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親身經歷,溫玉終於深深地明白了宋懿行所說的“胡盧國男子比較婆媽”是什麼意思了。
前一晚,胡盧王爲“小夫妻”做了一番思想上的開導後,就把溫玉丟進劉宜光房中“陪睡”,還吩咐丫環守在門口,不許裡面的人出來,也不許她們進去打擾。第二天,天乍明,胡盧王就悄悄地潛伏到臥房查看消息。輕手輕腳地進屋,擡手將隔間的垂簾撩開一道細縫,偷眼朝裡面窺看。牀上帳幔低垂,隱隱綽綽,看不分明,但明顯的,牀前只有一雙鞋子。
“難道沒同牀?”
胡盧王細長的眉蹙了蹙,目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便看到了裹着劉宜光的貂皮風衣、蜷在茶座上睡得正香的溫玉。劉宜光喜靜,平時對茶道也頗有研究,所以這屋裡的茶座做得非常考究。左右兩個座位都有一米來寬,鋪有柔軟的錦緞墊縟,裡側還有棉質的靠枕。成人可以靠着或者半躺在上面品茶,溫玉個子小,腿稍微縮一下,就能將它當牀用了。
胡盧王擰了擰眉,對此表示非常生氣,大步上前,將溫玉拍醒了過來,責問道:“怎麼睡在這裡?”
溫玉睜開迷濛的睡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顏,裹着風衣坐起身,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說道:“不是舅舅讓我在這裡睡的麼?”
“我什麼時候讓你……”胡盧王在發怒之前忽然想到,這都已經天明瞭,再與她計較昨晚所說的話中字眼上的區別似乎沒什麼必要。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有了防備。反正他還可以在這裡住上好幾天,他肚子裡有一堆的主意,難道還怕奈何不了這兩個小傢伙不成?當即收斂了臉上的怒容,放柔聲音說道。“快入冬了,夜裡天氣冷着呢你睡這兒,萬一着了涼,舅舅不得擔心死了”
“謝謝舅舅關心,那我每天陪世子到入睡後,就回自己房睡吧,睡醒再過來。”
胡盧王聞言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反正這屋子寬敞,把牀搬過來好了。”
“……”溫玉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再一度以爲他只是開玩笑,沒想到他還真的回頭就指揮着一隊胡盧侍衛將溫玉在暖閣裡的牀給搬了過來。侍衛們搬牀的時候,他還是親臨現場隨行指導,不時地“這邊擡高一點”、“這邊低點”、“注意門檻”、“小心臺階”……沿途提醒。等搬進房後,又從美學和實用的角度綜合分析、反覆實踐,最終決定把牀在劉宜光的牀尾位置呈垂直的方向放置。這樣一來,不論溫玉睡在哪一頭,只要不放下帳子,從劉宜光的位置都能看到溫玉的睡顏。如果放下了帳子,那更好,若隱若現的,更有誘惑力。
“舅舅……”劉宜光看着這一切,目瞪口呆之下,已經疏於言語了。
胡盧王聽到喚聲,連忙坐過去,憐愛地摟過他,柔聲說道:“怎麼樣,舅舅的安排好吧?這樣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小玉兒了,就不會睡不安穩了,然後病就會很快好了?”
