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尊，或者說元永言的相貌，並無太多出奇之處，僅僅是一個普通青年的長相。
但是他此刻的神情，卻異常猙獰，五官幾乎以不自然的姿態扭曲在一起。
身體更是在黑煙和實體中來回轉化，周身不斷形成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例如數條糾纏在一起的手臂、面帶怨毒的臉龐、流出猩紅膿液的鼓包……
安樂知道，這是鬼尊體內那股神秘詭力，因爲他的發狂而開始反噬。
若非如此，安樂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抵達這裡。
“你該死……你該死啊！”
見到安樂的到來，鬼尊的面容扭曲得越發劇烈，那種怨毒與瘋狂，幾乎化作了實質的液體，從體表滿溢而出。
緊接着，他便伸出大手，向安樂抓來。
簡單的動作，卻帶來常人難以想象的威勢。
黑煙霎時化爲洶涌的浪潮，凝聚在一起，像是一道無比巨大的黑鞭抽來，又好似千軍萬馬奔騰，整片天空都在劇烈震顫。
哪怕鬼尊幾乎已經失控，但他的實力依舊擺在這裡，甚至出手時會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安樂從一開始就知道——誅心之言只是手段，真正要消滅鬼尊，這場戰鬥，無法避免！
他猙獰一笑，眼中似有無盡戰意燃燒，渾身氣血如大江大河般涌動不止，發出海潮般的巨響，體表的鬼鎧和筋肉起伏，宛如鋼鐵灌注，每一絲肌肉纖維，每一滴鮮血都強壯得好像要爆炸開來。
安樂迎着身前的浩大煙海，欺身而上，手中的沉龍再次劃開一道驚天的劍芒。
轟隆隆！
黑雲長鞭與劍光觸碰的瞬間，整片天空再度震動，在碰撞中心形成極爲耀眼的亮光，兩股截然不同的秘力彷彿兩隻殘暴兇悍的上古兇獸，不斷。相互撕咬、切割、攪碎。
劍光短暫的佔據了上風，又瞬間被凝實的漆黑壓制。
它如同海面上的一葉小舟，彷彿隨時會被滔天巨浪吞噬，卻偏偏極具韌性，始終沒有傾覆。
越靠近鬼尊身邊，這附近的黑煙就越凝實、鮮活，簡直像是無數條活物，擁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識，它們狡猾的與沉龍糾纏，使其受到的阻力提升數倍。
“呵呵……就憑你，還想破開我羅魂宗的道術？你以爲你是誰？”
癲狂狀態下的鬼尊忽而清醒，發出陣陣冷笑。
在這種狀態下，他依舊心繫羅魂宗，以其爲榮。
鬼尊單手用力一捏，半空中猛地生出一道漆黑的龍捲，如同一杆風暴長槍向安樂橫掃過去。
安樂反脣相譏：“你所用的……真是羅魂宗的道術嗎？”
“你！”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鬼尊的痛處，也令他的心神露出了一瞬的破綻。
安樂抓住機會，驚龍降魔體、星極虛淵功、吞詭煉血齊齊發動，配合上鬼鎧、黃泉鬼眼、煙海沉龍……在【武神之姿】的驅使下，將肉身強度推至一個巔峰。
下一刻，奪目的血光從他身上爆發出來，頃刻間劃破漆黑的天幕。
“……那是？”
與邪祟交戰的修士們，忍不住擡頭看向天空，在雲層中，恍若有一團血色的雷霆在狂舞，又像是一團血色的太陽，令人們的視線不自覺的被吸引。
在場衆人在這一瞬，竟然齊齊有種通體發寒的感覺。
“好恐怖的威力。”
雲相天地中的雲無痕不免多看了兩眼，心中思索：“如果是我，能接得下這一擊嗎？”
他企圖換位思考，代入敵人的立場，隨後搖了搖頭。
在這一擊下，他勢必凶多吉少！
但倘若是那鬼尊的話……
雲無痕暫時拋開雜念，心頭燃燒起旺盛的鬥志：“我也該動真格的了！”
不只是修士們被這血色雷霆震撼，就連近乎無窮無盡的邪祟也對此感到驚詫。
“那個人類，好生可怕！”
“這氣息……他真的是活人嗎？”
有鬼將喃喃道：“他居然能和鬼尊戰到這種地步？”
這些邪物、鬼將遠比修士們更瞭解鬼尊的實力，若不是被鬼尊以暴力手段鎮壓過，它們也不會對他如此敬畏。
所以在這之前，邪祟們其實認爲，安樂不過是螳臂當車，鬼尊只需片刻工夫，就能將他鎮壓。
然而眼下發生的一系列情形，卻令它們的想法一點點被顛覆。
尤其是安樂身上那股浩大恢弘，又沾染着血腥、死寂的怪異氣息，宛若邪祟的天敵，即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仍是讓許多邪祟心生驚懼。
