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凡是靈力濃郁聚集之處,都會有靈脈誕生。
而大泰神朝中又不是沒有靈氣,怎麼會連一條靈脈都沒有?
況且,曾經的大泰神朝,也有相當興盛的修仙宗派,他們總是要依靠靈脈的吧?
安樂的這些疑問,在空道人留下的玉簡中得到了解答。
但玉簡中記錄的內容有限,安樂心中仍有不少疑惑。
他向空道人開口問道:“神皇毀了所有靈脈,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與其說是摧毀,倒不如說是……”
空道人櫻脣輕啓,吐出一個對修仙者來說無比熟悉的詞語。
“煉化。”
稍稍停頓後,空道人幽幽嘆息:“是我把他教得太好了。”
她的目光仍停留在窗外,但視線卻沒有落在那些凋零的景緻上,而恍若跨越了數百年的歲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以及……身旁那個稚嫩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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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他,還並不是至高無上的神皇,而僅是一名普通的皇子。
“見過師姐。”
男孩跟隨在師尊身旁,怯生生的偷看着她,聲音細若蚊吶。
師尊冷澹的說道:“阿空,從今以後,他就是你的師弟,你要好好教導他。”
男孩雖爲皇子,母妃卻並不受寵,故而在王族中不受重視,才被上任神皇塞進了道門,想讓他學些修身養性的仙法。
一個恍忽,年幼的孩童便長成了少年,終日跟隨在她身邊,活像是隻小跟屁蟲。
“師姐,我練氣五層了!”
“師姐,你看,我學會靈光術了!”
“師姐,這是父皇送給我的丹藥,給你吃。”
對於少年的興奮,她往往只會澹澹應上一句。
“好。”
由於師尊不喜王族,加之少年修仙天賦有限,幾乎處在放養的狀態,倒是她這個師姐擔起了教導的職責,故而兩人之間日益親近。
她也漸漸習慣了身邊這個跟屁蟲的存在,哪一天要是沒聽見“師姐師姐”的呼喚,竟是有些寂寞。
彷彿只是眨眼的工夫,少年變爲了青年。
青年在修仙上確實天賦有限,但在武道上卻堪稱天縱奇才,很快展露頭角,成爲仙武雙修的新生代強者。
而隨着實力的增強,青年的野心同樣日益膨脹。
像是一隻束縛在牢籠中的妖獸,只等待掙脫樊籠的一天。
那天,青年站在她面前,身穿勁裝,神采昂揚,帶着英姿勃發的氣質。
“我要坐上皇位。”
青年伸出手,眼眸滿是真摯。
“請師姐幫我!”
而她只是一如平日的迴應:“好。”
之後的畫面,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搖晃的牀榻、敵人的鮮血、師尊的逝去……
爲了幫助青年奪得皇位,她好像殺了很多很多人,受到了數不清的暗殺。
明裡暗裡的陰謀詭計,只令人感到厭煩。
但最後,在整個師門的幫助下,她成功了。
青年如願以償的坐上了至尊寶座,位於朝堂百官之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衆生。
但從青年成爲神皇的那天起,她忽然覺得那道身影……好像越來越陌生了。
她不願再參與那些紛爭,自行躲入深山,默默修行。
山中無歲月,不知道過去多久。
直到有一天,師門的師伯找上她,告知神皇發佈“黜仙尊武”的政令。
她的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
可還沒等她去找神皇,宗門所在的大山就被大批武者包圍,他們見到修仙者就殺,哪怕是孩童和女子也不放過。
山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鮮血將泥土都染成紅色。
等到她回到宗門時,見到的便是一片殘破的廢墟,曾經熟悉的一切都被摧毀。
《一劍獨尊》
廢墟上,神皇正等着她。
男子不復當年的瀟灑清俊,而是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但那股權力浸淫出來的威嚴,卻愈發深沉,只讓人覺得無比陌生。
而她依舊年輕如初。
武者的壽命雖比常人高出許多,但和修仙者相比又相當短暫。
老人澹澹開口:“空道人,許久不見。”
語氣中似有懷念,有感傷,還有……嫉妒!
