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定見,施恩冷笑看着這東陵道人,主人如此無禮,施恩也不客氣,自顧自坐在桌案後,平靠在椅上,看着爐鼎上佈滿了輔助用的符籙雕文,皺了皺眉頭,一絲異樣的感覺在他心頭升起,眼前的一切讓他覺得古怪,以至於桌案掩護下,雙腳站穩,肌肉漸漸緊繃起來,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覺得自己應該做好某些準備。
於是他表面上抽了抽鼻子,實際用心覺鑑識着:“小子雖然才疏學淺,卻也聽說世間天地靈物、林林總總,被道門依照自然物性劃分爲石、草、蟲、獸、果、米等類,均有詳細論述。
又三教九流從陰陽五行物性形色等入手,因爲物性不同衍生出不同祭煉丹方之法。
因此道門外丹道亦有三種:如《試金石》分所有丹法爲三乘九品,第一種是地元黃白,謂之靈丹,能點化金石而成至寶,使鋼鐵變白銀,瓦礫成黃金,其丹乃銀鉛砂汞有形之物,此用以接濟丹財,但可濟世而不可輕身,煉此丹頭的是世間凡人,叫做丹客!唯一例外的是四大天師之一的正一道祖師張道陵,初代張天師本儒家天下在聚窟州開設書院出身大儒,博通五經,晚乃嘆曰,此無益命,遂學長生之道。
得黃帝九鼎丹法,欲合之,然其家素貧,難以成就其事,營田牧畜治生,又非其特長。
聞蜀人多純厚,容易教化,且多名山,乃於東漢順帝時入蜀,居鶴鳴山修行正一盟威之道,設二十四治教區,立祭酒教職分領道民,有如官長。
又使徒衆出米絹器物等以奉道。
第二種是人元外丹,或服食靈藥以治病延壽,或用竹破竹補,人破人補之理,以同類陰陽即男女感應奏效。
男女雙修、陰陽栽接種丹,又號人元大丹,都只能說是煉丹入門。
其中有不少胸無實學丹師錯注妄解之作,無人指點,難免走火入魔。
幸有《參同契》《悟真篇》二書,載有人元大丹全訣。
是魏伯陽、張伯端二真人,擔心男女雙修上乘丹法失傳,故意將全部法訣都隱於書中,留給後人自己索解。
可惜此二書是用韻文詩詞寫成,以龍虎鉛汞等隱語作法象,非常人可解。
第三種纔是仙家神丹,銅符鐵卷清淨,九池九鼎之學,上水下火,煉於神室之中,無質生質,九轉數足而成白雪,三年加煉,化爲神符,得而餌之,飄然輕舉,足以跨龍拔宅、化形衝舉!就以閣下所用的火煉之法來說,從單一物性大藥,到三才君臣、四維五體、六合八荒,九重天闕,每一等功效各有不同,再從高到低,分天地人三品!
至於這些混雜堆積的香氣,嗯,有鹿茸丹、參心丹、首烏丹、還靈丹、甘露丹、迴心丹、天眼丹、千丈丹、鶴羽丹、冰酈丹、天靈丹、地靈丹、通靈丹、太極丹……”他如數家珍的報着名字,“不要看名字唬人,都是些非常簡單,凡人爐火就能成丹的低品丹藥,不必採取飛、升、抽、伏、點、關、養、煮、煉、鍛、研、封等世外法,只需要
寥寥幾種靈藥草花配比即可,就算是一般寒門薄宦,多練幾次也能練出來。
某些人,這點石成金的手段果然非同凡響,橫徵暴斂,何如請君入甕,哼哼!”
