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饕餮!”
死苦作爲三人中修爲最高之人,靈識最爲敏銳,再三分辨後立刻得出結論。
“我曾在求不得手裡見過一隻半死的饕餮,還分到了些血肉,和這氣息極爲相似。”
求不得,同樣是八苦之一。
死苦挑了挑眉,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可怎麼會有饕餮出現在這裡?”
“大泰神朝的靈脈都給那位神皇陛下煉了個乾淨,妖獸數量愈發稀少,饕餮這種大妖,更是會早早離去。”
“這件事,有古怪!”
不難聽出,源血脈這等涉及到大泰神朝核心的隱秘,死苦竟是也知曉。
但在驚詫後,死苦面生喜意:“不過正好,若是在此地拿下這隻饕餮,就不用分給生苦他們了。”
貪婪的念頭漸漸在他腦海中浮現。
饕餮這類大妖,堪稱渾身都是寶,大泰神朝的武者煉器之道已經沒落,不清楚其價值,但死苦可是正統的修仙者,怎會不爲此動心?
慾念一旦生出,就再也難以制止。
死苦看向怒惡兩人:“你們兩個去一趟吧,務必要活捉饕餮。”
說着,死苦向惡丟出一捆神異的繩索。
看得他雙眼發亮,心中暗道:“捆仙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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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種法寶都捨得拿出來,老頭是真的動心了。”
怒則是啃着手指甲,啃得鮮血淋漓也毫不在意,這是她避免怒意發作的辦法。
怒心道:“不知道他會不會把饕餮分我們一點。”
等到怒惡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死苦的面容驟然從中間裂開,緊接着,血肉扭曲分裂,變出第二個他,嘿嘿一笑,披上一身灰袍,隨後跟了上去。
捕獲饕餮這種事,只派他們兩人去,死苦是不放心的。
但斂魂鈴的淬鍊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離開,只好分身跟隨。
順帶,死苦也將怒和惡兩人作爲誘餌,看看是何人在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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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深似水。
冷風呼嘯不絕,滲出絲絲的寒意,帶來淡淡的血腥和腐爛氣味,隱約還有焚燒後的焦臭。
自從柳州叛亂以來,這樣的氣味便一直縈繞不散,令常人感到些微的不適。
整座柳州城,都被粘稠的黑暗淹沒,唯有活屍們反射出詭異亮光的雙眼,時而在夜色中閃過。
風聲混雜着活屍的嘶吼,聽上去怪誕可怖,有如怪物的咆哮。
但飛行在半空中的怒和惡,卻早已習慣了這些情景。
畢竟,他們本就是這番景象的始作俑者之一。
“真是一羣可憐蟲,田地被官府侵佔,錢糧被高門大戶榨乾,冤屈無法申訴,還對化屍法信以爲真,以爲真能成就人仙!”
“到頭來,不僅肉身要被神朝軍隊轟殺,就連痛苦的殘魂,都要成爲咱們的資糧……可笑可笑!”
惡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滿城的活屍,目光冰冷,語氣中只有嘲弄和厭惡。
不知是在厭惡平民的愚蠢,還是大泰朝的腐爛,亦或是……二者兼有?
他的憎惡同疤痕女的憤怒一樣,沒有任何緣由,只是單純對世間萬物都抱有這樣的情緒。
塵中七情,除去本身性格的偏激之處外,他們所修的七情法印,進一步扭曲了的思維,故而成了半瘋的修士。
對惡日常的發癲,怒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懶得搭理他。
走着走着,怒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封無雙那張戴着面具的臉龐,嘴裡不住喃喃道:“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這兩人病情一個比一個嚴重,誰也不比誰好多少。
不過,怒和惡都是元嬰期的修士,施展飛行遁術,速度極快,而饕餮氣息散發的地方,就在柳州城外不遠處。
沒過多久,二人便抵達了這塊區域附近。
“有武者的氣血味道!”
