗了暗,“不,不行,大人若想拿下巫咸國我們可以另想辦法,但您絕對不能成爲巫咸國的王。”
“不是老子想當王。”龍霸天看了一眼藍曉,藍曉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對她搖了搖頭,不能講?
現在的人心思可都真重,什麼都不能說。
“不是您?”夜重明不解,“那您爲何要參加選王?”
爲什麼啊……
龍霸天想了想,“老子就是想湊湊熱鬧,看一看這巫咸國的聖獸。”
夜重明鬆了一口氣,“大人不想當王就好,您想看聖獸我隨便找個身份給您,您進地宮之後看一看就溜出來好嗎?我會給您地宮的圖紙,您從小路逃出來,我會派人接應您。”
“行。”龍霸天爽快的應下。
夜重明任是不放心,又道:“您一定不要驚動了聖獸。”
“怎麼?你怕老子對付不了它?”龍霸天好奇,“那聖獸比小紅還厲害?”
夜重明搖頭,“它們沒有可比性……我是怕……”他擡頭看龍霸天,“怕您收服了那聖獸成爲王……到時候巫神巫祝一定不會放您走,會徒增很多麻煩。”她可是頂級純陽啊,是大人啊,他從不懷疑她的實力,曾經天下飛禽走獸,靈物兇獸哪個不是見她就跑?
龍霸天更好奇了,“爲什麼不能成爲王啊?當王有什麼不好的?”
“不好!”夜重明斷然否定,看她一臉不解,嘆氣道:“這巫咸國的王就是一個沒有實權的擋箭牌,是巫神巫祝的傀儡,只是用來替他們受天罰用的。”
“什麼是天罰?”她好奇急了,“既然這麼不好,你爲什麼要當?”
夜重明僵了僵擡眼看她,又低頭苦笑道:“我若說是爲了活下來見您,您信嗎?”
龍霸天一愣,想到他迅速衰老,想到那換血的水蛭池子,想問,忽聽石屋之外傳來悶悶的敲門聲。
夜重明一瞬起身,拉她到紗幔之後。
就聽石門之外有人恭恭敬敬道:“王,巫神大人請您過去準備選王之事。”
“知道了。”夜重明應了一聲,又轉頭低低對龍霸天道:“大人您先在這裡休息,不要出去,我去去就回,看聖獸一事就交給我了。”
他要走,龍霸天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既然認識從前的我,那你也認識舒鬱嗎?”
夜重明一愣,猛地扭頭,“大人……大人記起他了?”
他的表情和臉色太凝重,讓龍霸天覺得像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
“只是記得一點。”龍霸天含糊道:“你認識他?”
夜重明咬牙切齒道:“怎會不認識?我發誓要將他挫骨揚灰替大人報仇!”又忙道:“大人記得他什麼?大人不用記得別的,只用記得他是您的仇人,是他害死了您,讓您受盡苦痛!”
“老子知道。”龍霸天看他那仇深似海的眼神,問道:“那你認識舒林嗎?”
“舒林?”夜重明蹙眉想了想道:“您是說舒鬱的那個弟弟?”
還真有舒林這個人?
龍霸天也皺起了眉,“他……是不是喜歡過老子?”
夜重明一愣,“應該不會吧?是大人親手處死的他,他會……喜歡上大人?”
“我親手處死了他?”龍霸天驚訝,“爲什麼?”
“爲什麼?”她突然這樣問倒讓夜重明愣了,“成王敗寇,他是大人的俘虜,大人還不是想殺就殺?”
她從前……這麼殘暴不講理嗎?
“具體因爲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夜重明回想道:“只記得當初因爲這個事情舒鬱那人渣和大人大吵了一架。”
龍霸天還想再問什麼,門外守衛便又催了,夜重明便匆匆離開。
看他離開,龍霸天坐在石屋裡開始沉思,那傻子……到底是不是舒林?如果真是自己殺了舒林,他是來報仇的?這夜重明到底該不該信?自己到底又是誰?
這許許多多的問題搞得她腦殼疼。
藍曉忽然到她身側開口道:“你是王的什麼人?”
