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夙是在半夜到京城的,這日正是流光醒來的日子,因爲閔府中人對孫夙都很熟悉,所以並沒有人阻攔孫夙,剛到流光房外,便見葉兒端着粥走了過來,孫夙迎了上去,輕聲喊了一聲:“葉兒。”
葉兒轉頭看着孫夙,眼淚突然嘩嘩的掉了下來,也不知爲何。自從流光回來後,她發現自己竟然容易落淚了,葉兒端着盤子朝孫夙走來,孫夙見葉兒手上的盤子,便知是給流光端的。
“流光還好嗎?”孫夙關切的問,葉兒心裡一酸,眼淚再次落了出來。
“不好,一點都不好。”葉兒說着眼淚便嘩嘩的落了下來,孫夙呆呆的看着葉兒,想起了凌紫兒對自己說的話,手心不禁握緊了。
“我進去看看。”孫夙說着便朝裡走,葉兒緊隨其後,爲了不讓流光看到自己哭過,葉兒伸手擦了擦眼淚。
卻說自從回京後,齊朔和步涯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兩人的內疚將兩人緊緊的鎖在房裡,步涯更是揚言,如果流光活不成,他便去做陪葬。
齊朔雖然沒有這樣說,但內心卻對藥王谷充滿內疚,回來多日,更是每天都呆在閔府,自己的齊府倒是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所以並不知道杜清輝的事情。
孫夙走了進去,只見流光再次暈了過去,嘴角的鮮血不斷的往外流,葉兒手上的盤子砰然落地,碗裡的粥打翻在地。
“來人啊!來人啊!”葉兒大聲喊着。
“葉兒,倒杯水來。”孫夙喊着將流光扶了起來,從衣袖裡取出凌紫兒交給自己的藥瓶,隨後取出一粒藥喂入流光的嘴裡,接過葉兒端來的水給流光喝了一小口,流光微微睜開眼睛,只見面前的影子有些恍恍惚惚的,她竟看成了齊朔。
“你來了?”流光微微笑着,孫夙點頭。
“來了,你好好休息,不會有事的。”孫夙伸手握着流光那隻摸着自己臉的手,眼眶不禁紅了。
“我不恨你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謝謝你救了常遠,我知道,林晚就是常遠,幫我好好照顧他,還有思溫,我答應過三公主要好好照顧孩子,幫我。”流光說着再次暈了過去,孫夙這才知道這些話她都是對齊朔說的。
事到如今,無論流光是否願意,自己都該將真相告訴齊朔,哪怕再次承受自己最愛的人要離開自己是這麼殘忍的事,但他必須要說,不然,齊朔可能會恨自己一輩子。
“好好看着她,我出去一下。”孫夙說着就要走,又擔心流光再次出事,便將自己手中的藥瓶遞給葉兒。
“如果她再吐血就喂一粒,不能吃太多,一天最多四粒。”孫夙叮囑,雖然凌紫兒說一次兩粒,一天兩次,但他總擔心一次吃兩粒會引起反作用,加上現在流光的體質太弱了,比自己想象的都弱。
“這是?”葉兒有些驚訝的看着手上的東西。
“別問了,我走了。”孫夙說完便離開了,看着孫夙離去的背影,葉兒緊緊的握着手中的瓶子,總覺得自己握着的不是一隻普通的瓶子,而是流光的生命。
齊朔靜靜的站在橋上看着遠處的桃花林,一陣風吹過,沙子迷了眼,齊朔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過往的點點滴滴全都浮現在眼前,流光的身影和閔非語的身影重疊。還有段嚀溫死時臉上掛着的淚珠。
他這一生,是否註定要辜負這麼一些人,可他連對不起都沒法說,也不知道跟誰說。
宮裡,皇上見到了張楚,見張楚一臉的悲愴,便問張楚:“是不是閔大人情況不妙?”
“不妙,陛下,大不妙。”張楚跪在地上,幾乎哭了出來,既是爲自己哭也是爲閔非語哭,爲什麼這麼一個好好的人兒就要這樣離去呢?上蒼不公,上蒼不公啊!