滿身疤痕的女人率先察覺,雙眼噴薄出怒意,似雌虎要擇人而噬。
她先前被封無雙所傷,又被死苦震懾,心中憤怒無從宣泄,現在好不容易遇上大泰神朝的武者,自然怒不可遏,要殺人泄憤。
噁心中暗罵一聲:“真是個蠢娘們兒!”
但眼見着怒的身影從高處俯衝而下,惡也來不及像平時那般批判兩句,只好跟着她一起落下。
而聽見高處風聲呼嘯,地上的這名鎮靈司武者面色微變,猛地擡頭喝道。
“來者何人!”
武者雖不修靈識,但武道直覺敏銳,也可趨利避害。
這名第五境連忙張開陽炎域,氣血賁張,雙拳如牛角般沖天抵去。
然而幾乎在同一瞬間,他心中雜念叢生,憑空升起對世間萬物的憎惡和憤怒,好似眼前的一切都顯得無比令人生厭,只讓人想一拳把它們砸爛。
“不好!是邪修……”
此人意志較爲堅定,竟是意識到自己思緒受到了侵蝕,連忙催動腰間的令牌,想要向太子傳遞消息。
可拿起令牌之時,武者只覺得心中的怒意和憎惡積蓄到極致,暴喝一聲,全身氣血灌輸而出,砸在了令牌之上。
咔嚓!
令牌上浮現出數道裂痕,靈氣溢散,雖未被損毀,但也失去了身爲法器的功能。
這一拳,無疑相當於他斷了自己的生路!
武者面露茫然,心神愈發動搖震撼。
而在惡怒這兩名操弄情緒的修士面前,這便是致命的破綻。
數不清的雜念如同心魔般堆積了武者的腦海,甚至令他對自己都產生了強烈的不滿、厭惡、憤怒。
“噁心,醜陋,弱小!”
“你這種人,憑什麼還活在這世上?不如早點自裁!”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好似有無數道聲音在他耳邊詛咒、怒罵,眼前幻象叢生,魔影重重,如深陷沼澤,無法自拔。
“是啊,我這等廢物,早就該死了。”
此人緩緩擡掌,就要震碎自己的心脈。
在手掌即將觸及胸口時,他才恍然驚醒,還未收手,兩道法術已一前一後穿過胸口,破開兩個血洞,奪去了他的生機。
短短几息不到,一名第五境武者就此身死!
怒和惡兩種情緒,本就有共通之處,因憎惡生出憤怒,也因憤怒生出憎惡。
兩者相輔相成,互相滋生,威力遠勝於單一的一種。
不過,惡與怒一向不和,才極少有一起出手的機會。
等到屍體倒地後,疤痕女向惡怒目而視。
“你爲什麼把他弄死了?老孃還沒玩夠呢!”
惡輕蔑笑道:“瘋婆子,他手裡的令牌可以隨時聯繫其他武者,你是想死嗎?”
疤痕女又瞪了他一眼:“大泰神朝的武者,不過如此!”
“我們兩人出手,再加上那捆仙繩,你還怕成這樣?”
聞言,惡只是冷笑:“這些武者確實弱小可憐,不堪一擊,但別忘了,你的手臂是怎麼斷的!”
說來可笑,塵這個組織雖然神秘詭異,行事方式處處帶着股邪氣,可其成員其實也都是太虛宮的人,天然對武者沒有好感,還帶着修仙者特有的高高在上。
兩人爭吵間,似是根本沒把鎮靈司放在眼裡。
突然,惡偏頭看向一邊。
夜色中,有一道純白的影子穿過叢林,嗖的一下跑了過去。
“是饕餮!”
惡催動靈力飛遁追去,心中驚疑不定:“剛纔跑過去的,好像是隻兔子?”
“還有兔子模樣的饕餮嗎?”
怒惡兩人一前一後,追了片刻,卻沒再見到那純白無瑕的身影,反倒又遇上了一名武者。
他們如法炮製,在他發出預警前將其滅殺。
“大泰鎮靈司的武者,都是這種貨色嗎?”
