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中殘燭
（一）
無聊的時候，宮冶微生總會想起很多事，有的很有趣，有的很無聊，有的可能什麼意義都沒有。
現在走在熱鬧繁華的夜市裡，他就想起了一個女人。
如果你以爲這個女人是冷相思的話，那你就錯了，因爲這個女人是一個妓女，是宮冶微生剛從牢獄裡救出來的。
這種女人在整個東山城自然只有一個，除了金仙子還能有誰？
所以宮冶微生不知不知就走到了金鳳樓不遠處。
可惜金仙子並不在金鳳樓。
剛經歷了這樣一場大變故，她的生意也就沒法繼續做了，所以就只能回家休養。
金仙子別的不多，就黃金多，黃金多了就能做很多事。
比如買一幢很好的房子。
所以金仙子的房子當然很豪華，在東山城裡雖然不是最好的，卻也沒有多少能與之相比。
她的房子在城郊，東山城的東方。
這是東山城比較偏僻的地方，地價便宜，買一幢很好的房子也就便宜很多。
可惜這裡不僅偏僻，而且有點荒涼。
至少除了金仙子的莊園，宮冶微生沒有看到其他能算得上好一點的府邸。
（二）
無論在哪個時代，妓女的地位都不會高。
或許有極少數的幾個例外，但那毫無例外都會和一個英雄或者才子扯上點什麼關係，絕不會僅僅因爲那幾個女人。
這一行雖然需求很大，可是誰也不會承認這個行業的重要或者給它相應的地位。
因爲妓女這個行業不但低下，而且卑賤，或者還骯髒。
可是這麼想的人往往忘記了，他們自己纔是這個卑賤骯髒行業的顧客，他們自己也是在骯髒的窩裡混的。
所以，人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三）
金仙子的莊園雖然氣派，可是大門上卻連一個牌匾都沒有。
房子的主人姓金，那麼這裡豈非要叫做金府？可惜實際並非如此。主人確實姓金，可惜卻是個妓女。
莊園很大，卻很安靜，沒有多少人走動，因爲這裡連下人也沒有幾個。
下人也是卑賤的，至少在很有錢的財主大爺們看起來是這樣。
可就是這樣卑賤的人，也很少有人願意給一個妓女當下人。
金仙子雖然有錢，可是她的錢畢竟是靠出賣身體換來的，所以她的錢很髒。
宮冶微生只是輕輕一跳就到了院牆上。
這裡的牆雖然不算矮，但是和山上的大樹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莊園裡黑漆漆一片，只有少數幾間屋子裡露出幾點遮遮掩掩的燈光，好像連燈火也覺得丟人，掩去了自己的面孔。
宮冶微生還沒來得及想想金仙子住在哪裡，就看到一間房子的房脊上飄過一點光，一點搖搖欲墜的燭光。
燭光雖然微弱，好像一個呼吸都可能讓它熄滅，可是宮冶微生卻能看得出燭光下一張陰森森慘白的鬼臉。
鬼臉好像穿透黑暗，對着宮冶微生的地方嘿嘿一笑，就又開始飄動，飄向了一間亮着燈光的屋子。
被鬼臉上的目光觸及的瞬間，宮冶微生脖子一陣發涼，後背上都差點浸出了冷汗。
因爲那張臉不僅陰森可怖，那雙眼睛卻更加嚇人。眼睛周圍一片血紅，中間的眼珠卻像是白蠟做成的，沒有絲毫生氣。
可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卻好像能勾魂一樣。
宮冶微生自然聽過不少鬼怪的傳說，雖然不相信有鬼這種東西，可真的遇到了這種無法解釋的事，卻也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了。
那張臉當然就長在一顆頭上，可頭下面本來應該有脖子，脖子下面本來也應該有身子的。可是燭光照出來的就只有一顆頭，下面什麼都有沒，只有本該屬於脖子的部分，不時有液體滴下。
可是那顆頭偏偏又很輕，好像根本沒什麼重量，只是隨着微風飄過一樣。
宮冶微生吸了口冷氣，目光隨着燭光飄動的方向看去。
燭光飄過去的那間屋子裡有人，而且是個女人。那顆頭飄到離窗戶不遠的地方，嘴裡突然吐出一陣煙霧，變得模糊，煙霧也隨着縫隙飄進了屋裡。
宮冶微生本來還有些後怕，可是看到這一幕，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出手了，不然他就只能看着煙霧瀰漫，看着屋裡的人處在未知的危險當中。
宮冶微生自問不是俠客，也沒有濟世救人的雄心，可是他的心腸卻很好，當然也就不忍心看着一個女孩子有危險而袖手旁觀了。
煙霧剛從縫隙飄進去，宮冶微生的劍就已經出鞘。那柄劍雖然沒有賣相，也不好看，可是這一刻卻彷彿活了過來，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只是一閃之間，就把那顆頭打飛了出去。
他不是刺不中，以他的劍法，就算比這顆頭顱小几十倍的東西，他也能隨便就把它刺穿。可是頭顱裡有煙霧，他不知道這是迷煙還是毒藥，所以就只能把它打飛了。
看起來沒有分量的頭顱，被打到的一刻卻發出了噗一聲悶響，然後才飛了出去。
可是它飛出去的距離並不遠，只是飛到對面一間屋子頂上，然後有轉過頭，對着宮冶微生笑了笑，纔好像突然受了什麼變故，化作一灘膿水，灑落在屋檐上。
這麼詭異的事，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宮冶微生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可惜他現在就算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了，非信不可，就算他自己說不可能他都不信。
看着頭顱化作膿水，宮冶微生才轉過頭，看了看屋裡的人。
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一看那身衣服他就可以確定，除了金仙子之外，整個東山城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
宮冶微生苦笑，她還能這麼悠閒，卻不知道早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甚至還有人爲了她在外面和一個頭顱動了手。
宮冶微生只能笑笑，然後一轉身飛到了頭顱化成膿水的地方。
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沒有本應該殘留的膿水，沒有蠟燭，只在瓦上有一些坑坑窪窪的小洞。
毒，好厲害的毒，如果人身上沾染了一點，絕對會屍骨無存。
宮冶微生不禁慶幸，還好他沒有刺一劍，而是把它拍飛了。
他看着瓦片上的坑洞，突然笑了。
雖然一天之內他遇到不少奇妙的人，也遇上了這種詭異的事，可是他現在居然還毫髮無損地站在這裡，這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