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幾乎是一路昏睡到京城,爲了讓她維持生命,明大夫只能用一些可食用的藥草打成汁,一口口的餵給流光,很多時候都是剛喂到口中,便從嘴角溢了出來,明大夫只能用管子從她的皮膚裡注射進去。
大家都很驚奇這是什麼辦法,明大夫卻只告訴他們古書上有記載,也的確,行路半個多月,流光竟一直活着,她似乎一直留着最後一口氣在等待着什麼。
皇上早早的就在城門外等着了,流光受傷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但在後面的傳來的捷報裡說流光已經好了很多,還指揮大家去打仗。
然而,當所有人都從馬上下來的時候,流光卻沒有從馬車裡下來,皇上心中大驚,一步步的朝馬車走去,顫抖着手揭開簾子。
只見流光靜靜的躺在車中,雙手耷拉着,手也是耷拉着的,明大夫鬍子白花花的扶着流光的頭,樑王變得急促,顫抖着聲音問明大夫:“閔大人怎麼樣了?”
“離死不遠了,是她自找的。”明大夫恨恨的看着皇上,就是這個人害死了杜家剩下的最後一個人,而杜家的人一直都在爲他家打天下,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不,大夫,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活她,你要什麼朕都給你。”樑王眼眶紅紅的,以往閔非語爲自己出謀劃策,在自己遇到麻煩時挺身而出的一切都浮現在眼前,他們是兄妹,比親兄妹還親的兄妹。
“恕老夫無能爲力,她的這種情況恐怕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了。”明大夫沒好氣的說,皇上愣住了,靜靜的看着一動不動,氣若游絲的流光,難道她真的要走了嗎?不,她既然已經活過一次,她就還能再活第二次。
“殿下,如果你想要她舒服一點的話,就讓我們先回去吧!”明大夫擡頭看着皇上,這不是請求,這是要求。
“讓路,全都讓路。齊朔,步涯,你們兩快送閔大人回府,李公公,去太醫院將所有的御醫請到閔府。”皇上轉過頭朝着衆人大喊,大臣們便知道閔非語肯定是出了大事。
“陛下,不能全部喊,若是宮裡的主子們出了什麼事那是需要太醫救治的。”李公公看着皇上解釋說。
“朕說了全部喊來,全部,一個都不能少。”皇上幾乎是瘋了一般,父皇對不起杜家,自己不能再讓杜家最後一個人死在自己的手裡。
“是,陛下。”李公公應着,一下子上了馬就跑了。
馬車被衆人護送着,一直到了閔府,流光被齊朔從車裡抱了出來,葉兒等人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了,再見到流光的瞬間,葉兒不禁捂住了嘴巴,眼淚刷的就掉了下來,步涯說所有人都好好的,讓她準備好好吃的就是了。
可是她看到的不是這樣,她甚至看到了流光衣服上的血漬。林晚見葉兒這樣,伸手拉住了葉兒:“沒事的,藥王谷是有辦法將她救回來的。”
“嗯!”葉兒伸手擦了擦眼淚,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在見到流光的瞬間會這麼悲傷。
孫夙日夜兼程,總怕流光熬不過這個春天,無論是送藥也好,還是去看她一眼也好,無論如何,都要以最快的
速度,最短的時間到達,一到驛站,他吃了飯便換馬,因爲總是用一匹馬,他知道馬兒支持不住。
至於他,已經多久沒有閤眼,他也記不得了,相比凌紫兒一路的安危,他更加擔心流光,雖然凌紫兒沒有人保護,也只會幾招拳腳功夫,但只要遇到危險,凌紫兒就有辦法找那些小東西幫忙,所以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和孫夙一樣,凌紫兒也是快馬加鞭,她是那樣的渴望要救活閔非語,只要閔非語活着,自己和孫夙纔是堂堂正正的,纔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她雖然認識的男人不多,但她對孫夙的瞭解甚至超過了對父親的瞭解。
孫夙這個人太過重情義,更何況,她總覺得孫夙和閔非語的關係比普通的朋友更好一些。這次回去,就是爲了找幾味藥物,父親曾說過,百止散雖沒有被列爲毒藥,但其實是先解後毒,毒性比一般的毒還要深。
而這些年,父親將所有的毒藥都分了類,並記載下來,做了註解,只是自己並沒有學會,自然,這也是因爲父親很少教自己的原因,父親一心癡迷於毒藥和解毒的方法,連話都很少跟人說,更何況是將自己的衣鉢傳於他人呢!
