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廟古玩街在秦淮河畔,規模比老成都小關廟的鬼市還要大,這地我倒是頭一次來,因爲急着用錢,我們趕的是早市。
夫子廟的古玩街雖然比小關廟大,可逛了片刻,發現規矩都差不多,整條街兩邊是店鋪,經營古玩字畫,玉石珠寶等名貴的物件,能在夫子廟擁有一間店鋪,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店鋪外面是攤販,沒有店鋪的人就在外面練攤,但絕對不會擋住後面店鋪的門道,這是規矩,人家讓你在外面擺攤是給你方便,總不能擋了店主的財路。
練攤的人都會選擇在黎明前開張,天一亮就收攤,我們去的時候,天還沒亮,夫子廟的古玩街熙來攘往熱鬧非凡,每個攤位都點着一盞燈,遠遠望去,那燈影明明暗暗、忽忽閃閃,影影綽綽的還有買賣的人在活動,那陣勢,不知情的人準得嚇一跳,這便有了鬼市的說法。
天一亮,這些練攤的人就會收拾回家,這是不成文的規定,因爲天亮後店鋪得開門做生意,古玩街的人氣就是靠這些練攤的人經營起來,店鋪的老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所以練攤的和開店的之間從來沒有衝突。
“你都站到天亮了,瞧來瞧去,等什麼呢?”宮爵揉了揉肚子,忽然很委屈的看着我。“好餓。”
“我也是……”田雞玩着手裡的石子說。
“自古黃金有價玉無價,不是說玉石多金貴,主要這東西沒有衡量的標準,全憑眼緣去估價,這些練攤的人,巴不得攤位上的東西賣出去,誰會收一塊來歷不明的玉扳指,何況他們即便要收,也出不上什麼好價。”我看着宮爵和田雞餓的無精打采,心裡多少有些感覺對不住他們。“要抵禦典當,得找一家店鋪,看看人家收不收玉石。”
天亮以後,練攤的人慢慢散去,陸陸續續打開的店鋪,經營的古玩琳琅滿目包羅萬象。
逛了一圈,突然停在一處店鋪的面前,金陵夫子廟古玩街可以說寸土寸金,能在這裡經營一間店鋪,想必在古玩這個行當應該是能站穩腳的人。
可眼前這間店鋪,足足包下了上下兩層樓,一樓主要是經營玉石古玩,二樓不知道用來幹什麼,這麼大排場,想必這裡的老闆定是財大氣粗。
在往下看,黑漆門楣上,三個古樸無華的大字。
涵春軒。
“應家的店,難怪這麼豪氣,一出手臨街店鋪全包了。”宮爵笑了笑說。
“應家是誰?”我好奇的問。
“你在鬼市長大,又跟着葉掌櫃十多年,應悔元這人你沒聽過?”宮爵吃驚的看着我,好像我不認識這個人,就如同我是怪物一般。
我茫然的搖頭,我跟着葉九卿他們,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東西,外面的事我瞭解的很少,然後我看了看田雞,他反應都比我正常。
“你也認識這個人?”
“認識。”田雞很平靜的點頭。
我眉頭一皺,就連田雞都認識的人,可見來頭還真不小,我連忙問宮爵,這個叫應悔元的人來歷,宮爵不慌不忙說,他認識我之前,和宮羽在佛山順德古玩街收古鎖,那個時候宮羽教了他很多世道上的事。
說到古玩,無非是見得光和見不到得光兩種,當然,一般值錢的大多是見不得光的,因此古玩這個行當事實上和盜墓是聯繫在一起的。
宮羽告訴過宮爵,這個圈子裡,消息最靈通的是一個女人,但宮羽當時並沒有告訴這個女人是誰。
“花惜雙。”我一下反應過來。“你師傅估計是知道,這女人不簡單,是不想讓你和花惜雙有瓜葛,所以沒告訴你,沒想到,我們終究還是遇到她。”
“手上寶最多的事葉九卿。”宮爵點點頭繼續說。“師傅說,圈裡但凡有好貨,十有**是出自於葉掌櫃之手,這是說葉掌櫃探墓的本事無人能及。”
“花惜雙是消息最靈通的,掌櫃是出貨最多也是最好的,這麼說起來,應悔元應該也是這個圈裡的人,他什麼最多?”我若有所思問。
“錢,應悔元的錢是最多的,但不僅僅是這個圈裡,應家的生意很多,各個領域都有應家的產業,但應家向來低調,可我師傅說,應家是深藏不露,富甲天下這四個字,應家怕是擔得起。”宮爵說。
“天地良心,富甲天下這四個字,真要擔那也該是咱們三個,什麼時候輪到應家,你們想想,那麼多遺蹟,哪怕有一個沒被毀掉,咱們如今還至於淪落到像要飯的嗎。”田雞無力的苦笑。
“這麼有錢……”我摸了摸下巴。“走,去試試運氣,既然都是一個圈裡的人,指不定還能江湖救急。”
走進裝飾奢華的涵春軒中,我們三個衣衫襤褸的樣子很快引起了店員的注意,一箇中年人走過來,上下打量我們一番。
“兩位可有看上眼的物件?”中年人嘴上說的客氣,可眼神多少有些嫌棄,就我們如今這身打扮,怎麼看也不是能買的起店裡東西的人。
田雞就像個二愣子,估計被店鋪中那些精美絕倫的玉石,看花了眼,一個人留在後面觀看。
“老闆,我手中有一塊古玉,有勞您給掌眼,我兄弟三人流落貴地,一時手緊,聽聞涵春軒聲名遠播,想抵押玉器,五日之內必定來贖。”我客氣的對店員說。
中年人聽見我們來意,臉上的笑意也立刻蕩然無存:“涵春軒不是當鋪,賣玉你們找錯地方了。”
“要不有勞您給看看,萬一您能看的上眼,多少價您隨便說。”我還是笑臉請求。
“你就是拿個玉璽擺這兒也沒有,涵春軒賣的就是玉,從來沒有在外人手上收玉的規矩,這要傳出去,誰還敢相信涵春軒的名號。”店員不耐煩的揮手。“趕緊走吧,這兒還要做生意呢。”
當!