“弱得可憐!”
惡冷冷嘲諷道,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謹慎了。
“都不需要死苦大人出手,我們二人,便可蕩平這羣廢物……”
突然之間,惡面色驟變,一道無比恐怖的氣息,像是天崩地裂一般降臨。
惡擡頭看去,只見蒼穹上有巨大的掌印正在落下。
他眼中的世界,甚至開始不斷崩塌,化作數不清的碎片。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得越來越小,頭頂的掌印在變得越來越大,很快就有數千丈大小,每一根手指都如同一座高聳的山嶽。
一道道手掌的掌紋,肌膚的紋理,宛若羣山間的溝壑,龐大到不可思議,要直接壓在他的頭頂,令惡生出無盡的驚恐。
這些景象並非真實,而是惡的大腦受到氣血壓迫,生成的幻覺。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佈滿口腔,清醒過來,但雙眼中仍浮現出濃濃的恐懼。
在這一掌面前,惡竟險些被駭破了膽!
不遠處的怒也沒好上多少,眼神有些呆滯。
高處那人,身穿黑金混雜的衣袍,自有一股尊貴的王霸之氣,不緊不慢的走來。
正是大泰神朝的太子。
惡高聲喝道:“結印!破他心神!”
怒這才驚醒,驅動身邊的靈力結成無形的法印,朝着天上的手掌襲去。
七情法印本需雙手結印,但到了兩人的境界,可以更加靈活多變,也更加隱蔽,先前的武者都是這樣中了無形的法印。
而面對眼前的敵人,怒惡不敢有絲毫留手,法力飛速流逝。
無形法印旁,似有混沌的形體浮現,如厲鬼、如夜叉,又如怒目金剛,變化出各種模樣。
惡本以爲對方會用氣血攔住法印,卻沒想到,尊貴男子像是特意放開了防守,任由法印落入自己體內。
怒惡都露出振奮之情,心道:“他太狂妄,太大意了!”
武者沒有靈識,難以抵抗這種針對心神的手段,一旦被打入法印,便會心神失守,不管肉身再強也無濟於事。
但下一刻,他們聽見男子開口道。
“七情法印?”
“這倒是門上古流傳下的法術,一旦習得七種法印,熔鑄一體,一念之間便可操控他人的思維,洗爲人形傀儡也不在話下,確實有些不凡。”
“只可惜……你們都只學了一種,而且,學藝不精!”
嗡——
話音落下,惡怒心神震動。
兩人打出的法印中,攜帶着一部分靈識,令他們得以窺探見此人的識海。
可靈識所見之景,才更令他們感到驚駭恐怖。
周遭盡數一片腐爛衰敗的血肉牆壁,白骨堆積成了臺階,極度的污穢和混亂都藏身於此地。
識海中明明衰老死寂到極致,卻又帶着無比濃烈的生機,這股生機,像是從他人身上掠奪而來!
血肉中,不斷長出一顆顆眼球,貪婪的注視他們。
數以萬計的手掌從牆壁裡伸出,似是想抓住着什麼。
一張又一張大嘴佈滿尖牙利齒,開開合合,流出污濁粘稠的涎水。
怒和惡侵入過許多人的識海,但從沒見到有誰的識海是這副鬼樣子。
都不需要他們再做什麼,這裡本就是一個巨大的魔窟!
惡感到無比驚詫:“那人的本性,居然會是這樣?”
“簡直堪稱人中之魔!”
與其說是惡怒在侵染這名強者,倒不如說,他們的靈識反過來被這魔窟污染了!
這時,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鎖定了兩人的位置,數只腐爛的大手抓住他們靈識,血盆大口開始肆意咀嚼啃噬。
“不好……”
惡剛冒出這個想法,只聽見“砰”的一聲,他和怒的頭顱霎時爆裂開來,暴散出一片污濁之物。
從太子出現,到怒惡身亡,總共還不到三個呼吸。
怒惡的手段雖然詭異,但畢竟只是元嬰修士,在第六境的實力面前,自然無力抵抗。
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屍身中飛出,逃似的化作流光遁走。
“哦?法寶?”
