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我六歲時候的事,因爲已經過去太久,有很多細節都已經記不太清楚,包括那個少年的臉。我不記得他的臉,但記得他說過的話,還有掌心流轉出來的溫度。
那段時間沈碧茹變得特別忙碌,早出晚歸的,家裡只有我一個人,鄰居們大多不怎麼待見我,可能是因爲沈碧茹的關係,也可能因爲我本身就是個不討人喜的孩子。
大概也正是因爲從小沒有母親管教的關係,很多事不用別人教我就能自然而然的學會,比如洗衣做飯。因爲沒有人管我,所以每次考試都得不到太好的成績,我不喜歡那些繁瑣到讓人一看就頭疼的數字,也不喜歡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字。
老師和同學也都不怎麼喜歡我,在老師眼中看來我無疑就算是個問題孩子了,在同學們看來,我驕傲、有些孤僻、不親羣,所以沒人願意和我一起玩。
那時候的生活三點一線,下課就回家,回家就自己給自己做飯吃,然後刷碗寫作業最後睡覺。有時候半夜沈碧茹纔會回來,有時候乾脆就不回來。
我從不敢問沈碧茹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沈碧茹不管我,我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從我有記憶起就是這樣了。
我不知道沈碧茹爲什麼不喜歡我,但記憶總是缺失了一角,好似冥冥中看到了剛出生時的自己,那個時候沈碧茹抱着我笑的十分開心,這總會讓我有一種她一直在期待我降生的錯覺。
明明是她給了我生命,卻從來不肯分給我一點母愛。對沈碧茹,我怪過怨過乃至恨過,最後卻悲哀的發現,比起怨恨,我還是愛她。
這是一種天性,更是一種本能。
那天晚上沈碧茹破天荒回來很早,但是她渾身的酒氣,走路搖搖晃晃的,我正想着她會不會撞上茶几,下一秒她就狠狠的撞了上去,正好撞到了膝蓋上,被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劃出了一道很深的傷口,血頓時就流了出來。
我嚇壞了,手忙腳亂的去找紗布,但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茫然無措的站在沈碧茹面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碧茹突然擡頭向我看來,混沌的眼神變得清明起來,她一把摟過我,緊緊的抱着我就開始哭。那種毫不掩飾的哭聲嚇到了我,甚至我都沒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沾到了沈碧茹膝蓋上流出來的血。
沈碧茹含糊不清的說:“我不會讓她們傷害你的,我的小辭就是那樣,爲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放過我,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我聽不清沈碧茹到底在說些什麼,我只聽出了那個恨字,因爲那個字咬的極重。
記憶中,那是沈碧茹所給過我爲數不多的擁抱,用那種發狠的力道,幾乎快要將我鑲嵌到她的身體裡面。
大概也是到了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真的是沈碧茹的女兒,因爲這一點點的近乎施捨般的靠近,我心裡竟然柔軟的一塌糊塗。
我在心裡鄙視自己,卻沒有推開沈碧茹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