一塊石子被扔在櫃檯上,田雞那麼貪財,估計是看見涵春軒裡這麼多珍貴的玉石,都走不動路,那石子是宮爵從碣石宮帶回來,不知道田雞要幹嘛。
“你們不收玉,總得收石頭吧,您給看看這塊石頭。”田雞把櫃檯上的時候推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一愣,估計也沒反應過來,還是拿起了石頭,翻來覆去看了半天,茫然的不知所措:“這,這是什麼石頭?”
“您咋就看不出來呢,來我給你說說。”田雞從那人手裡拿過石頭,在燈下一本正經指着石頭說。“您看這石皮,是不是微微透明,而且紋路細密清晰,透過光看,石頭裡面是不是有紅筋,這可是好石頭。”
田雞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是什麼石頭,不過對面的中年人神情倒是有些恍惚,似乎是被田雞說動了心,看着田雞手裡的石頭說:“玉器我略懂一二,珍石不敢班門弄斧,要不各位先請坐一下,我去請店裡負責的給看看。”
田雞點點頭,中年人離開轉身去後面,我和宮爵目瞪口呆。
“你看清楚了,那只是普通的石頭?”我問宮爵。
“應該是吧……”宮爵現在都有些不敢肯定,畢竟上好古玉,那中年人都不肯瞧上一眼,偏偏一塊石頭,卻如此在意,能站在涵春軒櫃檯後面的人,這眼力勁絕對不會差,估計宮爵現在也有些茫然。
沒過多久,有人送來三杯茶,大店就是大店,這禮數都這麼周全,剛端起來喝了一口,宮爵眉頭一皺:“應家還真是有錢,招待不認識的人,用的都是穀雨前第一批君山銀針。”
宮爵懂茶,一邊喝一邊自嘲說,就這三杯茶的錢給我們,也夠大吃一頓,回成都更是綽綽有餘。
我反正喝不出來這茶有多金貴,很快從後面走出兩個人,前面是剛纔接待我們的中年人,後面跟着一個上了歲數戴眼鏡的人。
眼鏡站到我們面前,態度很客氣,手裡還拿着那顆石頭,掃視我們一圈後,目光落在田雞身上,這人的目光好犀利,讓我想起了趙閻,雖然眼力勁應該比不上號稱閻王的趙閻,可斷一塊石頭應該輕輕鬆鬆。
我想拉着田雞和宮爵走,免得被人奚落自己丟臉難堪。
“這石頭您打算賣多少錢?”眼睛一開口直截了當。
我和宮爵頓時目瞪口呆,難不成我們真看走了眼,那石頭並非凡品。
“賣多少?”田雞轉頭看我。
我尋思從金陵回成都,再帶着田雞和宮爵吃頓飯,兩百塊應該足夠,生怕對面的眼睛反悔,在田雞面前伸出兩根指頭。
“兩萬。”田雞一點頭,轉身對眼鏡說。
……
我和宮爵手裡的茶杯差點沒掉下去,結果更是讓我們意想不到,眼睛二話沒說,對身後的中年人點點頭,沒過多久,中年人重新回來時,已經把兩疊錢擺在我們面前。
我足足傻愣了半分鐘,直到宮爵一把抓起錢,拉着我和田雞就往外走,離開涵春軒就沒敢停,穿街過巷繞了很遠,宮爵應該是確定涵春軒的人追不上我們,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
“跑……跑什麼?”田雞上氣不接下氣問。
“一塊破石頭我讓你賣兩百,夠回去的路費就成,你一開口就是兩萬,那兩個人多半是看走了眼,不跑難道等着被抓啊。”我靠在牆上說着說着突然笑了。“就應悔元找的這些人,他也能富甲天下?一塊石頭就能賣兩萬,這要是讓程千手知道了……”
宮爵和田雞也笑出聲,特別是田雞,好像很得意的樣子:“錢多人傻唄,應悔元家大業大的,這點錢哪兒會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