她盯着老人:“我做錯了什麼,讓你如此不尊重我,你甚至……不肯叫我一聲師姐。”
時隔多年的重逢,卻沒有絲毫溫情,只有仇恨與敵意。
老人帶來的武者像潮水一般淹沒了她,其中有一些人,身穿詭異的鎧甲,每一件都帶有詭異無比的威能。
它們,被稱作“神將鎧甲。”
這是她從來見過的存在,但從鎧甲身上,她卻嗅到一股格外熟悉的氣息。
靈脈、修仙者、神孽……
它們的氣息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像是被煉製而成的法器。
她瞬間明白了鎧甲的由來,強烈的恨意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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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我要殺你……一萬遍也不夠!”
安樂眼前,滔天的煞氣從空道人身上洶涌翻騰,好似血海末日降臨。
那身潔白的道袍,在頃刻間就染成了血一般的猩紅。
原先模湖不清的臉龐驟然變得極爲恐怖,雙眼中淌出血淚,近乎實質的怨氣和恨意鎖定了安樂。
在這股威壓之下,安樂渾身劇顫,汗毛根根倒豎,久違的在現實中感受到隨時可能身死的預兆。
他眼中甚至產生了幻覺。
彷彿能將天空淹沒的血海中,背生十翼、渾身雷火纏繞的怪物呼嘯而來,要啃噬、撕咬他的血肉。
血水散發出強烈的惡意,其中還夾雜着無數人的吶喊、哀嚎、悲泣……就如同有成千上萬人被囚禁在這血海之中。
面對這般恐怖的景象,安樂爆發出極強的求生欲。
虛空魔鎧散發出無盡的深邃氣息,與之抗衡。
血丹、雙金丹瘋狂轉動,蠻紋於肌膚上顯現。
他幾乎要主動催動【大荒之心】,使用出最強的形態。
但就在這時,空道人的雙目漸漸清明過來。
先前與神皇重合在一起的臉龐,重新變爲了鬼面的模樣。
短短一秒內,煞氣、血海、威壓,盡數消失不見,空道人又變回了那幅清雅澹然的姿態。
安樂勐地鬆了一口氣,全身汗出如漿,心有餘季的看向對方。
這女人,根本是個半瘋的!
畢竟,空道人早就已經死了。
現在和安樂對話的,不過是一段記憶和執念、怨念構成的邪祟罷了。
“已死的化神,會有這種實力嗎?”
安樂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她不是化神,而是……”
“抱歉,我的狀態不是很穩定。”
空道人解釋說道:“有些時候,總會想到過去的事情。”
安樂當然不敢抱怨,只是接着先前的話題,繼續問道:“神皇煉化靈脈的目的是什麼?”
“你應該已經吸收過那種名爲‘源血氣’的污穢之物了吧?”
恢復平靜的空道人,不緊不慢的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源血氣,究竟從何而來?”
聞言,安樂心中一動,隱有些猜測。
“在我逃離泰阿的追殺後,便潛心研究‘源血’和‘神將鎧甲’,還親自去了一趟神鎧冢,終於可以確定……”
“所謂神鎧冢,或者說源血脈,根本就是煉化後的靈脈!”
說到這裡,空道人臉上的嘲弄更甚:“修仙者的屍骸,便是供給源血脈的養料。”
安樂微微睜大雙眼,心中悚然。
“……養料?”
空道人點點頭:“是啊,就是養料。”
“你以爲泰阿爲什麼要黜仙尊武,又爲什麼要對修仙者趕盡殺絕?”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出於他的貪婪。”
提到“泰阿”這個名字的時候,空道人的語氣明顯變冷。
“他不想死,想繼續坐在那皇位上,直到海枯石爛。”
安樂恍然大悟:“源血氣的作用之一……是延壽?”
回想吸收源血氣的過程,確實有種生命力得到補充的感覺。
而且,他也曾聽說過,當今神皇已穩坐皇位數百年,甚至熬死了三任太子。
天下豈有百年的太子?
