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來到前廳,便看到白染秋坐在客座,氣定神閒地喝着茶。白染塵則在廳裡打轉,看看堂上的古董大花瓶,又看看窗前的盆景,一刻也閒不住的樣子。
“白大人,白小姐。”
聽到喚聲,白染秋起身,客氣地說道:“溫小姐,本來世子不在,不該多加打擾。只是舍妹任性,非說要見溫小姐一面,還說有東西要當面相贈……”他的話音剛落,白染塵便一躍一躍地過來,高興地說道:“溫家妹妹,新年好呀”
溫玉禮節性地回了句:“新年好。”
白染塵笑着從懷中取出兩個荷包,遞與溫玉,說道:“這裡面裝的是平安符,你一個,世子一個。除夕那夜,兄長帶我和阿靜去了城外的棲雲山,搶到了新年第一柱香,這符就是那時候求來的。都是開過光的,帶在身上,可保出入平安,百病不侵。”
溫玉雖然不想要,但這平安符卻是不好推辭。新年裡推掉平安符,觸黴頭不說,被傳出去說她將別人送與世子的平安符推出門去,問題可就大了。於是,只得接過來,感謝道:“多謝白小姐。”
“不用謝,這是阿靜特意爲世子,還有溫小姐求的,這兩個荷包也是阿靜親手繡的看,這兩枝梅花是不是活靈活現的,阿靜的手工很好,不過繡樣是我挑的呢”
白染塵接下來說的這番話,便瞬間讓溫玉覺得手裡這符甚是燙手。脣角隱約僵了僵,似笑非笑道:“那就勞煩白小姐幫我和世子多謝阿靜姑娘了。”
“不用謝的阿靜很感謝世子的當初若不是世子出手相救,阿靜就要被官兵抓起來了,那時候阿星正病得嚴重呢要是沒錢看病,又沒人照顧,肯定撐不過去。幸好遇到世子,不僅救了阿靜,還請了大夫給阿星治病,還將他送進鄉學上學……”白染塵細數着劉宜光對阿靜家人的件件恩情,溫玉心裡愈發得不舒服,但又沒法發作。長輩從小就教育她,幫助弱者,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阿靜一直感念着世子的救命和再造之恩,所以每次到寺廟裡祈福都不忘給世子求一個平安符。阿靜也是很喜歡溫小姐的,那天見過溫小姐後,說一直稱讚溫小姐知書達禮,嫺雅大方,與世子站在一處,便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說着,她又從丫環手中接過一個錦盒,捧與溫玉。“這是阿靜知道我們今天要來瑞王府,一大早起來,特意爲世子和溫小姐做的小點心。”
溫玉笑着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已經收了平安符了……”
白染塵笑得很豁達:“溫小姐太客氣啦世子對阿靜恩同再造,這點小心意,完全不成敬意。往年也有送過來的,阿靜的手藝極好,做得點心非常好吃,世子很喜歡吃的,溫小姐也嚐嚐”
好吧,又把劉宜光擡出來了,她又沒法回絕,只好讓跟在身邊的小釵收下,然後吩咐她說:“你去紫菱那,讓她取兩串前兩天我和世子在東市珍寶館買的佛珠過來。”
“是。”小釵捧着東西下去。
溫玉回眸與白染塵笑着說道:“那佛珠雖不是什麼稀罕物,卻也說是大師開過光的。上有檀香,能寧神靜氣,保持頭腦清明,久帶身上,有益身體康健。我們受了白小姐和阿靜姑娘這麼多好處,這兩串佛珠,便贈與白小姐作爲回禮吧。”
白染塵也沒有推辭,等紫菱送上兩串佛珠時,便讓丫環收了。溫玉看了眼白染塵帶的兩個丫環,想了想,問道:“阿靜姑娘今天怎麼沒來?”她弄了一堆的東西讓白染塵帶過來,自己卻不過來,倒是有些奇怪。
“你說阿靜啊……”一提起這事,白染塵便高興得像是撿了個金元寶似的。“她之前不是在江上跳舞麼,連跳了五天,現在京裡起了冰舞熱潮,好多人想學呢阿靜被京學的院士看中,要請她去京學任教,教小姐們冰舞呢阿靜今天就是到京學去了,好像在開學前有一些東西要準備”
京學……這對於溫玉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晴天霹靂。本還想着陳妙柔被陳夫人遣回了陳家,阿靜在白家並不常見,就算她們對劉宜光有想法,平日裡碰不到面,她也眼不見爲淨。沒想到,阿靜居然要到京學府任教了以後就要跟她在一個學裡,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送走白家兄妹,溫玉也坐車回了家。張媽媽看溫玉臉色不對,而且又是一個人回來,以爲她又跟劉宜光鬧彆扭了,連忙喚了紫菱過去問。紫菱也是不解:“小姐送世子進宮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後來御史白大人帶着白小姐來了,與小姐說了一番話,那之後,小姐心情就不好了。”
張媽媽正想進去問問溫玉是不是遇上什麼事情了,便見得溫玉從房裡出來,喚道:“張媽媽,我想學做糕點。”
張媽媽呆了呆:“小姐想做什麼糕點?”溫玉平日裡只愛寫寫畫畫,雖然偶爾也會下廚,但對廚藝之道實在稱不上精通。張媽媽提過幾次,但溫玉在吃的東西上沒什麼追求,而且想到她以後嫁到王府,自然也用不着她親自下廚,所以也沒有刻意要求她提升廚藝。今天難得她自己起意要學,自然是求之不得。
溫玉讓小釵把白染塵拿來的那盒糕點拿過來,指着裡面的紅棗桂花糕,說道:“就是這種。”
張媽媽隱約想到了些端倪,暗自笑了笑,就去廚房準備了。等各種材料準備妥當,才讓小釵來喚溫玉過去。溫玉學着打粉和麪的時候,張媽媽在旁邊問道:“小姐,是不是那白家小姐對世子有意?”
