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主艙分三層,龍鷹純憑感應,追着他來到第二層船艙。段客推門進入他的艙房,龍鷹見自己的艙房就在對面,忙閃回自己的房間去。
段客的艙房傳來微僅可聞的聲音,龍鷹想不到段客還有其他夥伴,且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態,忙全力運功竊聽。
以他的冷靜功夫,仍聽得大吃一驚。
傳入他耳內竟是他剛學曉皮毛的突厥語。
龍鷹頭皮發麻的聽着,遇上聽不懂的憑上文下理猜估。
房內除段客外另有三人,剛好佔了一個艙房。他們多次提及“行動”的字眼,段客強調必須在行動前殺死他龍鷹,對他非常顧忌。段客又說及那兩個年輕道姑和中年書生的美妾,其他人邊聽邊淫笑,龍鷹不用猜也曉得他們想什麼。
接着沉寂下去。
龍鷹坐在牀沿,既心叫好險,又暗呼幸運。不過這幸運是爭取回來的,如果不是從宋言志處得到池上樓控制烏江幫的珍貴情報,他絕不會“適逢其會”。
首先證實了大江聯確是由突厥人在背後操縱,段客正是被突厥化了的漢人。
其次是他至少掌握到池上樓毀船殺人一石二鳥的兩個作用。
一是繼續清除烏江幫不支持他的舊幫衆,另一是使池上樓自己也變爲受害的苦主,以轉移視線。
至於是否還有其他原因,就非他所能知。
龍鷹同時大感頭痛。
以大江聯一貫的行事作風,整個作案過程必謹慎周詳。行事前不動聲色,事後不留下可供追查的線索。
此本爲揭破大江聯陰謀千載一時的良機,只恨龍鷹志不止此,而是要將大江聯的背後搞手連根拔掉,不得不將此誘人的念頭硬壓下去。
最直截了當是找船上烏江幫衆的頭子說話,但那怎可能是大壞蛋範輕舟的作風?故而此路不通。
因明早客船抵達成都,故此大江聯的行動必須在今晚進行。來個裡應外合,加上火器毒煙一類對舟船最具破壞力的手段,可以想象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必是雷霆萬鈞,那時他救得了這個,救不了那個。
不論如何。他的底線是不容許船上任何無辜者受到損害。
他的腦海泛現老道姑的形象。
憑直覺,他知道這老道姑是得道之人,否則沒可能對他的魔種生出感應,問題在自己憑什麼說服她幫忙。
還有是中年書生的秀麗小妾,此女肯定是高手,由她去知會烏江幫的人,自己可避過暴露身分的風險。
老道姑或是美女,真教他難做抉擇。
“篤!篤!篤!”
敲門聲響。
龍鷹早聞足音,拋開煩惱,道:“請進來!”
來的是剛在艙廳內“聚義”的五個江湖浪人。其中之一是此房之客,龍鷹沒權不准他們進來。
四人在對面的牀邊坐下,另一個站立。
龍鷹忽道:“你們誰懂突厥話?”
五人你望我,我望你,一起搖頭。
龍鷹志在試探。若五人中混有對方奸細,驟聞“突厥話”三字,不立即心跳加速,脈搏加快纔怪。這種獨門測探法,爽脆利落。
站着的是個瘦小子,十八十九歲的年紀。長了張馬臉,樣子還算機靈,說話充滿小混混的圓滑味,道:“小子鄭工,拜見範大哥,幸得範大哥揭破那胖騙子,否則我們將損失慘重。”
龍鷹道:“他把錢歸還了你們嗎?”…。
在五人中體格最魁梧的漢子道:“難道他敢不還錢給我們?不怕我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嗎?”
龍鷹皺眉道:“這位是?”
坐在他旁的中年漢道:“他就是有‘鐵漢’之稱的石如山,在白帝城是有名堂的人物。在下富金,專做水運買賣,也粗通拳腳。我們都是在船上認識,原來大家都是到成都碰運氣,看可否拿到採花盜領賞金。”
衆人中以他年紀最大,有生意人的穩重。
另一個比鄭工年長少許的小子興奮道:“我叫詹榮俊,十二歲離家出來闖天下,拜過十多個師父。現在賞金已增至千二兩黃金,若大家合作,每人可分得二百兩黃金,足夠我們豪花幾年。範大哥如此精通江湖門道,有大哥加入,我們將如虎添翼。”
五漢中以他長得最高最俊,手長腳長,身手靈活。
尚未說話,身形較胖的漢子抱拳道:“鄙人張岱,論功夫只是平平,卻精通醫卜星相之道。剛纔就只我一個沒有付錢,今次西來,亦不是爲賞金,而是避劫。”
鄭工等愕然看他,顯是到此刻方知他的底蘊。
龍鷹道:“張兄因何忽然如此坦白呢!”
