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對望一眼,樓煙雨鄭重其事的說:“畢竟我們雖然身爲浪子異俠,可也有共同想法與決心,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道理。
如果只是爲滿足自己取樂心念,而藉由任意毀壞他人肢體以達成目的,這些豬狗不如傢伙就只適合當下等蠻夷食糧!我們知道少爺是非常之人,如果有需要我們兄弟幫忙地方,請開口。”結賬後,施恩喟嘆一聲,這算什麼啊!
“沒想到生平第一次帶妹子和人談生意就遭人算計,我看上去很像肥羊嗎!”施恩雙手環胸,若有所思地道,“我到現在仍不敢相信,煙雨江南竟然是深藏不露人物,草莽龍蛇,遍地英雄。
這次我總算學到教訓!”“厲害人物?”夷光接哥哥大人話尾道,“你想想看,就算我們兩國息兵多年,須知李昇圖謀竊國半年多,金山城官面居然沒聽到任何風吹草動,也沒看到吳國細作在此活動跡象,那些個花紅獵人,又是從哪裡聽來小道消息?”施恩相信消息無誤,只不過渠道有些問題,經由販夫走卒管道由下九流手中,或者免費向新來公子哥兒打探,他獲得一些片斷且不能肯定消息。
不過,在這堆小道消息中,最讓他輾轉反側煩躁不安是南唐公已經取代吳國末代皇帝成爲新主,並且向支持楊姓真正忠心於老爹骨幹下手,採取收買剷除或者強迫金盆洗手退出朝堂之上手段。
國中內戰不斷,人人自危。
但如果沒有外來干涉,一切就大局已定。
身無半文,心憂天下?心態上改變並不容易。
天波楊府的故事,柯勝男的下落,還有迫在眉睫的兵災,都是施恩所憂心,卻不好與人共享的秘密。
可是他總覺得,這件事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只不過,這是哪一方在放風,是借刀殺人還是開門揖盜,這不是他該操心的問題吧。
“聽哥哥冷靜分析,這次事件果然有些蹊蹺!”恢復過來的夷光支起右手撐着下顎思考一陣子,“不過,爲什麼我們不跟蹤他們,劍俠小說都說了,順藤摸瓜!”“哈哈,哪有那麼容易!”施恩感慨道,“這一排酒家後門緊挨着是金山城的鬼市。
那纔是所有罪惡最集中所在。
魚龍混雜環境,註定跟蹤者無功而返,何況那裡兇案高發,一個打鳥捉蛇的頑童也可能身懷利器,骯髒幽明巷角邊,初來乍到異鄉客會在突兀襲來風聲中仆倒在暗黃體液裡,轉眼間,痙攣不休軀體很快便被扒光,隨着生命流逝而逐漸冰冷僵硬。
只要打着因酒醉而鬥毆傷人幌子,在鬼市殺戮過重根本就不值一提,男裝卻不掩麗色的夷光輕輕點頭。
掛滿全身上下銀飾品隨着她肢體動作,發出細碎碰撞聲響。
看着頗爲可愛。
施恩忍不住微笑着站起身來,揉她的頭,“後一個消息有些意思,不過無須過度憂慮,這個部分就交給我來處理”。
施恩很快就把今日的收穫束在高閣,因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天色漸漸步入傍晚,街燈也點亮。
大多數店面已經開始關門準備休息。
施恩還在困擾地瀏覽坊市店面,夷光已經過了豆蔻年華,馬上就是二八佳人,李府自然要操辦一番,世家大族們也少不了一份心意,甚至預備求親的彩禮。
在科技世界,和十六歲少女結婚這是犯罪,可是在這世界都無所謂!甚至北國豪門女子大多在十五歲前後就已經破身。
好在吳越民風雖然奔放,世家大族總是門禁森嚴,倒是有些世家子弟生性乖滑,不肯務本去學那文武的事,一味習於遊蕩,所謂牆花此日休迴避,不是當時惡少年。
因爲面臨太古異族的威脅,無論東西南北都民風尚武,昔年梁武帝更優容皇族子弟和世家大族、權貴後裔,他們犯法,全然不受法律的制裁。
梁武帝侄子蕭正德和大臣子弟夏侯洪等人糾集惡少年公開殺人,劫人財物,梁武帝並不加以處分。
御史中丞任昉彈奏曹景宗犯法,梁武帝以其是功臣,按下不治。
他優容權貴,卻刻於寒門薄宦,如果罪該從坐,不論老幼都不得免;一人逃亡,全家人都要被罰作苦役。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金山城的惡少也多半是出身高門,卻無法激發血脈,索性博酒呼盧,聚集十來個惡少,酗賭成羣,窺探人家閨閣,奸犯人家婦女,惹事招非,久爲鄉人所厭惡。
就算年已十八、九歲,父母見他們不肯學好,也不曾說媒與他們成親。
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要緊。