“大不妙?”皇上往後退了幾步,李公公趕緊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怎麼個大不妙?”皇上又問。
“閔府的明大夫是整個藥王谷醫術最高超的,常年來替閔大人診治,閔大人本身就有惡疾,這次又受了傷,爲了能夠持續指揮作戰,不受傷痛折磨,閔大人竟然服用了禁忌藥物,一路上,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這些日子,每日都在吐血。”
張楚說着說着眼淚竟然奪出眼眶,在閔府那幾日,就算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忍不住落淚,當時的太醫們都不敢看閔非語,每個人心裡的內疚,自責都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皇上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手緊緊的握着把手,不是說沒什麼事的嗎?爲什麼會這樣。
“他們都說閔大人硬撐着一口氣回到京中,恐怕是因爲有某個要見的人或者要解決的事。”張楚擡頭,李公公怒瞪了他一眼,他便垂下了頭。
“是,肯定是因爲杜家一門冤案一事。”皇上自言自語的說,隨後對張楚說:“你回去吧!這件事不能怪你們,都是朕,是朕沒有保護好杜家最後一個人,是朕的罪過。”
“陛下,您不要太過自責了。”張楚離開後,李公公勸慰皇上。
“無論如何,明日朕一定要爲杜家平反。”皇上一拳砸在椅子上,這是自己能爲杜流光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
孫夙在閔府找了一圈,終於找到齊朔,只見齊朔趴在冰涼的石欄杆上,遠遠的看着桃花,夜已深,齊朔似乎並無半點睡衣,孫夙走了過去。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孫夙嘆了一口氣,齊朔回頭。
“你什麼時到的?”齊朔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孫夙,雖然知道他會來,卻不知道他來得這麼快。
“剛到。”孫夙也學着齊朔的樣子趴在欄杆上。
“你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事?”齊朔轉頭一臉認真的看着孫夙。
孫夙停了半晌,終於決定告訴齊朔真相:“閔非語就是杜流光。”孫夙一字一頓開口,直直的看着齊朔,齊朔徹底呆住了,他一點都不相信孫夙說的話。
孫夙一定是在報復自己,報復自己當初幫助慶王隱藏證據,他是在報復自己。
“孫夙,我知道你恨我,國公的死我承認我確實不該瞞着你,你也不必用亡妻杜流光和閔非語扯在一起來騙我。在我心裡,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你不過是個卑鄙小人。”齊朔很憤怒的說,他容不得任何人提流光。
“你願意相信便相信,不信也由你,杜流光爲了給杜家
平冤,隱姓埋名到了這裡,化名閔非語,齊朔,虧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愛杜流光,你竟然連杜流光都認不出來,你走吧!我想流光是不想看見你的。”孫夙氣得眉頭都豎了起來。
若不是現在流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不想讓她分心,他早就對齊朔動手了,無論輸贏,他一定不會放過齊朔,孫夙的拳頭緊緊的捏着,額上青筋爆出,壓抑的怒氣讓他的面色變得無比難看。
齊朔徹底亂了,閔非語,杜流光,流光,不,孫夙說的一定不是真的,齊朔全身都在顫抖,最終所有剪影重疊,他相信了孫夙說的話,他多麼不希望這是真的,自己已經失去過杜流光一次了,他不能再失去一次。
對,還有一個人可以救流光,杜清輝,流光說過藥王谷裡面,其實杜清輝的醫術纔是最高的,只是她愛上了外人,便嫁了出去,所以師父纔沒將谷主的位置傳給她。
齊朔大步的跑了出去,天下着細細小雨,這已經是這個春天下的第幾場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從回來,似乎每天都在下雨,就像上蒼也爲悲憫閔非語一般。
一路上,齊朔踏着泥濘,多日的小雨灑在路上,溼溼滑滑的,雖然武功如齊朔,在小路上也摔了好幾跤,等他到杜清輝門口的時候,除了一張臉,全身上下都是泥,雨越下越大,不斷的沖刷着他的臉和身體。
敲門聲混着雨聲迴響在杜清輝的耳中,杜清輝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外面敲門,但警覺的她還是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朝外面問了一聲:“是誰?”
“是我,齊朔。”齊朔回答,杜清輝的眼裡閃過一抹殺氣,隨後從牆上取下自己的佩劍,開了門,從屋裡將劍刺了出去,齊朔並沒有躲避。
劍鋒就抵在齊朔脖子上,齊朔呆呆的看着杜清輝,臉上溼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爲什麼要騙我?”杜清輝咬牙切齒,滿是絕望的問,若不是這些日子每天都在下雨,她早就下去找齊朔問個清楚了。
“清輝,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現在流光快不行了,你快跟我下山,一定要救救她。”齊朔着急的說。
杜清輝冷笑道:“你還在騙我,你還在用流光來騙我?流光早就死了,那個姑娘叫寧皖,對不對?”杜清輝聲嘶力竭的大喊着,這種絕望和悲傷她說不出來。
突然得知自己的妹妹還活着,自己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還在,轉瞬卻發現原來並非如此。
“說話呀!你怎麼不說了?”杜清輝逼問着齊朔,眼裡滿是紅血絲。
“是。”齊朔回答。
“那就對了,我殺了你你總該沒話說了吧!”杜清輝說着就要動手,齊朔伸手握住了劍鋒。
“清輝,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流光不是流光,閔非語不是閔非語,流光還活着,但她受了重傷,求求你,你去看看她,等到了山下,你要殺要剮,齊某悉聽尊便。”齊朔兩手握着劍鋒,血不斷的往外冒着,他突然跪倒在地。
“我已經失去過她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齊朔垂下頭,放聲哭了起來,這是他七歲以後,第一次哭得這麼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