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我在石洞把苗巫推入黑洞時,她即便知道在劫難逃,居然對我沒有絲毫的敬畏和懼怕,反而依舊信奉她所謂的神,並堅信她的神會讓她重生
“巫蠱王到底是神,還是被苗人杜撰出來的神?”我問。
“曾經在一段時間,巫蠱王作爲神存在過,至少他的信徒將其供奉爲新神。”大祭司回答。
“新神。”我冷冷一笑。
大祭司應該聽出我笑意中的不屑和蔑視,頓時把頭埋的更低:“苗人是九黎後裔,苗人信仰萬物有靈,崇拜自然,祀奉祖先,其中起源中就有蝴蝶以及十二神的典故,但這些全都是來源於九黎的宗教,苗人信奉的自始至終都是十二祖神,只不過”
“自始至終信奉十二祖神。”我盯着大祭司聲音冰冷,轉頭看向黃平。“你也是苗人,你可知道十二祖神?”
“不,不知道。”黃平茫然的搖頭。
“這就是你所謂的自始至終,你作爲祭司負責教化族人,傳揚神諭,你倒是做的好,終日端坐於聖樓之中,受人恭敬供奉,到頭來,你連誰是神都快忘了吧。”我重新看向大祭司,憤憤不平說。
“不是遺忘,是”大祭司頭已經埋在地上,後面的話好像不敢說出來。
“是什麼?”我加重語氣。
“是被遺棄。”大祭司猶豫了很久才說出聲。“魔國雙城之後,十二祖神就銷聲斂跡,九黎先民一直念念不忘逐鹿之恥,幾千年來對祖神的信奉從未停止,一直期望祖神能帶領九黎東山再起,可是,可是祖神卻遺棄了九黎先民,否則,巫蠱王也不可能趁虛而入。”
“你知道魔國雙城?!”葉九卿大吃一驚。
“歷代祭司傳承中,提及過祖神的聖國,在那裡九黎先民潛藏了幾千年的期盼終於重新被點燃,然後”大祭司聲音越說越小。“然後沒有了然後,神在魔國消失,或許是九黎後裔習慣了等待,一直堅信曾經鑄造九黎輝煌的神,終有一天會帶領九黎重整旗鼓,即便神消失,可大部分九黎後裔一如既往的信奉着祖神。”
“那爲什麼會出現巫蠱王?”宮爵問。
“之所以這個人能成爲巫蠱王,他本身就和十二祖神有着密切的關係,所有的一切要從蠱說起。”
大祭司不敢有所隱瞞,鉅細無遺告訴我們,苗蠱由來已久,最早出現於先秦,當時在江西苗疆出現很多神秘離奇的蟲子,這些從中最開始是用於治病。
“蠱還能治病?”田雞下意識摸摸自己後背,心有餘悸問。
“苗族巫術很大一部分承載了祖神留下的神蹟,其實世人對蠱的認識一直都是錯的。”大祭司說。
“什麼地方錯了?”
“世人都以爲,把各自毒物放在一起,相互吞噬,剩下的毒物便是蠱,事實上並不是。”
“蠱不是這樣的,那應該是怎麼樣的?”宮爵大吃一驚問。
“蠱最開始出現,是用於治病救人,但後來有人利用了蠱,從而才演變成如今談虎色變的蠱毒。”大祭司說。
“巫蠱王,他就是始作俑者,是他把用於救人的東西變成可以殺人的毒物?”我問。
大祭司點點頭,繼續對我們說,蠱出現之後被看作是神物,最早只有歷代祭司能掌握蠱的運用,久而久之蠱在苗疆盛行,但真正的蠱始終都掌握在祭司的手中。
偶爾有流傳至苗疆的,但因爲苗人無法控制和利用,久而久之蠱和毒物相結合,便成爲現在的蠱毒,因爲蠱的神奇,讓蠱毒具有意想不到的攻擊性,漸漸本來是治病救人的蠱變成殺人的兇器。
“這和巫蠱王有什麼關係?”葉九卿問。
“巫蠱王就是其中一任祭司,而他在擔任祭司的時候,剛好是魔國雙城出現的時候,在苗疆,他是唯一能和神溝通的人,因此在苗人心中,他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
“巫蠱王竟然是祭司?那,那他爲什麼最後會自詡爲什麼蠱王?”薛心柔疑惑不解問。
“他是當時接觸蠱最多的人,同時也是掌握蠱術最高的人,作爲祭司,上對祖神接受神諭,下對族人傳誦神旨,可巫蠱王卻窺探了神的秘密,把蠱擅自流傳到苗疆。”大祭司娓娓道來。“從而最終引發了巫蠱之禍。”
“巫蠱之禍?”田雞撓撓頭不解的問。“什麼是巫蠱之禍?”