“還是有些可疑!”口若懸河,施恩卻是心存疑慮。
有什麼東西讓他覺得非常之不對勁,眼前的一切不符合他的腹稿,以及之前對東陵道人的瞭解。簡直是有恃無恐一般!施恩看了一眼丹房的大門,卻現那扇門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關上了,這也是約定俗成。
畢竟在煉丹過程中,火候的掌握是最爲關鍵的。
而仙門丹道與俗世煉丹最大的不同,除了材料之外,就是控火的手段。
特別是上乘丹法,煉丹的過程看起來更接近於道法而不僅僅是按照凡夫俗子秘方配製。
魏武帝以來,俗世間控火一般是靠風箱鼓風,往往是烤得凡夫俗子臉都疼痛起來,眼睛也根本分辨不出爐火與料液。
而前者則是直接依靠仙門秘傳的丹訣控制火焰。
而除此之外,外丹之道,與陰陽轉換變化學習相關,陰陽火候的操持,也必須注意月色晦暝、陰陽進退。
煉丹必須有嚴格的日程規劃,使用按照陣術細心擺放的精巧的設備。
月之晦、朔、弦、望,各有進退。
爲了煉成一味丹藥,煉丹師將在丹房花費大量的時間。
如以牝牡四卦師法天地烘爐模型,以六十卦值日喻示一日之火候,以月體納甲一月之火候,以十二闢卦一年之火候等等,在修丹過程中,這種假託天地大道模式,就成了煉丹師把握或捕捉元精還丹或元氣場模型,事實證明,這種法天象地而論丹道擬想模式,對修丹者來說有其合理之處,故迄今一個經驗老到的煉丹師總是會確定他的丹藥是否有效,他在丹房可以進行測驗效果。
另一方面,煉丹並不安全,可不是什麼小火慢燉或者大火爆炒可以解決的,不時地也會因配方或步驟錯誤發生劇烈的爆炸,別說不能在人煙稠密的市集區煉丹,萬一出現什麼炸鼎的事故沒法收拾,就是外面時不時的噪音,都可能影響道人的煉丹過程!因此,除非人仙真人,一般築基修士在一個丹房分心二用,同時煉製兩副丹藥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好了,厚厚的牆壁阻擋了火焰的熱度,更沒有被凡人窺視或打擾的可能。
相應的,只有小小的兩個氣窗,開在青石牆壁上,同樣,如果這一切是陷阱,那麼就連逃跑的路也沒有了。
而就在這時,東陵道人似乎已經準備好了,唸唸有詞,準備開爐。
“瑣瑣姻亞,則無膴仕。
昊天不傭,降此鞠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君子如屆,俾民心闋,君子如夷,惡怒是違……”東陵道人小心翼翼的把一疊金縷玉籙蓋在爐口,金籙上玄術秘文立刻一個接一個消失無蹤,一切顯得按部就班,井井有條。
伴隨着一陣陣“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式月斯生,
俾民不寧。
憂心如酲,誰相爾矛矣,既夷既懌,如相酬矣!昊天不平,我王不寧。
不懲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誦,什雨無正浩浩昊天,不駿其德。
降喪饑饉,斬伐四國。
昊天疾威,弗慮弗圖。
舍彼有罪,既什雨無正。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
降喪饑饉,斬伐四國。
昊天疾威,弗慮弗圖。
舍彼有罪,既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
庶曰式臧,覆出爲惡。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邁,之什巧言。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
無罪無辜,亂如此幠……”語聲中千金難求的金縷玉籙同時化爲灰燼,東陵道人見火焰變顏色,立刻催動本身的玄氣一起送入漆黑火焰之中,讓玄術丹火將丹藥包裹嚴嚴實實。
不斷加入靈草,不斷敲打着丹爐,飛揚丹氣隨着東陵道人動作不斷溢出熔爐,看看時機成熟,東陵道人將一把藥引扔進爐火之中,本就不斷衝擊施恩心覺的玄術力量立刻變得異常紊亂,好在施恩有屢次直面當世強者的經驗,這次近距離衝擊雖然貌似更加炙烈,對他來說卻不陌生,忍着熾熱的玄氣洪流,靜待靈丹聖藥出爐那一刻。
“不料小友也是丹道中人,讓貴客等這麼久,我真是失禮。
不過我現在分身乏術,安靜的在那裡等着,這爐外丹很快就會煉成,到時候你想知道的就會明白,請君入甕,這話語卻是別有深意!”那位東陵道人似乎不明白他的用意,頭也不回的回答,“要知道,這件事情對你我都是意義重大……”而且,這是你人生的最後一件事。
不必回頭,東陵道人在心裡陰笑,火光映照出面色微紅,眼神冷酷難言。
爐火晦暗,東陵道人終於轉過身來,只見他臉上已經被火焰薰成了漆黑漆黑,但看得出以前也算是駐顏有術,只是咧開嘴的時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頗爲嚇人。
“嗯?你笑什麼?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指摘本仙師的煉丹仙法嗎!”東陵道人勃然變色,一拍桌案,面色一變。
他彷彿是才發現施恩的存在,怒道:“你這黃口孺子,丹經倒是讀的滾瓜爛熟,可惜活膩了,連仙師都敢冒犯,莫說我不教而誅!”“撲哧,”面對威勢,施恩卻笑了,“你廢話這麼多,遲遲不肯動手,是想激怒我嗎?我心識失守,就會讓你有機可乘了。
是你黔驢技窮了吧!”東陵道人忽的沉默不語,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剛剛的那些做派,竟然真的都是表演!然後,道人在光華大盛裡面出手。
說是出手,其實東陵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他用極快的速度對着看似目瞪口呆的施恩唸了一句經咒,誰也沒看到他是怎麼樣出手?因爲耀眼的光華,已經遮蔽了他身旁三尺外的一切事物,唯一能見到,就只有碧光!”昊天已威,予慎無罪,昊火翠羽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