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路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處清出來的空地,搭個棚子,有小販在引車賣漿或販賣吃食。
阿珩就近找了個茶棚便不願再走了,因着深秋,小販賣的除了酪漿,更有薑湯、豆漿、棗湯等熱氣騰騰的飲品,阿珩給自己點了一碗棗湯一碗薑湯,然後問公孫景:“你吃外頭的食物嗎?”
貴族的皰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舌頭養的很刁,雖說多年前在滄水這位也不挑食,但滄水也沒東西給他挑。栗子羹,愛吃不吃,不吃的話要麼餓死,要麼考慮人肉。
因此,阿珩也不確定公孫景對吃食是否很講究。
“我喝清水。”公孫景說。
阿珩無語,這還不如不點呢。
用了熱氣騰騰的兩碗湯,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阿珩繼續爬山,終於爬到山巔的房屋時,已然暮色四合,阿珩着實對這建築選址無力了。
公孫神醫,沒記錯的話您也是花甲之年了吧,身子骨不錯哈,這麼高海拔的山,蹦躂來蹦躂去,居然沒把你那把老骨頭給折騰得散架。
所幸,公孫景還是挺大方的,阿珩住的地方是獨門獨院,裡頭傢俱被褥食材一應俱全,還有兩個伺候的婢僕,早早的就備好了熱水。阿珩有潔癖,這麼高的山爬到頂,不可能不想沐浴。
婢僕還是很體貼的。
阿珩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便倒頭就睡。
翌日起來阿珩第一件事便是清點自己的東西,雖然人一直不在洛邑,也沒來棲霞山,但阿珩離開洛邑時有將自己需要的東西打包好,讓弟子們送到棲霞山來。
每個醫者都有自己的喜好,哪怕是同樣的工具,也可能根據喜好微調過,若是臨時用別人的,可能影響到效果。比如丹爐,雖然丹爐的樣式都差不多,但根據個人喜好對丹爐進行微調的醫者絕不在少數,那是普遍。除非是丹道已經出神入化,不拘什麼丹爐了,否則煉丹師煉丹都是用自己的丹爐。
用別人的丹爐,誰知道這丹爐哪個是通氣口?哪個是出渣口?丹成時要怎麼開爐?哪個是.......總之,細節問題真的很多。
明明有一手爐火純青的煉丹術,丹藥也練得很成功,就因爲不熟悉丹爐,一爐丹給廢了,那就太鬱悶了。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蒼凜,當年長生藥都給煉出來了,就因爲丹爐被兩個弟子給動了手腳,開爐方式不對,然後.......不提也罷。
阿珩將自己的丹爐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保養得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再檢查藥材,也封存得極好,不曾有人手賤的爲了滿足好奇心打開過。
很好,她的丹道比試就靠這些了。
這廂阿珩在檢查,另一頭澤漆也在檢查自己的工具與藥材,出人意料的是,半年前才滅了越國,將青國的版圖擴增了三分之一的青王竟然沒在青國處理戰後事宜,而是跑到了棲霞山。
“不能不比嗎?”已過而立之年,蓄起了髭鬚的青王如孩童般很是糾結的問澤漆。
澤漆想也不想的回答:“不能。你也回去吧,越國方滅,想要將那片土地完全融入青國,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若是爲了長生藥,我也勸你放棄,長生藥雖能令人活個八百歲,卻有副作用。”
“我不是爲了長生藥,生死決,你或許會死。”青王道,他已經收到了條邑被白骨生毀滅的消息,他完全想象不出阿珩骨子裡竟是這般的瘋子。
給所有人投毒,虧她做得出,然青王也很清楚,阿珩不是做得出,而是已經做了。
白骨生,紅顏與少年皆化爲白骨。
青王想想便覺得不寒而慄。
那麼一個毒術造詣出神入化的瘋子,澤漆真能贏?
澤漆毫無擔心之色的道:“願賭服輸。”
孩子都已成年,澤漆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青王無言,心裡忍不住琢磨如何趁着生死決尚未開始幹掉阿珩。
澤漆忽道:“若你派人暗殺她,便是對我的尊嚴最大的羞辱與踐踏。”
青王皺眉。“這與你的尊嚴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醫者,所以你不懂這些,我不指望你懂,你只需知道你若是那麼做了便對我最大的羞辱,將是我這一生最大也是唯一的奇恥大辱即可。”澤漆斬釘截鐵的道。
“你焉知雲洛不會暗殺你?”青王問。
澤漆篤定的回答:“他不會。”
“爲何如此篤定?”