這些人雖沒有夫人,若論女色,倒也嘗過百十多次。
和他們比起來,施恩簡直是三好學生,而夷光更是另一種極端,帶刺的玫瑰!施恩也着手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生日禮物,雖然兩世爲人,但他還是不知道該買什麼東西去取悅一個十六歲少女。
他想着幾樣女孩子嘛可能會喜歡東西,但夷光是有着小大人氣息少女,雖然只是形式上表妹,但是若收到應付小孩子水平禮物,說不定會鬧彆扭。
但話說回來,送珍貴飾品又太早,而且施恩手上月例錢應該也買不起這種東西。
真傷腦筋。
施恩在城外坊市走馬觀花,到城裡四處轉轉,到城中繁華熱鬧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施恩壓了壓頭巾,把自己的臉隱藏在暗影中,軟底快靴子下,踩着城中這條無數年被人來人往磨的圓滑的石子路,在滿地灰黑的積水中,走出這條昏暗的小街。
前方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很遠,路兩邊青灰磚砌成的房屋,已經有人家點了燈燭,亮青色光芒投在了各家的門口,在林間飄來的霧氣中,給暮色四合的金山城添了些金碧輝煌。
幾個形容猥瑣,大約在初臨此地,打算踩點兒做什麼非法勾當的城狐社鼠正堵着旁邊的那個賣菜的老頭,看到施恩的衣着,想要圍過來,等到走近些,感受到說不清道不明的世家風範氣度,卻立即知趣的走開了。
金山城不大,
他們卻活得滋潤,別的不行,論及眼光厲害、看風使船卻是一等一的,知道什麼樣的人能惹,什麼不能,也是世家門閥們偶爾用得着他們的地方。
而施恩所走的方向,更讓他們想起來了最近的某個傳聞,和不明不白失蹤了的幾個人。
金山城確實不大,從這條沒有名字的小街道,穿過兩條同樣沒有名字的小街道,就可以能夠到達施恩所居住的別院。
也不看看什麼地方,在縣尊眼皮底下惹是生非,是想投胎想瘋了嗎!施恩順順當當到了別院,預備修煉一番梳洗就寢,卻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
“我記得你是在又在禁足吧?”施恩扶額,嘆氣,“那天你太沖動,差點殺了那個範縣尉家的小子,被禁足一月,便不該到處亂跑,有事可以送信來,知道麼?”“知道,可是人家悶嘛!而且範建那小子該打,因爲他對我們李姓出言不遜,還想打哥哥。”
雖然發育得初具規模,神態還是小姑娘的夷光認真的說,“我答應過阿孃要保護你,你也一直教我,面對敵人不需要手下留情,他要打你,就已經是敵人了,夷光殺敵人,這沒錯的。”
施恩無奈的笑了笑,揉揉夷光的頭,“當然沒錯。
可他只是個公子哥兒,李姓和範姓矛盾非一日之寒,這是一把手李縣尊和二把手範縣尉的權力分配,也是上面的制衡之道,不是私人恩怨!他就算打了我,在世家大人們的眼中,包括在我的眼中,也只是小孩子打鬧,這不算是敵人。
更何況,范文程本人也不簡單!三家分晉時候,中山國應齊衛等國要求,出兵救範氏中行氏。
雖未能使範氏與中行氏免於被晉國趙氏滅亡,卻留下血脈流傳開來。
昔年南陽範氏進入南國後開始衰落,幾乎無人有高官顯爵。范文程當初還是一個跑單幫的商賈,還在和自己的命運掙扎。
何曾受過什麼世家教育,多虧陶朱公范蠡後人念舊,動了惻隱之心,起了愛才之意。
便提起大筆寫了一封推薦書,才提攜進到吳越王家青眼,開設官商興隆魁起家,現在卻在長蘆河東鹽區獨樹一幟,顯赫一時,更捐官在金山城中盤根錯節幾十年,據說此人在城外營建範家街,拜會過的人說那庭院暄暖高燭,光照一室,陳設器具在珠光寶氣映照下,無不充溢着富貴優雅情致。
特別是博古架後,設着一張矮榻,那矮榻是整個“人鳥山”返魂樹樹根略加雕琢打磨而成,能自作聲如羣牛吼,聞之心震神駭伐,天生奇物,清逸華貴,世之所稀。
其根心煮汁爲丸名爲“驚精香”或“震靈丸”、“返生香”、“震檀香”、“人鳥精”、“卻死香”,是醫家聖藥卻被作爲陳設。
還有非木非石亦木亦石的玉髓,溫潤而慄質,文理森如,根節盤結,千條萬縷,蟲伏其根,洞痕宛然,鬼斧神工,就是鋪的一張水竹涼蓆,幾個文錦絲棉靠墊枕頭,俱都精雅不凡,庭院深深,更有小金鑾殿之說,可想當時營造之氣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