還沒等大祭司開口,旁邊的黃平重重嘆口氣,對我們說,他打小就聽寨子里老人說過巫蠱之禍,這個禍事一直延續了幾千年,直到現在纔算平息。
但歸根結底,苗人是九黎後裔,漢人眼中的異族,也被稱之爲蠻族,而江西的苗人是九黎戰敗後,顛沛流離遷徙到此,但從堯舜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對九黎後裔的驅趕和奴役。
因此苗族是一個災難深重的民族,在苗人歷史上,長期遭受壓迫和屠殺,在這長這數千年的奴役中,江西首當其衝。
歷代王朝不斷髮起徵苗徵蠻之役,對不服王法的九黎後裔實行武力撲殺,苗人不堪忍受而進行無數次的反抗。最終都因爲勢力單薄實力懸殊而失敗告終。
直至巫蠱的出現,讓苗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把蠱術看成保護自己的手段和方式,但是正是因爲蠱的神秘和危險,也讓歷代王朝剛好找到攻伐的理由,從唐宋開始的禁巫,首當其衝受牽連的便是苗人。
“蠱原本是用來救人,可沒想到,最終卻成爲苗人被殺戮的理由和藉口,死於巫蠱之禍的苗人不計其數,曾經在苗疆盛極一時的蠱,也悄然銷聲斂跡。”黃平聲音低沉。
“巫蠱王最開始讓蠱流傳苗疆,或許還是無心之失,但是在巫蠱之禍以後,蠱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衆所周知,但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開始在少數苗人之間繼續被煉製。”大祭司接過黃平的話說。“苗族巫術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分化。”
“怎麼分化?”薛心柔好奇的追問,這些事情估計她從未在薛書橋關於少數民族研究中得知過,因此極其認真,一邊聽一邊在筆記上記錄。
大祭司對我沒說,最開始能掌握蠱的只有祭司,蠱是神聖的,普通的苗人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掌握,但隨着事態的發展,對蠱的掌握分化成兩種。
一種是以祭司爲主,掌握着正統的蠱,也就是如今被苗人稱之爲陽巫的祭司,世代在苗寨中由特定的人繼承並且傳承。
因爲陽巫掌握的蠱都是用於治病救人,因此更多偏於醫術,擅長草藥,奇難雜症,還有就是傳統的巫舞,以及祭祀先神。
而另一種就是少數掌握蠱的苗人,這些人被稱爲苗巫,同時也是陰巫,他們醉心於蠱的煉製,除了藥蠱之外,大多都涉及蠱毒。
“不過,不管是陽巫還是陰巫,所掌握的都是蠱的冰山一角,真正完全掌握蠱的只有祖神,以及後來的巫蠱王。”大祭司說。
“真正的蠱,難不成現在苗疆的蠱還是假的?”宮爵大吃一驚。
“也不能以真假來衡量,若真要區分的話,陽巫畢竟繼承的是正統的蠱,因此在蠱術方面高於陰巫,但是這兩者只不過觸及到蠱的皮毛,蠱真正的作用,估計連十之一二都沒發揮出來。”大祭司不慌不忙回答。
“啊,都能輕而易舉要人命的東西,居然才發揮了十之一二的本事,這要是全部發揮出來,那還了得。”田雞瞠目結舌說。
“這就是世人對蠱錯誤的認識,談及蠱,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殺人和毒物,殊不知,真正的蠱擁有着難以想象的能力,如今的苗人所能掌握的蠱術不過是冰山一角,確切的說,甚至連如何製作蠱的方法都是錯的。”大祭司搖搖頭回答。
“不對啊,我們在獨南看見過苗巫制蠱,她的確是把很多毒物放在一起,和傳聞中制蠱的過程完全一樣,而且,她還製出了禁蠱。”薛心柔擡頭一本正經問大祭司。“爲什麼你會說,方法是錯的呢?”
“蠱不是被製出來的,更不是放些毒物相互撕咬就能成爲蠱,那不過是最膚淺和錯誤的方式,只不過因爲從未有人見識過真正的蠱,因此纔將錯就錯信以爲真。”
大祭司說到這裡,起身把神龕上的紅木盒又取下來,在我們面前打開,裡面的金蠶在桑葉上蠕動,大祭司把金蠶放在火盆中,金蠶頓時通體透亮,不懼烈焰在火中安然無恙。
“這些金蠶是歷代祭司傳承下來的,是苗疆唯一流傳下來的蠱,而且是真正的蠱,別看金蠶小的不起眼,可刀槍不入堅不可摧,而且水火不濟,這樣的神物,你們以爲區區幾條毒物就能製出來?”
“那金蠶是在煉製出來的?”葉九卿也饒有興致問。
“你還是說錯了,沒有人可以煉製真正的蠱,因爲蠱是神才能創造出來的神物。”
“蠱是神創造出來的?”我頓時大吃一驚,很快反應過來。“難不成,祖神在魔國創造了蠱!”
大祭司慢慢直起身,目光堅定的對我點頭:“對,這纔是蠱真正的由來,十二祖神在魔國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