只見血色雷霆一閃而逝，半空中的黑煙、觸鬚、長鞭、龍捲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斬開。
甚至就連地面的遺蹟都遭到波及。
一道裂痕直接在本就變成廢墟的建築羣中蔓延，土層翻卷、地面開裂，裂痕上方的所有東西都被一分爲二，大量邪物死在這一擊之下。
黑雲遍佈的天空，再次出現一道巨大的豁口。
只是這一次，人們得以看見，空蕩的天幕中，兩道身影正在相對而立。
“安道友受傷了！”
乾冰輕聲驚呼，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他們看見，安樂的雙臂猩紅一片，大片鮮血滲出了鬼鎧。
白仙遊的臉色愈發凝重：“揮出這樣的驚天一擊，對身體肯定負荷極大。”
反觀另一邊的鬼尊，身軀似乎毫髮無傷，只是矗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讓衆人的心情漸漸沉入谷底。
砰！
忽然，一股漆黑的黏液從鬼尊的腹部噴濺而出，淅瀝瀝的灑落下來。
他身軀彷彿從腰間被斬成了兩截，上半身向一側滑落，僅僅依靠詭異的秘力強行黏合在一起。
鬼尊猙獰的面龐上，也浮現出痛苦之色，但下一秒就被憤怒所取代。
“你怎麼敢！”
“我是羅魂宗第十二代宗主，元永言，你竟敢傷我！竟敢傷我！”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的精神顯然處在極度不正常的狀態，在安樂幾次三番的刺激下，變爲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只剩下對羅魂宗榮耀的執念，像是深深紮根於泥土的根鬚一般，填充着他的內心。
而這番表現，則是令無數邪祟們無比震驚。
它們雖見過鬼尊發癲時的模樣，但從未見過像今天這般失態、狼狽的他。
不知不覺間，衆邪祟心中關於鬼尊不可戰勝的、可怕的威嚴形象，在一點一點崩塌。
一位鬼將心頭浮現出一個荒誕的念頭：“那人，難道……真的能贏？”
“真夠頑強的。”
安樂輕聲一嘆，他的雙臂在剛纔爆發中多處骨裂，肌肉的拉傷數不勝數，但依舊沒能給鬼尊造成致命的傷害。
心臟勃勃跳動，【生生不息】使得生機不斷涌入、滋潤受傷的手臂，快速修補身體組織。
只是兩個呼吸間，肌肉和骨骼就修復了至少四成。
這份自愈力，纔是他敢如此粗暴催動肉身的底氣所在。
不遠處，黑煙再次凝聚，向安樂涌來。
這注定是一場殘酷的拉鋸戰。
******
修士們的陣地中，陸續出現了傷亡。
即便他們已經儘可能做了充足的準備，可眼前的邪祟，實在太多太多。
“啊！”
有人慘叫一聲，後背不斷聳動，一隻人面白骨蜘蛛破開皮肉鑽了出來。
即便下一秒，身旁的同伴就將它轟殺。
但是脊柱被咬斷、內臟被吞食的修士，卻是怎麼也救不回來了。
這人彌留之際，口中低聲說道：“師妹，還在等着我……”
他赫然正是那說要和師妹結爲道侶之人，只可惜，他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我大意了。”
古秋瞳歉意的說道。
她此時的狀態也絕不算好，眼中佈滿血絲，臉色蒼白，身邊的蠱蟲顯得有氣無力，在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中，要統領全局的古秋瞳，需要承受遠比他人巨大的壓力。
若不是她實力、意志皆極爲不凡，早就在如此重壓之下被壓垮了。
此時，衆人先前佈下的法陣幾乎已經全部失效，體內的靈力十不存一，僅能依靠雲天宗的合擊道術勉強支撐。
人羣中。
白仙遊氣息不穩，手中揮出的掌印變得疲軟無力，從原先一掌壓死一片，到現在只能碾死兩三隻。
“可惡，簡直沒完沒了了。”
環顧四周，他臉色難看，邪祟構成的浪潮依舊沒有邊際，彷彿絲毫沒有減少。
吼！！！
白仙遊忽然聽到一聲慘烈的獸吼，轉頭一看，熊霸天渾身浴血，身旁是一羣僅剩下白骨的可怖邪祟，他鐵塔似的身上插着數十根粗壯的骨刺，鮮血幾乎匯作一團血泊。
在他懷中還倒着一具嬌小了許多的屍身，這是熊霸天相識多年的兄弟，卻就此死在了這裡。
白仙遊連忙出手，爲其解圍。