太子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隨後目光幽深的看了眼不遠處的樹林。
他同樣是被一道奇特的氣息引到此處,卻遇到了這兩個邪修,以太子多疑的性格,不免猜到了些什麼。
“不管你是誰,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都是虛妄。”
“今日,便將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隨後,他便朝着捆仙繩逃離的方向追去。
******
在太子離開後。
這片險些被夷爲平地的狼藉中,惡失去腦袋、漸漸冰冷的屍身,手指突然動了一動。
隨後,他的胸膛向兩邊裂開,鑽出一顆光禿禿的腦袋,如剛打撈上的溺水之人,瘋狂喘息,臉上殘餘着驚懼。
“該死!他怎麼會這麼強?這是武道第六境!”
“那身衣袍……他是大泰朝的太子?“
“可一個太子,會是這般人中之魔的存在嗎?”
一旁的怒也漸漸開始復生,表情癡癡呆呆,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惡喃喃自語,以平息心中的恐懼:“還好死苦大人提前教了我們假死之術,還多準備了顆腦袋,不然這次就懸了……”
踏……踏……
就在這時,兩人身前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道身披漆黑猙獰鎧甲的身影,正在緩緩走來。
那鎧甲乃是活物,時刻在輕微蠕動,其上的光影介於真實與虛幻間,似乎已不處於這處空間。
周身有滔天血海,奔騰翻卷不止,數之不盡的怨魂在其中沉淪,哀嚎慘叫。
他面鎧上的圖案猩紅詭譎,有如鬼面!
噁心中一顫:“怎麼這一晚上,能遇見兩個怪物?”
“不過,這身鎧甲的形象……好像有些眼熟。”
忽然,惡腦中靈光乍現,想起僖曾提起過的一人:“你、你是鬼麪人,安樂!”
“你居然還活着!這怎麼可能?”
惡曾從僖口中得知,這個顧山山門下的最小弟子,天賦極爲驚人,還是淨塵人中的一員,不過已被他放逐到虛空中,必死無疑。
可現在看來,安樂不僅沒死,而且實力達到了相當可怕的地步。
細細感知後,惡更是面色大駭:“這是虛空的氣息?你居然……”
旁邊的怒清醒過來,強行調用體內殘餘的靈力,再次結印。
“我管你是誰!”
“真以爲老孃假死一次就好欺負了?受死!”
不多時。
安樂的血海中,又多出兩道痛苦掙扎的殘魂,正是怒和惡。
他們面露不甘和憤恨,身邊怨氣滔天,有殘魂纏繞,被血水吞卷沖刷,化作血海源源不斷的力量源泉。
直到兩具肉身都被氣血燃成灰燼,安樂這才放下心來,喃喃道:“他們兩個身上的怨氣之濃郁,比童二牛都勝過數倍,不知道折磨、害死了多少人。”
“這等該死的大惡人,正好用來做我的墊腳石。”
在安樂懷裡,化作白兔的葉靈兒跳了出來,心中有些好奇:“連第六境的太子都沒看出他們假死,小師弟是怎麼知道的?”
但她想了想,問了另一個問題:“小師弟,我們真要去對付那個太子嗎?”
回想太子出手的威勢,葉靈兒都難免感到一陣心驚。
第六境的武者,已經堪比化神,常規的手段,完全無法彌補元嬰和化神間的差距。
更別提,小師弟其實還只是金丹,只是肉身有第五境的實力。
葉靈兒皺着秀眉,心道:“倘若我找回丟掉的半具肉身,還有可能與之抗衡,但現在……”
安樂淡淡一笑,有種處變不驚的冷靜:“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唯有這樣,才能搏出一條生路來!”
葉靈兒莫名被他的氣勢所懾,心神搖曳後笑道:“那師姐我只好捨命陪師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