“嗯……”劉宜光這時真恨自己爲什麼會說那句話了,完全就是無心挖了個坑,到頭來卻是不得不自己往底下跳,還沒法抗拒。“對了,舅舅多年沒有來中原,應該多在京城走走……”
胡盧王說道:“你病着,我哪有心思出去?你趕緊好起來,和小玉兒一道,陪舅舅出去走走,那樣舅舅才高興哩”
“嗯……”劉宜光暗歎,看來裝病的日子該結束了。出門到處處去走走,將胡盧王的注意力轉些出去,也就不會每天盯着這事,不斷地折騰出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了。
但是劉宜光身體的“好轉”,卻被胡盧王完全地歸功於他“將兩張牀搬到一處”的偉大決定上。溫玉和劉宜光也不與他爭辯,因爲這幾天他普及“生理知識”的時間有所縮短,他們認爲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希望能夠持續下去。
溫玉是在學裡告了假過來侍病的,所以每天空閒的時間還是挺多的。蘇葉的婚期漸近,溫玉不得不加緊時間趕繡準備送作結婚禮物的那對娃娃。有一天在房裡繡的時候,被胡盧王撞見了。他對那布娃娃產生了強烈的興趣,溫玉怕他索要,提前想好了回絕的話,不想他將那娃娃抱過去玩了一會之後,說道:“怎麼做的,教我”
聞言,溫玉又感覺被一道雷給霹中了。胡盧王雖然容貌秀美,穿着鮮豔,但是身材還是十分高大的。看一個昂藏男子竟拿了個繡花針,一針一線地做布娃娃,溫玉是完全找不到詞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接下來幾天,胡盧王熱衷於做布娃娃,幾乎不再宣揚他的“子嗣”理論,除了每天晚上要同房睡之外,就沒有其他奇怪的事情了,“小夫妻”二人紛紛鬆了口氣。
這天夜裡,溫玉覺得睡得有些不安穩,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在察覺還是夜晚的同時,感覺到頭頂上方有溫熱的氣息一吐一吐地往她的額角和眉頭拂來。
溫玉轉了轉眼珠子,赫然看到近在咫尺之內的恬靜睡顏,不由嚇了一跳:世子這幾天來,他們雖然睡一個屋子,但是兩張牀,分別各自放下帳子後,便是兩個天地,互不相干?這會兒爲什麼睡到一處了?而且她剛纔之所以覺得睡不安穩,是是因爲劉宜光在翻身的時候,將手擱在她的腰上了。
溫玉的臉在一瞬間漲得通紅,心底有種抓狂的衝動。胡盧王肯定是他乾的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出這麼荒唐且無聊的事情了還以爲他覺悟了,收斂了,沒想到,他是想出新招了竟然趁他們睡熟了,將他們抱到一處,這種行爲,真是太卑劣了不過,現在不是算這個帳的時候,這事必須得天明再說。當務之急,她必須趕緊回自己牀上去,而且絕對不能吵醒劉宜光,不然兩人之間,就有夠尷尬的了。
從劉宜光平穩的呼吸看來,他現在睡得正沉,而且他在裡邊溫玉在外,撤起來倒也不困難,只是問題是他的手擱在她的腰上所以,她的動靜不能太大,只能慢慢、慢慢地先將腿挪出被窩,等腳尖隱約可以踮到地了,將身子一沉,將半個身子從牀上滑了下來。劉宜光的手從溫玉的腰間滑落,隱約有些被驚擾到了。見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有睜眼的趨勢,溫玉嚇了一跳,屏了一口氣,趕緊一縮身,到牀下面趴着了。靜默着,大氣不敢出一聲。
劉宜光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輕輕飄蕩的牀帳。眨了眨眼睛,心想可能是哪個窗沒關嚴,當即也沒怎麼在意,翻個身繼續睡。忽然,想到了不對勁之處,側回身去,伸手摸向那一邊的位置,觸手卻是一片溫暖。現在已經入冬了,他身上又偏寒,不可能會暖這麼大的範圍。而且這邊的枕上還殘留淡淡的髮香,分明是女孩子用的香澤的香氣……剛纔有女孩子睡在這裡至於這個人是誰,現在爲什麼又不見了,劉宜光略微轉念一想,自然就明瞭於胸了,不由又漲紅了臉。連忙掀開被子看了一看,發現自己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想來應該沒做什麼壞事。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爲自己剛纔所擔心的事情而羞得面紅耳赤。
對着靜寂的夜色,聽着窗外竹葉敲窗的輕響聲,胡思亂想了一陣,忽而看到帳子又輕輕地動起來,牀下……似乎有人劉宜光隱約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受了驚似的趕緊閉回眼睛來裝睡,生怕撞了個正着。卻終還是忍不住遲疑着留了一條小縫,看着牀沿處慢慢地探出了小半個腦袋。齊平的劉海,無比嬌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即便是在黑夜裡依然流轉着明澈的波光。那雙眼睛瞅了瞅他,發現他還睡着,輕撫胸口鬆出一口氣。然後鑽出帳子,提上自己的繡花小鞋,像作賊似的,躡手躡腳地爬回了自己的牀上。
看着那邊的牀帳在一陣輕輕搖晃後歸於平靜,劉宜光方纔收回目光,忽而察覺到自己的脣角竟是微微上揚的。頓時驚了一驚,慌亂地埋回頭來,將臉沉進被子裡。憋了一陣,忽又想到這會兒似乎沒有人看得到他,才慢慢地將臉重新探着出來,看着一室的漆黑茫然出神,直到天明。
胡盧王又早早地過來查收成果,發現溫玉竟又睡回了自己的牀上。不由擰了擰眉,大大地不悅,心想竟然還不成,看來得下猛藥了。在他悄聲離開房間的時候,卻發覺多了一條尾巴。胡盧王轉回身,看着和衣站在門口的溫玉,揚了揚眉:“既然醒了,剛纔怎麼不出聲?”