見到這一幕，胡春生眼中也閃過一抹悲痛，在這遺蹟中，已經有不少妖族同類喪生。
他想起自己之前對他們許下的承諾，心中又是自責，又是無奈。
轟！
離主戰場稍遠一些的地方，雲氣構成的巨人和衆神像猛然撞擊在一起。
雲氣逸散，神像表面咔咔作響，數不清的碎塊從其上脫落，可眨眼間，便有更多的神像融入衆神像的身軀。
倒是那雲相天地，氣息比初時衰弱不少，濃郁凝實的身軀，看上去有幾分稀薄。
“這一縷神性，果真難纏。”
雲氣纏繞間，雲無痕也顯出了些許疲態，一身浩瀚如海的靈力消耗大半。
最糟糕的是，雲氣巨人隱隱受到衆神像的侵染，表面開始不受控制的浮現一張張扭曲的人臉，長出一條條畸形的手臂。
按這個勢頭下去，雲相天地被神性徹底污染、同化，只是時間問題。
雲無痕看向不遠處的雲層，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還算瀟灑。
雲氏顯聖法第一條，絕不可在人前露怯。
哪怕，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自語道：“安道友，你可得再快一點啊……”
雲無痕擡頭看向天空，依稀看見血色的劍光、烏黑的觸鬚、豐盈的氣血、凝實的惡意，在不斷的閃爍、糾纏。
遠遠看去，好似兩條紅色和黑色的巨龍在用盡一切手段互相搏殺，僅是其些微泄露出的餘波，都令人心驚膽顫。
而眼下，已經到了勝負分曉的時刻。
******
雲層中的安樂，鬼鎧幾乎完全被毀，體表的肌膚也多處破損，粘稠的血漿從毛孔中滲出，手臂、肋骨、手掌……皆有骨骼斷裂，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兩個丹田內的靈力將要被榨乾，空空蕩蕩，只剩虛丹在極爲艱澀的旋轉。
手中的沉龍在與黑煙的廝殺中幾近報廢，其上殘餘的龍力所剩無幾。
可看他的神情，卻絲毫不見疲態和畏懼，反而掛着一種極爲快意的笑容，彷彿喜好下棋者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正戰至酣處。
對面的鬼尊，也已然摒棄了人類的外形，變成一團糅雜的、難以名狀的存在。
他體表裂開無數張嘴巴，或是發出哀嚎，或是呼喊某人的名字，又或是重複“羅魂宗”這一詞彙。
這是曾經羅魂宗所有弟子的殘魂，他們並未徹底消亡，而是被鬼尊永久的留在了體內，他也因此受到無止境的折磨。
鬼尊僅存的一線理智，除去憤怒外，產生了強烈的震驚。
‘這人爲何能如此強韌？’
‘他不怕死嗎？’
鬼尊看見，身負重傷的安樂，再一次向自己襲來，隔着肉身，都能感受到那種滾燙的戰意。
彷彿永遠只能將他擊退，而無法擊敗。
鬼尊想：‘瘋子！他纔是一個瘋子！’
“再來！再來！”
安樂一次又一次的發起衝鋒，肉身逐漸變得傷痕累累，沉龍終於在一次碰撞中徹底崩解。
可他的意識、精神，彷彿在戰意的淬鍊中，與【武神之姿】越來越契合，達到了另一種難以形容的狀態。
曾經的【空明之境】，只是眼下這種狀態的前置條件。
所有能力融匯貫通，即便是一鍋大雜燴，也像是被創生出了獨屬於安樂一人的體系。
這一瞬，他彷彿成爲了真正的武神！
百般武藝，熔鑄己身！
一念誅邪，一念通神！
安樂的眼中，無比清晰的浮現出一條完整的路徑，數不清的分支在路徑前進過程中被斬斷，只會通向最正確的那個方向。
咔嚓！
沒有什麼驚天的巨響，也沒有浩大的聲勢，僅有一聲微不可查的脆響。
一隻白淨的大手，穿過了鬼尊的身軀。
那裡，人頭大小的核心，浮現出無數的裂痕。
“怎麼會……”
鬼尊的千百張嘴巴發出不甘的哀鳴，緊接着，轟然崩解！
－－－－－－題外話－－－－－－
沒想到開地獄笑話，真開到自己頭上來了，還真是諷刺，說不定功德這東西真的存在。
大家是來看書輕鬆的，沒必要從我這接收負面情緒，爲不影響到大家的觀看體驗，我把昨天的內容刪除了。本來想着爆更，現在實在沒這個能力和心情，質量可能也受到影響，希望大家見諒。
只能說世事無常，活着的人還是要往前看，希望大家能多陪陪家裡的長輩。以前覺得“不要讓等待成爲遺憾”這句話很空，但現在想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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