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雪下得愈發的大,很多行人都戴着帽子,或用圍巾包頭,避開凜冽的寒風。鞏雪出門的時候太着急,不但沒有戴帽子,連羽絨衣也隨便穿了件輕薄的。
在寒風中等待公交,實在不是件令人舒服的事情。她微眯着眼睛,雙手插兜,不停地跺着腳,抵禦寒冬的威力。
手機嘀鈴鈴地在衣兜裡歡唱起來,她睜開清澄的黑瞳,拿出手機一看,笑了,語聲輕快地接起。
“嗨,謝飛!”
“還在外面呢?”謝飛正在宿舍裡啃方便麪,他們私立高中晚考試一天,要明天下午才能解放。
“嗯,等公交呢。”遠遠地,有輛通往軍隊大院的公家車駛進站來。她掏出公交卡,順着人流排隊,準備上車。
謝飛嘴裡嘎嘣嘎嘣脆響,“我爸剛來電話了,說鞏爺爺的複查時間定在後天上午,你看怎麼樣?”
“行啊,我們這邊沒問題。”只要不是明天上午,她都是有空的。
“那就說定了,後天上午!到時候你在家等着,我跟着救護車去接你們!”
“你也要去?”鞏雪感到不好意思。
謝飛啃了口方便麪,笑着回她:“怎麼,還不興我去?我再不濟,也比鞏濤那根豆芽菜強吧!”擡一擡鞏老什麼的,他至少也能頂個人用。不像某個人,軟麪條似的,一捏就扁了。
輪到鞏雪上車,她劃了一下卡,笑吟吟地對着電話說:“不許罵濤濤,我弟在我心裡,可比你金貴多了!”
“球!”謝飛罵了句,呼哧呼哧笑起來,嘴裡嚼着東西怪聲怪氣的聽着刺耳,鞏雪提前謝過他,掛了電話。
因爲下雪的緣故,車廂裡非常擁擠。她把座位讓給一個抱小孩的中年婦女,自己則抓着拉手,隨着車輛行駛的節奏,左右晃動。
車窗外是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雖然只有五點多鐘,但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道路兩旁的商家已經點亮了燈火,鞏雪看到很多商鋪的玻璃窗上都把聖誕節的裝飾換成了中國新年傳統的窗花或中國結。
“媽媽,臘月二十三是什麼節日啊。。”坐在她剛纔讓出去的位子上那個小女孩指着媽媽手機上的上網信息好奇地問道。
“臘月二十三是農曆的小年啊,到了這一天啊,就意味着要過年了。”媽媽摸了摸女兒的小辮,笑着解釋:“妞妞知道過年是什麼節目嗎?”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抿嘴偷笑,她捏着媽媽的指尖,低聲說:“我知道,是給壓歲錢的節日。”
“噢,原來是給壓歲錢的節目啊。。妞妞是個小財迷!”媽媽捏了女兒胖乎乎的小臉一下,和女兒一起笑了。。
鞏雪轉開視線,忽然覺得眼眶裡多了種潮熱難言的滋味。。
臘月二十三,是農曆的小年,是她的生日,也是父母的祭日。。
去年的這一天,她從幸福的摩天輪上墜入漆黑無邊的深淵。曾經以爲,自己的靈魂也會隨着他們而去,成爲失愛無心的木偶渡過餘生。但是經過一年烈火般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驗,她從廢墟中重新站了起來,在沒有爸爸媽媽的世界裡,堅強勇敢的活着。
她必須要堅強。
就像爺爺曾經對她期望的那樣,做一個堅強的人,做一個永不服輸的勇者,保護身邊所有愛她及她所愛的人。。
“鈴鈴--鈴鈴-”手機忽然又歡叫起來,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恍若未聞,若不是小女孩善意的提醒,她恐怕會任由着鈴聲自生自滅。
“謝謝你。”鞏雪一邊道謝,一邊摸出手機,按下接通。
“田姨,我馬上到家了。還有兩站!”她看到不遠處不停閃爍的華潤超市的霓虹燈,知道離大院不遠了。
不是預想中田姨溫和的嗓音,而是一道熟悉到骨髓裡去的爽朗笑聲,“呵呵,小雪,是我。”
真的。
真的,當時就失態了。。
小女孩被大姐姐忽然變紅的眼眶和晶晶亮的淚水嚇得怔住,她小心翼翼地碰碰媽媽,“是不是姐姐沒位置坐,哭了?”
鞏雪一聽倒笑了,她仰起臉,胡亂抹去臉上肆意橫流的淚水,笑着對小女孩說:“不是因爲你說的原因,姐姐,是太高興了。”
高原心酸地笑着問:“我的姑娘,哭鼻子了?是因爲想我了嗎?”
這次失去聯繫的時間太過久了點,以至於他覺得自己身體裡的男性荷爾蒙激素已經瀕臨失控的狀態。幸好,在他發作之前,一切噩夢都結束了。他有機會和心愛的小雪通話了,他還有機會。。。
有機會。。
現在還不能說。
鞏雪腳步輕快地跳下車,和車裡的兩母女揮手作別,轉身融進冰雪的世界。和剛纔看到的景色不同,現在流光溢彩的漠北,讓她感受到久違的悸動和幸福。。
他說很想她,非常想,想得夜晚睡不着覺,連骨頭縫兒裡都透着思念。
高原問她想不想他。
在車上,在小女孩好奇的注視下,讓她怎麼好意思回答呢?
因爲答案只有一個,永遠都只有那一個十三筆畫的字,想。
想。
想念他,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總也刮不乾淨的胡茬,想念他軍裝筆挺下偉岸的身姿,想念。。他。高原!
但是,這些感覺統統講不出口,她憋了半天,只憋了三個字的,你說呢,來敷衍反問他。
高原被她逗得朗聲大聲,那熟悉的,渾厚的笑聲,像一道道心靈震撼的樂聲,把她推上幸福的雲端。。
可惜的是,飄在雲端上的時間太短了點。
高原那邊有事,沒和鞏雪說幾句話就要走了。掛斷電話之前,他問鞏雪明天的安排,如果可能話,他儘量配合她的時間。
鞏雪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第二天的安排,除了上午九點要去市教育中心參加表彰大會以外,她的時間都是屬於他的。
高原掛機前,說明天見。
聽到嘟嘟聲的時候,她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爲從南疆回來後,他們從來沒有連續兩天保持聯繫的先例。
肯定是老天垂憐她了,在這個寒冷的冬夜,提前送給她第一份彌足珍貴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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