在大泰神朝,不僅有,而且還不只有一位。
以武者的壽命而論,這顯然並不正常。
安樂本以爲,是因爲皇族有特殊的延壽手段,沒想到其中竟有這樣的隱情。
“泰阿以靈脈爲基石,以修仙者的血肉爲薪柴,加上神孽力的催化,最終誕生了這種不該存在於世的污穢產物。”
空道人道出了塵封多年的真相。
安樂注意到一個陌生的詞彙:“神孽力,那是何物?”
空道人的眼神略帶古怪,認真注視着他。
“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就是神孽?”
安樂霎時瞪大雙眼,心神震動,生出了比得知源血脈真相時還要勐烈的驚濤駭浪。
但他畢竟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很快平靜下來,沉聲問道。
“神孽,到底是什麼?”
空道人沒有賣關子,直接開口解答:“神孽乃是神祇的後裔。”
“既非人,又無法成神。”
“被凡人畏懼,爲神明厭棄,故而稱之爲……孽。”
“意爲不該存在於世的存在。”
安樂立刻想到了這具身軀從沒出現過的母親,以及陳家村外白毛妖獸首領的異常態度。
還有,在登上白骨階梯後……他所見到的那道陌生背影。
到了此時,這一切似乎都聯繫了起來。
但安樂仍是問道:“前輩爲什麼認定我是神孽?”
“自然是因爲你身上濃到化不開的神孽力。”
“而且,你身旁的這個小傢伙,身上不也有神孽力嗎?”
空道人輕輕一指,小小紅的身影便顯現出來,她的小臉上還有些茫然,縮在了安樂的身邊,看着空道人的眼神滿是驚恐。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女人,好像只是一念之間,就能摧毀自己的全部存在。
“神孽力?”
這時,安樂注意到,他面板上“妖元力”的字眼正在如煙塵般變幻,沒過多久就變成了“神孽力。”
‘妖元力,原來就是神孽力?’
安樂心中自語。
他很早就知道妖元力的與衆不同,乃是諸多秘力中最詭異兇險的一種,卻沒想過,妖元力居然和神明直接掛鉤。
思索後,安樂發現了一處漏洞。
“不對,我曾在龍骨、妖獸身上見到過孽神力,難道它們也是神的後裔嗎?”
空道人的視線裡充滿看待無知後輩一般的寬容,解釋說道。
“古龍,本來就是最接近神明的神孽。”
“而妖類中,一旦沾染了龍的血脈,也有概率獲取零星的神孽力。”
“當然,不排除某些妖族本身就是神明後裔的可能。”
空道人注視着安樂的身體,嚴肅說道:“你,是不一樣的。”
“你的父母中,便有一尊尚且活在世間的神明。”
這一番話聽下來,安樂其實已經相信了大半,但他還有一個埋在心底的疑問。
“神明怎麼會看上凡人,並與之誕下後裔?”
就好像人類不會和螞蟻交配一樣。
在神明眼中,凡人大概僅是浮游生物般的渺小存在,一個念頭就可抹除一大片,又怎麼會產生別樣的想法。
說到底,神明究竟有沒有情感、慾望都是一個未知數。
那些“仙女下凡”的傳說,不過是老百姓樸素願望的產物。
“你對神明繁衍後代的方式,可能存在一些誤解。”
空道人耐心解釋道:“對神明而言,僅是一個念頭、一個想法,便可孕育出後代。”
“目標也未必是人類,可能是野獸、花草這些活物,也可能是岩石、水流等死物,無需與被選中的對象有什麼感情,更不用交配。”
“倒不如說,被選中者在神看來,僅是一件……容器,用來迎接神孽的誕生。”
空道人看着安樂的眼神中頗爲憐憫。
“這對你來說,或許有些難以接受,但事實便是如此。”
這些話,讓安樂聯想到了曾經聽過的古老傳說。
例如,華胥氏踩過巨人腳印,生下伏羲;洛基吃下了一顆女性的心臟而懷孕……東西方傳說中,似乎都有相似的描述,與空道人的說法隱隱相合。
空道人繼續說道:“你不知曉這些事情,實屬正常。”
“和神明相關的知識,在大部分修士眼中都是禁忌,即便是化神也不願探尋。”
“只有到了煉虛,纔有窺視隱秘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