溫玉嘆嘆氣:“我倒寧願是她。”白染塵自小學武,又去過關邊,在沙場上征戰過,大大咧咧,口沒遮攔的。說好聽點是直性子、爽氣,說難聽點就是傻大姐。而且從她慣來的作風看來,只要對方不接受她,她也不癡纏,就此作罷,毫不介懷。所以,倘若是她的話,溫玉倒是可以放寬心了。問題是那個阿靜啊阿靜美麗淳樸,溫柔又不乏跳脫,這對於劉宜光這樣含着金湯匙出生、平日裡見慣端莊高貴的大家千金的皇孫公子,有着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而且她弟弟又患有重病,會讓劉宜光有同病相憐之感。阿靜到處跳舞謀求生計,爲弟弟治病,這一份患難中相依爲命的骨肉親情,卻也是劉宜光從未感受得到的。而且那天她無意間說起兩年前在相國寺看到過他們時,劉宜光的反應有些過了。怕是這裡頭,還有些事情,是他沒有與她說的。
“不是她?”張媽媽好奇地問。“那是誰?”
溫玉釋然地朝張媽媽笑笑:“沒什麼,是我自己小心眼罷了,世子說了只要是我不喜歡的人,他都不會理睬的。”
張媽媽亦笑道:“世子對小姐好,明眼人都看得見。小姐也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和世子是皇上賜的婚,就算有些個不識相的,誰還能越到你前面去?”
溫玉淡然笑笑,張媽媽所着眼的,不過是她的正妃地位。若是她說不想讓劉宜光有妾侍,或許會被認爲很可笑吧?於是也不再提這事,專心請教做糕點的事。可惡的白染塵,居然在她面前誇讚阿靜繡工好、廚藝也好,她到底是幫阿靜來向她示好,還是故意來氣她的,可惡溫如韜也從朝中聽來了風聲,說盛陽侯病逝,爵位繼承上出了意外,好像將不由世子宋華乾來繼承。具體是誰,只有皇帝和中書令知道。溫玉忽然想到,當初自己的祖父也是在遞完傳爵的摺子後就過世了,然後死無對證,先皇便趁着溫家無人知道真相,將那世襲不替的爵位昧下了。如今宋家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盛陽侯遞的摺子上寫了什麼,宋家沒有一個人知道。那皇帝會不會並不採用盛陽侯所選的人選,而根據自己的喜好擇一個,不然他沒道理到現在還不下聖旨啊?
爲着這事,朝野上下議論紛紛,直到正月十四,也就是上元節前一天,聖旨終於下了。盛陽侯爵位由二房嫡孫宋懿行來繼承,長房遷出盛陽侯府,住往宋家在文華坊的宅子。除爵位的食祿之外,所有祖宗留下的田產和家業都歸長房所有,二房不得有意爲難。
溫玉從溫如韜處聽說了之後,便暗想這到底是盛陽侯的意思,還是皇帝自己的意思。不過宋家長房雖然丟了爵位,但其他東西都歸了他們。宋華乾在朝中也任有官職,而且以宋嘉言的才能,真要從仕,謀個官職也是不能。每年的俸祿,加上家業田產的收入,完全可以讓他們過得比以往更優沃了。長房縱然不忿,心裡落差也不會那麼大。而且宋嘉言也不是汲汲於功名利祿的人,想來元宵節之日,劉宜光應該能過來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