“因爲小師妹不會允許雲洛如此羞辱她。”
青王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些神經病醫者的腦子,正常人與神經病的思維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不論身邊之人如何不願,這一場同門之間的生死決如期拉開了序幕。
第一場比的是醫,有很多慕名前來的病人,也有醫者帶來的自己實在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的病人。澤漆與阿珩診治病人,直到遇到解決不了的病人,可向另一方求助,若另一方解決了,便輸了,若另一方也解決不了,只能說明平手,繼續診治病人,直到分出勝負爲止。
診治地點在棲霞山下,若是放在山上,病人爬上去也該斷氣了。
爲人治病時,不論是澤漆還是阿珩都沒有遮掩的意思,將自己的治療過程全程展露,誰都可以看,只要付錢。
嗯,付錢。
根據疾病的棘手程度,觀摩費的高低也不一,但最低也是十枚唐國的青銅貝幣起價,最高的話就是論金。
對此,抗議的人一大片,不過阿珩當沒聽到,澤漆倒是給了點,拿了一瓶藥散表示這是我新研製的,還沒來得及找個活人試試。
蒼凜這一門的豐功偉績在所有人的腦子裡一一浮起展現,所有抗議頓時自動消音,紛紛繳納觀摩費,沒有帶夠錢的詢問是否可以打欠條。
阿珩表示可以,真給她一堆金銀,她還不好打包帶走呢。
金銀與欠條都給了公孫景。
“回頭你在山上修一座書樓,收藏天下醫書,供天下醫者閱覽。我與師兄的醫書與經典病案明兒給你。”
第一個月,阿珩遇到的第一個棘手的病人是個火災倖存者,整張臉都毀容了,身上也有很多地方全是傷疤。阿珩在檢查了傷疤的總面積後放棄了給病人植皮的打算,面積太大,得將病人剩下的皮都給剝了纔夠。
阿珩將病人傷疤部分的皮都給剝了,然後用藥,同時用柳葉刀與鍼灸不斷對病人的身體進行修復,按着阿珩的預計,最多一年,這位病人的傷疤就能處理好。
遇到的第二個棘手點的病人是個心疾病人,所有繳了觀摩費看了這一課的人都在事後將去年吃的飯食都給吐了出來。
剖開別人胸膛也就算了,你還把人心臟掏出來,還換了一顆新的進去。沒人追究阿珩哪弄來的新的心臟,阿珩收羅屍體的癖好知道的人不少,這問題根本不需要問。
關鍵是,換心之後,阿珩將有問題的那顆心臟用專門的溶液保存在一個水晶雕琢的透明容器裡,然後詢問觀摩的醫者:“有人有興趣嗎?很新鮮的樣本。”
醫者們紛紛搖頭,更有之前被阿珩威脅誰敢在室內吐出來就喂他□□而不敢吐出來,又捨不得放棄觀摩,如今終於忍不住了的一些醫者更是跑出了手術室狂吐不止。
澤漆運氣較好,只一個棘手的病人,哮喘病。
哮喘病一般情況下根本沒法治根,但不包括澤漆,開了病人一大瓶丹藥,真的是大瓶,當花瓶插花都綽綽有餘了。
“兩日一枚,再輔以此藥膳,兩年後即可治根。”
一整個月,倆人都沒分出勝負。
第二個月,勝負仍未分,但來觀摩的人越來越多。棲霞山所有的屋舍都住滿了人,但仍有人不斷趕來,每日天不亮就從棲霞裡的客棧往山腳下趕,更有甚者真的結廬而居了,就是雪太大,茅廬沒幾日便被大雪給壓垮了。
第三個月.......
第四個月,兩個挑戰了所有人快成活着的醫神的傢伙終於碰到了一個都覺得棘手的病人。
病人的問題在腦,初步預測,腦子裡只怕長了東西。
澤漆表示愛莫能助。
病人期待的看向阿珩,阿珩抓了抓頭。“我沒十足的把握,不成功便成仁,你介意嗎?”
病人猶豫了下,問:“不知蘇神醫打算如何做?”
“打開你的顱腦,將裡頭多餘的東西給切除。”阿珩坦然以答。
病人:“......”
打開顱腦他還能活嗎?
掙扎許久,病人問:“一定要開顱?”
阿珩想了想,道:“古書裡記載有一種蠱,將蠱卵吞下,蠱卵會在人體內孵化,以人體內病變的組織爲食,最終破體而出,病人的病也會治好。”
病人愈發想死,在腦子養只蠱?然後那隻蠱還破體而出?這怎麼感覺比開顱更驚悚?
澤漆插道:“化蝶蠱不是失傳了嗎?”
“對啊。”阿珩點頭。
“那你哪來的化蝶蠱?”
“我只是說還有這麼一個法子,沒說我能做到。”阿珩坦坦蕩蕩的回答。
澤漆語塞。
病人.......想死。
病人在經過一番激烈的爭鬥,主要還是得知,不治的話自己最多再活個一年後,終是點頭答應讓阿珩開顱。
一年後,這兩位是否還活着真不好說。
病人可沒忘記,這兩位是生死決,只能活一個,根本不可能等他等一年。
阿珩將這一次的觀摩費收的非常重,一個人兩百金銖。
手術結束的時候,每個土豪的臉上都寫着一句話:下半輩子再也不吃任何動物的腦子,更不吃肉了,素食好,素食健康,以後就吃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