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行與溫玉的婚事意料之中地遭到了皇帝的反對,反對的理由自然是結義兄妹不能再結爲夫婦,這是有違人倫之道的。但是基於這一點,朝中的老臣和勳貴們都是知道這是站不住腳的。
因爲先皇年輕的時候,曾經在軍旅途中落難,在西南山區爲一名異族少女所救,認了御妹。後來又納她爲妃,封了惠妃。所以皇帝是不能用這個理由來反對的,只是真正的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還不是因爲溫玉是劉宜光的未婚妻,皇家的媳婦,怎可外嫁?
宋懿行卻是知道更深一層的原因,那便是溫玉或許已經是劉宜光對這裡的唯一眷念了。若她還在這裡守着空房等他,他就有可能回來。倘若她出嫁了,也就斷了他唯一的念想,他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從這一點來說,皇帝肯定會反對到底。
宋懿行略一思索,便去找了淑妃娘娘。隔日,淑妃娘娘便嫋嫋婷婷地去找皇帝了。在後宮裡,樑淑妃不是最年輕的,也不是最美貌的,但卻是最會說話的。去年又剛生了小皇子,正當受寵的時候,但最近皇帝卻不太想見到她,因爲見到她,她肯定會幫宋懿行說情,他不想聽。
這會兒皇帝歇在御花園裡,遠遠地看到她過來,本來想起駕走人的。卻聽得小皇子奶聲奶氣地喚了聲“父皇”,皇帝的腿卻是邁不動了。
小皇子剛滿週歲不久,長得虎頭虎腦,玉雪可愛。最重要的是,正在牙牙學語的小傢伙,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父皇”。想到這,皇帝心中就分外自豪,也只有他生的皇兒纔會這麼聰明,聽聽這“父皇”叫得多麼字正腔圓。
“皇上,怎麼看到臣妾就要走呀?”樑淑妃等皇帝抱過小皇子後,纔不滿地嗔怪。
“怎麼會……我之前沒瞧見,後來瞧見了,不就停下來等愛妃了麼?”皇帝有些結結巴巴地解釋。
“原來是臣妾誤會皇上了。”樑淑妃馬上笑着原諒了皇帝,招手讓宮女將熬好的蓮子羹端上來,從蓮子羹的特殊做法說起,漸漸地就說到了宋懿行的婚事。
皇帝一聽,果然是這個來歷,不由沉了臉,將手中的湯匙也撇了開去,龍顏大爲不悅:“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今後就莫再提起了。青瑜不懂事,跟着亂胡鬧,愛妃難道還不懂麼?”
想到青瑜公主,皇帝就滿腹的鬱悶。從小到大,他是多麼地疼這個女兒,沒想到,一出嫁,就真真正正成了宋家的人了。他不同意宋懿行的婚事,她便跟他鬧,居然還說他“不近人情”、“不可理喻”,真快把他給氣死了“臣妾當然懂,臣妾是爲皇上着想,所以纔來勸皇上的。皇上想一想,現在皇上之所以反對,給出來的理由是因爲他們是義兄妹。但皇上也是知道的,這理由只能私底下說說,不能對外說。若是宋家那小子鐵了心要娶溫家丫頭,這事傳揚了出去,大臣們知道了的話,那皇上該如何自處呢?”
皇上哼了一聲,列出了另一個理由:“我皇家訂下的媳婦,聘禮都下過了,我不讓她再嫁,誰敢有異議?”
“這就有問題了,皇上。”樑淑妃柔聲說道。
“什麼問題?”皇帝一擰眉,龍顏不悅。
“皇上說溫玉是皇家的媳婦,那也就是瑞王府的女主人。她還在溫家住的,那便是溫家的女兒,皇上這麼說,是不是要將她接去瑞王府住?”
提到瑞王府,皇上的臉色倒是隱約變了一變。
樑淑妃也是善於察顏觀色的人,一見如此,便知有了端倪,連忙繼續說道:“皇上再想想,如今世子過世,瑞王生活不能自理,皇上將王爺接進宮就近照顧,是理所應當。但倘若王爺有兒媳婦在,而且還提出將公公接回,以盡孝道……”
皇帝不由陷入了沉吟,樑淑妃說得不錯,如今瑞王府空置,他將瑞王接到身邊。倘若瑞王府再次有了主人,道理和情理上來說,瑞王都該回去。雖然瑞王在清醒了半天之後,又恢復了迷迷糊糊的狀態,但誰又知道今後某日他會不會又突然腦子清楚過來,到時候再說些什麼始料未及的話,就麻煩了。
樑淑妃看了看皇帝的神情,又說道:“其實,皇上……就算允了他們的婚事……倘若皇上做了主婚人,婚期定在什麼時候,還不是皇上說了算?”
這話說得皇帝心念一動,如果溫玉要成親的消息傳到胡盧國去,劉宜光知道了,會不會出來阻止呢?
