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羣,雄仔在邊度啊?”
一個消瘦的老太天扶着門框,探頭問向房間里正在拿着計算器算賬的女子。
最近老有人老廠子裡催賬,每次打發他們都要付個仨瓜倆棗的茶水錢,一來二去,超支實在太嚴重,而庫房裡壓的那批貨,有人問了價錢,要是能夠出掉,可真是解決了工廠的大麻煩。
何芳羣正焦頭爛額地核算賬目,想知道自己能夠最終讓利多少,可以讓生意成交。
擡頭見是自家婆婆,她連忙丟下手上的計算器,跑到門邊,將婆婆扶進了房間。
老太太腿腳不好,從家裡到工廠,一路過來,多虧了她手上那根藤木柺杖。
“阿媽,這麼大老遠的,你怎麼跑來了?”
何芳羣扶老太坐到沙發上,趕緊從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恭敬地放到了老太太的手裡,這纔回到老太太身邊坐下。
“廠裡是不是出事了?”
老太太把水杯往桌上一放,盯着何芳羣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何芳羣聞言,臉色一僵,不過迅即就一掃而過,擠着笑臉道:“阿媽,你說什麼呢!你都來看到了,工人們都有好好開工,我也忙得很,哪裡能出什麼事情!”
老太太不爲所動,滿臉狐疑地問:“雄仔呢?”
“雄哥出差了!估計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何芳羣面不改色地說完,又笑道:“怎麼?幾天不見,阿媽你就這麼想你的仔了,不然我打電話叫他回來好了!”
老太太聽何芳羣要叫出差的兒子回來,急忙擺手語重心長道:“不用!不能影響雄仔工作呀。”
何芳羣笑。
老太太想了想,認爲兒媳婦沒有說謊,便鬆了口氣,喃喃道:“我就說,不會有事!就算有什麼,他老豆在天有靈也會保佑他的嘛!”
“阿羣,雄仔不在身邊,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累壞了身子,我看你都廋了。”老太太放下心來,連忙轉頭對兒媳婦說道,一臉慈愛。
“今日早點收工,我煲湯雞湯給你吃,好不好?”
老太太真誠地說着,她對自己這個從北方來的兒媳婦非常滿意,不但恭順,而且能幹。
何芳羣笑着直點頭,聽老太太這麼說,她心裡頓時暖了,一肚子委屈頃刻煙消雲散。
婆婆除了重男輕女,成天把自己的寶貝兒子掛在嘴上之外,心底還是非常善良的,至少認識的姐妹們裡,她是個懂得體貼兒媳婦的好婆婆。
“好啊!只是要辛苦阿媽了。”
“嗨呀!動動手而已,說什麼辛苦不辛苦,你每天這麼努力纔是真的辛苦啊!”
這時候,一個工人快步跑進了辦公室,焦急地喊道:“老闆娘,張大嘴來要——”
見到辦公室還有別人,工人話到一半,立刻收住,然後懦懦地改口道:“張老闆來了,記着要見你。”
何芳羣聽到是來人,心裡頓時生出惱意,不過當着老太太也不方便發作,只是對着工人地說:“告訴他,一會兒再說,我現在有事。”
工人應聲而去。
見何芳羣有事,老太太連忙拿起自己的柺杖,“行了!我就是來看看,既然什麼事都沒有,那我就走先。”
說着老太太就拄着柺杖,便要回去。
何芳羣想要送她,被老人連推帶趕給拒絕了。
望着老人的一拐一拐的背影,何芳羣眼睛有些泛酸。
“羣姐,別來無恙啊?”
張大嘴沒有理會工人讓他等一下,已經自己闖進了工廠經理辦公室。
“那個就是雄仔阿媽?”張大嘴順着何芳羣的眼睛,看着老太太漸漸遠去的背影,語氣不敬地問。
何芳羣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張老闆,雄哥不在,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只能等雄哥回來再說了。”何芳羣自顧回到老闆椅上坐下,自始至終沒有看張大嘴一眼,並且直接語氣冷淡地表達自己送客的意思。
“哈哈哈,雄仔在不在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找他。”張大嘴說話間,色眯眯的眼神一直在何芳羣身上打量着,“況且,我認爲,雄仔不在這裡,我和羣姐兩個人,說話還方便許多。”
挑釁的話語,讓何芳羣怒意頓生,一雙美目彷彿要噴火一樣,怒視着張大嘴。
張大嘴不惱反笑,嬉皮笑臉地說道:“怎麼?羣姐你不開心啊?不然我開車帶你到市區吃點東西,散散心啊!”