“我不想讓世子知道。”溫玉正色說道。“舅舅,別再做奇怪的事情了。”
“怎麼奇怪了?”胡盧王一副坦然的樣子。“夫妻睡在一起,天經地義。你們現在是剛開始,害臊怕羞,多睡睡,習慣了就好了。到時候,再讓你們分開睡,怕你們還不肯呢”
經過這些天的錘鍊,溫玉已經習慣於他將閨房之事說得堂而皇之了,臉不紅氣不喘地聽他說完,順着他的話說道:“是啊,我們是剛開始,我們正在慢慢習慣生活中多一個彼此。一步一步,走得踏實了,將來的路才更好走。舅舅卻爲了自己的私願,就擅自地要把這個適應過程給直接去除掉舅舅這樣做是不對的,是對我們的不負責任”
“而且,我覺得舅舅應該多顧着點世子的感受?他有心病,情緒不能有太大的波動,舅舅半夜裡偷偷地往他牀上放一個人,他醒過來,毫無防備地被嚇到了,引發了心悸怎麼辦?”
“呃……”原本對溫玉的話不以爲然的胡盧王聽到這裡才遲疑了一下。好吧,好吧,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看看溫玉的小身板,估計也還生不了小孩。放過他們了,大不了過兩年,他再過來一趟好了見他不吭一聲就轉身走了,溫玉也吃不准他到底會不會再出些稀奇古怪的招。站在門口遲疑着,看到大管家從外面進來,急步來得胡盧王跟前,說道:“舅老爺,有請柬。”
胡盧王不喜歡府裡的人喚他“大王”,下令一律按“劉宜光舅舅”的身份來稱呼。而且自他來了之後,就全權接管了瑞王府。只有看他管治王府時用的手段,溫玉才能感覺到這真的是一國之君,而不是成天嘰嘰歪歪,拘泥於雞毛蒜皮小事的家庭婦男。胡盧王接過請柬看了看:“婚禮?”
溫玉聽到“婚禮”兩字後,又隱約聽大管家說到“蘇大學士”什麼的,知道應該是蘇葉又讓人送請柬過來,請劉宜光與她一道過去了。想了想,快步走上前去。半途上,見得胡盧王轉了回身,笑盈盈地說道:“不錯,不錯,小玉兒,咱們帶上宜光,去婚禮上走走吧”
“咱們……走走?”溫玉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傢伙該不是要一道去吧。“舅舅,婚禮上怎麼走啊?而且,您是鄰國的王,您去了,不是會嚇到那些賓客麼??”
“沒事,我喬裝改扮下好了”胡盧王倒是很坦然。“只要你們不說,沒人認得我。”
“……舅舅還是和世子商量一下吧,他還病着,下不了牀呢。”溫玉勸不了他,只能寄望於劉宜光能託病,將他留住了。且不論他的身份尊貴、萬一遇着什麼意外,沒人擔但得起,就是他的奇思異行,在婚禮上惹出什麼亂子來,她怎麼對得住蘇葉?
但是不幸的,之前劉宜光爲了能讓胡盧王能出去走走,別再出些主意來折騰他和溫玉,已經放棄裝病,“病情”日漸好轉了。胡盧王又直接拎了於太醫去給劉宜光診治,得到“世子已無大礙”的結論後,也不問劉宜光的意思,高高興興地吩咐下去準備賀禮,“瑞王府世子夫婦”要去參加蘇大學士千金的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