龍霸天擡頭看她,她木訥的臉上有些焦慮的情緒,她便道:“你放心,老子不會跟你搶你們王,等你成爲王,你就可以娶他了。”
藍曉竟然臉一紅,有些慌道:“你別胡說!王……王怎會是我這等下人可以高攀得起的。”
“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你喜歡他就行了。”龍霸天道。
藍曉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道:“王不會喜歡我的,我只是他的一個失敗品,他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又擡頭看龍霸天,“我看的出來,王喜歡你,你就是他一直想念的那位大人吧。”
“老子不喜歡他。”龍霸天斷然道:“老子喜歡美美的小純陰。”
藍曉蹲在她身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能不喜歡王,王爲你吃了很多苦,他爲了進這聖地獨闖地宮,又忍受天罰之苦一年又一年的當王,一年又一年的經歷換血之痛,還爲了你費盡心思的培養後天純陰,你怎麼可以不喜歡王?他等了你那麼久!”
龍霸天被她激動的情緒嚇的看她,“什麼培養後天純陰?”
“你不是見過溫玉了嗎?”藍曉鬆開她,“他就是王特意爲你培養的,十九年的心血,從他嬰兒時就開始用藥培養,十九個孩子,只有他健健康康的成爲純陰,只爲了和你匹配。你怎麼可以辜負王的苦心?”
溫玉竟是後天培養出來的純陰之人?怪不得血的味道有點奇怪……她忽然想起溫玉曾幾次引|誘自己上了他,還說他就是爲了她而存在的。
她現在全明白了……感情就是他義父特意爲她培養的啊?
她又驚訝的看藍曉,“你方纔說你是他的失敗品……難道……你也是他培養的純陰??”
藍曉沒有答話,只是道:“是我沒出息,資質太差幫不了王。”
幹……這夜重明到底能不能行啊!培養個女的給她??幸好失敗了啊!不然她可怎麼下口,長成小夫人那樣……也不太好。
龍霸天暗自鬆了口氣,聽藍曉靜靜道:“等你幫我成爲王,你就帶着王離開吧,去完成他的願望,每年回來換一次血,我會准許他進入聖地,讓我每年可以見一見他就好。”
龍霸天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湊過去低低問:“你想成爲王就是爲了這個?”
她沒回答,抱膝坐在那裡,“我成爲王,王就可以解脫自由了,要是再有法子讓他免除換血之苦,就好了。”她將下巴放在膝蓋上,“等我成爲王之後會想法子找到巫神永葆年輕的法子,到時候說不定能幫上王。”
龍霸天看她一臉憧憬的模樣,笑道:“你這麼喜歡他,成王之後就霸佔了他,老子幫你。”
藍曉驚訝的看她一眼,“怎麼能。”
“怎麼不能?”
藍曉皺了皺眉,“我只想王開心。”
龍霸天撇了撇嘴,“喜歡就上|了他。”
“那不叫喜歡。”藍曉反駁道:“那叫不講理。”
“怎麼不叫喜歡?”龍霸天也不同意,“千千萬萬個人,老子就願意和你做這等快|活之事,怎麼能不叫喜歡?”
藍曉羞紅了一張臉,道:“那……那也是得你情我願,尊重對方的意願,不然怎麼能叫喜歡?”
“有些人他就是愛口是心非,他嘴上說不願意,但也很快|活啊。”龍霸天不能認同她的觀點,“多來幾次,他就喜歡了。”
藍曉越聽越聽不下去,埋着臉說了一句,“我說不過你,反正喜歡是讓對方開心,不是強迫對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怕她再說,起身扭頭就走道:“我去看看別的屋子裡有沒有可以睡覺的地方。”
龍霸天就橫臂躺在鮫人紗之外,嘟囔道:“小姑娘心思就是複雜,喜歡個人還磨磨唧唧。”
她一覺睡到第二日天光微亮,身上蓋着被子,夜重明跪在身側眨着一雙大眼睛含情脈脈的看她。
看得她毛骨悚然,翻身坐起她道:“什麼時辰了?”
“不着急。”夜重明揮手讓藍曉拿了他準備的衣服來,“大人換上衣服,我帶你和藍曉去參加選王,你們到時候混在隊伍裡進地宮就好。”又拿出了一張地圖給她,“這是地宮的圖紙,小道的出口我標好了,大人只管順着紅線走就好,有人接應您。”又不放心的道:“您可千萬不要驚動聖獸,不要收服它。”
“知道了知道了。”龍霸天嫌他囉嗦,大概看了一眼地宮的路線,拿過衣服就要換。
夜重明忙紅着臉轉過身,“大……大人我先出去。”緊張的同手同足就出了三重門。
龍霸天看他一眼,這真是活了一百多年?不會連個女人都沒碰|過吧?