張岱凝望着他,沉聲道:“範大哥是否準備出手取那騙子之命?”
龍鷹啞然笑道:“張兄該是從氣色看破段客死禍臨身。對嗎?”
張岱現出掩不住的驚訝之色,曉得龍鷹才智高絕,從他一句話將前因後果推測出來。他行走江湖的竅門之一,就是語出驚人,鎮着來問吉凶者。
鄭工、石如山、詹榮俊和富金動容色變,更是大惑不解。龍鷹既沒有被騙,哪來殺段客的道理?
龍鷹大感有趣。
他尚是首次和低下層的江湖人物打交道。眼前五漢絕不是爲非作歹之徒,只是在做夢,張岱還清醒點,其他人則連形勢都未弄清楚。可是如果自己能令他們夢想成真,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
龍鷹道:“眼前正有一劫,張兄看到嗎?”
衆人目光全投往張岱身上。
張岱恭敬道:“範大哥就是我們的貴人,對嗎?”
詹榮俊拍頭道:“難怪先生力主來邀範大哥加入我們‘擒盜團’。”
富金道:“張先生和範大哥的對答暗藏玄機,令我心生寒意。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石如山喝道:“誰敢來惹我們,我石如山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龍鷹道:“勿要揚聲說話。”
衆人瞧着他,聽他說話。但石如山仍是一臉不服氣,顯是自恃武功,聽不入龍鷹的良言。
龍鷹道:“不要小覷那個自稱段客的騙子,此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武功不在你們任何一人之下。”
除張岱外,其他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態。
龍鷹向石如山伸出右手道:“不相信嗎?握手便知。”
石如山知他要比力,正中下懷,好顯點本領,忙伸手和他相握,立即全身劇震,其他人全看呆了眼。
龍鷹放開他的手,笑道:“相信了嗎?”
石如山仍在發怔,一臉脹紅。
張岱道:“不要再浪費範大哥的精神時間,我們今趟到成都去的禍福榮辱,全系在範大哥身上。我張岱也有救了。”
龍鷹道:“想拿得采花盜領賞金,一定要保密,我們間的事絕不可泄露半句出去,做不到者,請立即退出。”…。
包括剛在龍鷹手上吃了暗虧的石如山在內,五人誓神劈願的答應了,情緒高漲起來。
龍鷹道:“我們先要過兩關,方談得上捉拿採花盜。”
衆人摸不着頭腦的聆聽。
龍鷹心忖他們肯定走運,若自己沒有登上此船,他們絕活不過今夜。
接着將今晚會發生的事詳細道出。最後道:“只要想想強如巴蜀盟和烏江幫的老大先後遇害,無痕無跡,可知偷襲者的實力如何強大,不但計劃周詳,且手法高明,故而沒有任何活口留下。今晚的情況會如出一轍,若掉以輕心,死了仍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富金面無人色的道:“我們立即通知船上烏江幫的頭兒李清輝。”
龍鷹好整以暇道:“通知他又如何?就算我們立即擒下段客四人,他們來個矢口不認,能奈何他們嗎?我們該設法把事情鬧大,到敵人來襲時才發動,只要拿得幾個活口,第二個如何登岸入城的難關可迎刃而解,還可立威巴蜀,大利我們追緝採花盜。”
鄭工囁嚅道:“可是……可是範大哥又指他們實力強橫,正面動手,我們拚得過他們嗎?”
張岱等雖沒有附和,看神色已知千萬個同意鄭工的說法,比起巴蜀盟和烏江幫的龍頭老大和隨身高手,他們算老幾?
龍鷹現在是隨機應變,既沒法逃避,只好先和大江聯硬撼一場,其他容後再想。
龍鷹道:“本來是敵人有心算無心,現在輪到我們在暗,他們在明,這都應付不來,如何到江湖行走?哼!敵人最厲害的是裡應外合,讓我們先破他們的內應,其他再從詳計議。”
張岱籲出一口涼氣道:“如何破他們的內應?”
龍鷹微笑道:“現在最重要是不動聲色,更不要在神態上露出破綻,以致打草驚蛇,也勿要知會烏江幫的人。敵人是雷霆萬鈞之勢,我們則是龍捲風般難擋。他奶奶的!敢來惹老子的,從來沒有好結果的。你們最好拋開一切,睡個精滿神足,今晚隨我大展身手。”
他由“他奶奶的”開始,雙目魔芒轉盛,看得五人呼吸頓止,說不出話來。
龍鷹長身而起。
富金忙道:“範大哥到哪裡去?”
龍鷹輕鬆道:“我去找幫手。”
衆人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瞧着他出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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