皇帝考慮了幾天,終於同意了宋懿行與溫玉的婚事,卻把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後。宋懿行也不介意,只要皇帝肯鬆口賜婚就行,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議了。反正溫玉現在對他還多有排斥,就算早早地成婚了,也沒法同房,還不是看得見,吃不着,與未婚夫妻也沒什麼區別。挑了個好日子,高高興興地去下了聘,便開始謀劃着該如何親近對自己多有牴觸情緒的嬌妻。
岳父大人那邊的工作,他一早便做好了,還想方設法,高價將與溫家比鄰的宅子買下,讓兩家比鄰而居,方便往來。逢年過節,更是走訪得勤快。更重要的是,宋懿行已經開始全面着手調查溫家爵位的事情了。兩年前,在宋懿行的暗中使力下,他的父親宋華坤已經當上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利用職務之便,很容易便查到了當年的事情。宋懿行每一次過府來,都會帶來事件的新進展。以致於溫如韜一見着他,便眉開眼笑,仿若見着了大救星一般。
這一日溫玉去了店裡,回到家就被告知“姑爺”過來了,去到堂前,果然見得宋懿行正與溫如韜在說爵位之事。溫玉過去請了安,問了好,便準備回房去了。溫如韜卻喚住溫玉說道:“玉兒,你也坐下來聽聽。”
溫玉看看宋懿行,遲疑着點點頭坐下。
宋懿行說道:“我前些天,想辦法去內務府翻了卷宗,這件事情基本上算是明瞭了。當年毒殺太子案早已查清,是是賈太后和何貴妃想讓康王繼承皇位,所以夥同馮大學士、賈御使設計謀害太子。此事本與溫家無關,但謀害太子,罪名太大,按制株連九族。賈家、何家和馮家,都是被誅了九族。溫大伯娶的妻子,不巧正是賈御使的孫女兒,所以被連坐了進去。按照本朝的慣制,就是溫璧小姐也已經不在九族範圍之內,與岳父大人更是無關。只是當初正逢着祖父大人傳爵,將爵位傳給了溫大伯,先皇便出於定罪先奪爵的制度,將爵位給收了回去。而事實上,溫家的安平侯,與我家的盛陽侯是一樣的,都是世襲不替的。”
“真的?”溫如韜大喜過望,他只道自家的爵位與丹寧伯一般,是傳一代降一級的,沒想到,竟是世襲不替的。
宋懿行頷首:“我翻了內務府的記錄,確實是這樣沒錯。中書省那也有,但是四閣的案宗裡卻沒有了。也就是說,在對外詔告之前,被押下了。我估計,大概對外詔告也趕上了株連那時候。多種不幸的巧合,造成了溫家如今的情況。雖然於法於制都可以要求皇上歸還爵位,但現在提,觸怒皇上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目前來說,是萬事俱備,只欠缺一個可以水到渠成的時機。”
“好,好,此事不急,我們從長計議好了,有勞賢婿了。”溫如韜已經高興得合不攏嘴了。想不到自家的爵位,竟然也是世襲不替的。只要時機到來,就可以向皇上表奏,他就可以繼承爵位。到時候,他貴爲安平侯,女婿是盛陽侯,一門尊榮,到時候溫家可算是重新揚眉吐氣了。
溫玉坐在旁邊看他們倆一個“岳父大人”、一個“賢婿”,交談甚歡,還有越談越投機之勢。當又談到他們在任的吏部和禮部的情況了,溫玉便起身說先回房去了。溫如韜見狀,恍然頓悟地拍了拍頭,自嘲道:“看我,都老糊塗了。賢婿難得過來一趟,卻被我拉着說這說那的……”溫如韜哂然笑了兩聲,便讓溫玉陪宋懿行聊聊,自己起身先出門去了。
溫玉暗自腹誹溫如韜所說“難得來一趟”,天可憐見,他基本上每天都會往這邊跑一趟,這都叫“難得”的話,她真不知道什麼叫作經常了。
“玉兒。”宋懿行很主動且自然地坐到溫玉身旁,溫聲問道。“有陣子沒去鋪子裡瞧了,最近情況怎麼樣?”
“還好,不過……”溫玉每每總不想與他多說話,但是每次他一與她說話,自然而然地便有了要說的話。“前些天,旁邊牆根下堆放的磚石被移走,空出來一丈方園的空地,我想利用起來。”
“嗯,有什麼打算?”宋懿行問道。
溫玉說道:“我準備把這塊地買下來,然後做成一個兒童樂園……”
宋懿行從旁認真的聽着,他的理解能力每每讓溫玉驚歎。她所說的都是現代化的經營理念,他卻都能理解,而且每每還能提出很好的建議。越相處,溫玉便越是覺得他是個商業合作的好夥伴,至於會不會是好夫君……還有待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