“請你出去,有什麼,等雄哥回來再和你說。”
何芳羣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火。
“哼!”張大嘴不滿道,“不要總是在我面前提那個傢伙,欠了老子那麼多錢,這麼多天沒有見到人,是不是跑路了都不知道。我倒是希望羣姐你把他叫出來啊。”
“還有啊!再過一月就到還款日期了,我醜化說在前面,如果雄仔膽敢不還錢,別怪我張大朋翻臉不仁兄弟。”
何芳羣覺得自己心裡的怒火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
“你放心,大家都是生意人,我們一定會遵守承諾。一個月後,你來拿錢就是了。”
“說的輕鬆,雄仔拿什麼來還?別以爲我不知道,雄仔現在欠了一屁股賭債,現在街面上不光我一個人找他。”
張大嘴激動地喊着,“這種狀況,我不得提前來看看,這個小破工廠裡面,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別到時候雄仔跑路,我什麼都撈不到。”
張大嘴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何芳羣,引得她心裡不由得泛着噁心。
儘管何芳羣怒火沖天,可張大嘴的確說的是事實。
何芳羣從北方南下打工,在打工的廠子裡認識了一同打工的雄哥。
那時候,雄哥在一羣工友裡面顯得那麼的與衆不同。不僅能吃苦,還特別有想法,又好學習,進廠不久已經是新人裡面工資最高的人,而且一身技術也深得大師傅們的喜歡,連當時經理都對雄哥非常器重。
工廠積累經驗之後,雄哥就有了自己開廠的想法,便聯合了幾個工友辦了現在這個小廠子。
中間也遇到了幾次危機,當初合夥人全都退出不幹了,是雄哥硬生生地把廠子扛住了。
慢慢地一切終於開始好轉。
工廠步入正軌之後,雄哥就和她結了婚。
雄哥對父母好,對她也好,生活也過得越來越好,夫妻倆正計劃着近兩年廠子再上一個臺階,就馬上生兩個孩子。
可誰知道,自從認識了一羣供應商“朋友”之後,雄哥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成天早出晚歸,對於廠子裡的事情漸漸開始漠不關心。
後來她才知道,雄哥現在成天跟着張大嘴一羣人賭錢,輸了藉藉了輸,已經欠了不少債。
而眼前這個張大嘴就是當初領着雄哥去賭博的罪魁禍首。
之剛認識的時候,張大嘴一口一個雄哥,叫得比親哥還要親,哪裡能想到他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何芳羣沒有講話,場面有些僵住。
張大嘴眼珠子轉了轉,決定改變一下策略,便堆着笑道:“嘿嘿,羣姐,你不要介意啊,我這個人,你知道的,一直都是心直口快,絕沒有什麼惡意。”
“我之所以來,其實主要是爲了羣姐你考慮。”張大嘴換成了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臉,“我可是聽說那幾個索害私下裡已經商量好了,如果雄仔還不起錢,他們不但要把這個小廠子收掉,還要把你——”
“把我怎麼樣?”
何芳羣盯着張大嘴冷笑。
張大嘴也沒有躲閃何芳羣的目光,故作兇惡地說,“把你賣到紅柳街掙錢抵債。”
“這是他們說的,跟我沒關係的!”張大嘴補充道。
見何芳羣沒有講話,張大嘴心裡一樂,又皺着眉認真地說:“那幾個索害真是說到做到的,畢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誰都不好說什麼。”
“那你怎麼想?”何芳羣心裡實在氣得牙癢癢,冷冷地問。
“我?”
張大嘴有些意外何芳羣會這麼直接,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直接一點好,還是婉轉一點比較好,想了半天,纔不懷好意地說:“羣姐,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肯定好那些人不一樣的,要是——”
“滾!”
“???”張大嘴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何芳羣舉着桌上的菸灰缸怒吼,小心臟頓時嚇得顫了顫。
“羣姐,你何必——”
“滾!”
“你去告訴那幫王八蛋,雄哥有錢,下個月到期了來零錢就是了。以後,要是再讓哪個王八蛋再找雄哥一起玩,小心老孃拿刀到他家去找他。”
何芳羣說完,菸灰缸已經在張大嘴的腳下碎成一片。
張大嘴見到何芳羣真的爆了,連忙屁滾尿流地跑出了工廠經理室,也不顧工人好奇的眼神,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何芳羣虛脫了一般跌坐到老闆椅上,看着工廠臨時工陳崢拿給她的一個電話號碼,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下來。
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能不能想說的那樣,一口氣吃乾淨庫房裡的那些貨。
那批貨要是順利處理掉,那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可要是處理不掉,自己的生活恐怕就徹底陷入了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