藍曉過來幫她換好了衣服,這是一套巫咸國統一的男裝,束了發又貼了一張夜重明不知道哪裡搞來的假臉皮,易容完之後竟是換了個樣子。
龍霸天很滿意,跟着夜重明出了石屋。
一路上竟沒人留意他們,十分順利的到了祭天壇下。
那祭天壇建在永葆山最巔峰,一排白玉石階直入凌霄,那祭壇就宛若懸在天空中一般,白雲繚繞。
參加選王的人都候在祭壇之下,巫神巫祝一干人在祭壇之上,夜重明囑咐了幾句,也去了祭天壇上。
他拔地而起,宛若駕着流雲直飛上神壇,衣帶飄飄,似神似仙,讓壇下一干人豔羨不已。
龍霸天擡頭望過去,愣了一下,那祭天壇之上不止有巫神巫祝和夜重明四人,還有一個人,被綁在祭壇正中的白玉柱之上,白袍白髮,低垂着頭,整個人白的像要融在那白雲之中。
她看不清臉,心卻突突跳了兩下。
“那個就是大巽朝送來的大禮吧?竟是個人……”身側人低低議論。
“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稱得上大禮,而且怎麼是一頭白髮?”
龍霸天心越跳越快,她盯着祭壇上的那人,聽到巫祝無川親自開口道:“此次選王爲求順利選出新的王,巫神大人決定將大巽太子送來的大禮,罕見純淨的純陰之體獻給聖獸,以求聖獸能夠選出最優秀的新王!”
龍霸天手指猛地攥緊,就看見山風吹亂白玉柱上那人的白髮,露出他緊閉着的眉眼,和被白絹塞住的口,舒望蘇……舒望蘇……
大巽太子送來的大禮,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大巽朝的三殿下,這多麼滑稽。
壇下一片譁然,有議論純陰的,有議論大巽的,有猜測純陰身份的,有驚歎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生純陰的容貌的……
巫神對無川使了個眼色,無川點頭道:“日升東方時,先用純陰祭聖獸,選王再正式開始。”一揮手對衛兵道:“帶祭品下去沐浴,等候祭典。”
衛兵上去,小心翼翼的解開繩索,牽着他雙手的鐵鏈將他帶下了祭壇,帶進了祭壇之下的一間小室中。
龍霸天四下看了一眼,低頭想了想,悄無聲息的就退出了人羣,繞過守衛,幾個起落,落在了那間小室前。
小室前竟沒有幾個守衛。
她抓着房檐上的青銅鈴“叮鈴”一聲的輕響,翻身從窗戶中躍了進去,屋內有兩個守衛正在押着舒望蘇進白玉池。
龍霸天剛一落地,掠身過去擡手就是兩記手刀,啪啪就將兩個守衛敲暈了過去,伸手將舒望蘇從白玉池中拎了出來。
他一身單薄的白衣,溼淋淋的,一把白髮溼透了貼在身上,他連掙扎都無力,只是擡眼看見龍霸天身子僵了僵。
“是我。”龍霸天拔出他口中的白絹,低聲道:“我救你出去。”
舒望蘇口中白絹除掉,他喘了一口氣,看龍霸天道:“這是個陷阱……”
“老子知道。”龍霸天去扯他手腕上的鐵鏈。
“你知道?”舒望蘇看着她。
“廢話,這麼明顯的陷阱老子看不出來是傻了嗎?”龍霸天怎麼也扯不下,急的要死。
“那你爲何還要來?”舒望蘇問她。
“你是老子的人,老子不來救你,誰來?”龍霸天索性打橫將他抱起。
舒望蘇愣愣的看她,聽她還有心思開玩笑道:“老子天下無敵,小小陷阱算個屁。”
“你……”舒望蘇想說什麼。
門外已呼啦啦涌進來一羣守衛,當前的就是舒林。
他看了一眼舒望蘇,又看着龍霸天,冷笑一聲道:“你果然還是爲了他來了,明知是陷阱你也來了,好,很好,今日我們就永絕後患!”拔身就朝龍霸天撲過來。
龍霸天雙手抱着舒望蘇,看他逼到眼前,飛身而起,一腳踹向他的面門,他忙側頭閃避,哪知龍霸天只是虛晃一招,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之上,將的踹得急掠後退,哐的撞在門扉之上。
“不自量力。”龍霸天抱着舒望蘇,掃了一眼那些守衛和他,冷笑道:“你以爲憑你那點伎倆老子收拾不了你?”
舒林肩膀疼的像是脫臼了,他抓着肩膀道:“你跑不了,今日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逃走。”
便聽門外有腳步聲來。
舒望蘇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道:“快走,是巫神巫祝,你會吃虧不要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