但閔非語給自己的書上是有記載的,而且上面的藥物其中一味就是生長於樓蘭沙漠的仙人掌,要那種圓圓的有着尖刺的。
父親樹上記載要取新鮮的汁液,用刀一劃,便會有清水般的粘液流出,然後用深色的瓷瓶接住,隨後蓋上蓋子放在不可見光的地方。自然,還有很多東西,每一樣都來之不易,她也不敢告訴孫夙,怕孫夙擔心。
閔府,聚集了城中所有有名的大夫,太醫張楚也在其中,在給流光斷了脈之後,張楚臉色變得鐵青,若不是一直將手搭在流光的手腕上,她根本就感受不到流光還有脈搏。
她的脈搏跳動得很慢,常常讓人覺得心跳已經沒有了,還有呼吸,呼吸也是很慢,她的胸口起伏的頻率實在是太慢了,這一切都讓張楚擔憂。
張楚將明大夫叫到一旁,問明大夫:“閔大人這情況還有救嗎?”
“哼!”明大夫看了張楚一眼,冷哼了一聲,走了出去,張楚見明大夫的態度惡劣,心中驚駭,擔心閔非語真是無力迴天了。
葉兒自然也沒放過問明大夫的機會,明大夫剛一出來就被葉兒喊住了,葉兒着急的問明大夫:“明大夫,谷主怎麼樣了?您能救回她的對吧?”葉兒焦急的看着明大夫,明大夫轉頭看着葉兒,渾濁的眼眶裡閃着盈盈淚光。
一看到明大夫的樣子,葉兒心裡便有數了,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流光不會和她一起回藥王谷。
“葉兒丫頭。”明大夫哽咽着想要告訴葉兒實情,現在也該準備後事了。
“不,不要說,明大夫,不要說。”葉兒像是丟了魂一般緩緩的轉過頭一步步的朝遠方走去,沒有人看到她的眼淚簌簌落下,葉兒一直走向那片桃園,春天到了,桃花開得更美了。
葉兒一步步的走向桃林,在桃林中她蹲了下來任由淚水染溼衣襟。
“天哪!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卻要受到這樣的折磨?”葉兒大聲嘶喊着。
這些日子,流光一直昏昏沉沉的,她看見很多人在自己的身邊說着很多話,葉兒說藥王谷的溫泉又熱了,說思溫長大了,在等着她,莫蘭說師父最大的期望就是要她好好活着。
她想開口說話,想伸手拉住身邊的人,可她一直說一直說,他們卻什麼也沒聽到,她伸出手想要拉人,手卻沒有半點力氣,連移動方寸的力氣都沒有。
她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見到了凌月天回到年輕時候的樣子,他牽着一個女人的手一起在原野上走着,他們邊走邊笑,她看見那個女人長得跟凌紫兒很像,那應該是凌紫兒的母親。
她還見到哥哥和老谷主在藥王谷採藥 ,她去了藥王谷,她想要告訴葉兒自己已經到了藥王谷了,想讓葉兒快來,可是去沒找到飛鴿,她走上去喊哥哥,卻發現哥哥突然沒有了頭顱。
她並沒有被嚇退,她上去緊緊的抱着哥哥,讓老天爺還哥哥的命來,卻被哥哥推開了,他說:“流光,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回去吧!”
“我該去哪兒?”流光問杜陽明,發現杜陽明的容顏突然恢復到了十七歲的模樣,他的嘴角帶着溫暖的笑意,看着流光的眼神是滿滿的寵愛。
“回去,去找姐姐吧!快回去。”杜陽明伸手推了流光一把,流光便感覺自己飛了起來,等到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葉兒正趴在自己的旁邊。
“葉……兒。”流光氣若游絲,用盡全力喊着,葉兒突然被驚醒,見流光睜開眼睛,眼眶再次紅了。
“谷主,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葉兒哭着,流光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很多人,很多地方,那時候還沒有葉兒。
“我睡了多久了?”流光有些恍然的問葉兒,葉兒伸手擦了擦眼淚,她不想讓流光看到自己的悲傷。
“谷主,沒多久,您餓了吧?葉兒去給端粥來。”葉兒不敢告訴流光,從回來到現在已經五天了,她一直沒醒過,只是大口大口的吐着鮮血。
“好。”流光淡淡的開口,她不覺得餓,她只是覺得自己該吃東西了。
宮裡,皇上坐在油燈下批奏章,這時候看到一張奏摺上寫着要爲杜家平冤,這是他等了很久的一張摺子,皇上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隨後對李公公說:“去把太醫張楚喊來。”
“是,陛下。”李公公應着。便讓人去請張楚,張楚近日一直戰戰兢兢,因爲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們對閔非語的病情都束手無策,甚至連制止她吐血一事他們都做不到。
張楚還沒睡下,便被宣入宮中,臨走的時候對自己的妻子說:“如果我出事了。就帶着孩子們離開,走得越遠越好。”張林氏絕望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堅定的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孩子們的。”張林氏握着張楚的手,心中雖然悲痛,臉上卻還是帶着笑意,她不想讓他走得不放心,所有的眼淚全都往肚子裡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