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隨口一應,但熟識他的人都知道,哪怕把自己透支了,他也絕對不會麻煩任何人一句。
他拿出手機,翻了這幾日高掛在頭條上,熱度持續不退的新聞,點開的視頻恰好是記者嚷嚷着被打的畫面,童熙的臉只在鏡頭面前晃過幾秒,她半個身子被遊單鎧壓進懷裡護着,卻依然暴露了她蒼白的臉色。
裴堇年反覆倒退了幾次,盯着童熙的身影,黢黑的眸內一片死寂,胸口衝撞着一股浮躁之氣,銳利沉穩的眉眼越漸深攏。
童熙睡到半夜,聽見樓下有吵罵聲,陸川像是喝了酒,粗聲粗氣的,說話也像是喉嚨裡卡了一口痰。
後來,好像是童柔說了幾句什麼,陸川才安靜下來。
童熙翻了個身,眼睫眨了眨,又再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七點鐘就醒了,想要再睡,卻怎麼也找不到睏意,索性坐起身來,拿過手機刷微博。
這一看,倒是吃驚不少。
有兩個娛樂大V號貼出了打人事件當天的完整視頻,那記者推搡童熙的畫面清楚的被記錄在鏡頭裡,某個V號接連爆了幾條大料,當天遊單鎧出車禍的畫面被馬路監控拍到,有心人放了出來,灰沉沉的視頻裡,鏡頭稍遠,遊單鎧抱着童熙從被撞得殘破的車子裡出來,一路衝到了醫院裡,走過的地方,地上滴落的,像是血。
視頻一貼出來,不少女網友改了風向,出於母性,考慮到童熙一個懷着孩子的母親被網絡暴力這麼對待,都有些替之憤憤不平。
童熙看得津津有味,瀏覽了一圈後,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條動態。
——已出院,我很好。
隨之@了污衊她打人的營銷號,又接連再@了幾個刻意曲解新聞事實的號,並表示會遞交律師函。
有趣的是,就在童熙更博的一分鐘後,幾百條評論跳了出來,大多數都是關心她身體的,還有一些持觀望態度,又耐不住摸着鍵盤敲出些不冷不熱的話來。
更有意思的,被她@的那幾個號,秒刪了微博。
她勾了勾脣角,笑得有些諷刺,坐在牀裡抻了個懶腰,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從二樓望出去,別墅大門外徘徊着幾個稀疏的人影,再遠處,一些便裝打扮的,氣質卻強硬的男人悠閒的邁着步。
都不用刻意的去猜,也能想到那些人是遊單鎧安排過來的,只要記者稍有妄動,那些人就會衝過來。
“表小姐,下樓來吃早餐了。”
童熙應了一聲,鑽進浴室裡洗漱,穿好衣服下樓。
奇蹟的是,陸川和陸允溪也在餐桌上,童熙瞄了瞄腕上的手錶,這個時間了還在家裡,顯然是刻意的等着她呢。
童熙收斂了下心神,扶着樓梯扶手走下去,童柔拉開了身旁的椅子,微笑的看着她:“熙熙起來啦,快過來吃早餐,我給你做了蛋羹,看合不合胃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童熙也笑着迴應:“謝謝姑姑。”
一頓早餐,吃得非常和諧,姑姑姑父對她關懷備至,姐姐和嫂子也對她和顏悅色,這一家人,其中頭腦最清楚的只有童柔一人,昨晚應該是對他們分析了厲害關係,纔會暫時出現這種粉飾太平的假象。
童熙輕輕的將調羹放下,一桌子的人忽然全部看了過來,就像是等着她說什麼話似的,眼神太過急切,連掩飾都忘記了。
童熙抽了張紙巾擦嘴,慢悠悠說道:“不用費心了,童氏被廉榆陽收購了,他前幾日找過我,要把童氏送給我。”
陸川的心情隨着童熙的話,大起大落的,聽到最後一句話,表情登時沉了下來。
他試探着開口:“那你是什麼態度?”
“他給了我合同,條款太向着童氏,我沒簽。”童熙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得宛若長河,掀不起半點波瀾:“我不會經營公司,談合同當天,請他幫我管理公司,我只做一個掛名董事。”
童柔身子顫了顫,往童熙這邊傾過來,語聲急切:“幹嘛要交給一個外人,你就不怕廉榆陽把公司給吞了麼,交給你姑父纔算是攥在自己的手裡,你這孩子!”
她說得很急切,也很躁,竟然忘了掩飾平時那副溫婉識大體的模樣。
童熙眉目不動,雙手手背交疊着搭在一起,輕聲道:“廉榆陽有實力,也有經商的頭腦,請他幫我管理公司,就我開出的那個條件,已經算是委屈了人家了。”
“再者。”
童熙頓了下聲,眼尾淡淡了掃了一圈心懷鬼胎的衆人,忽然不鹹不淡的勾起脣角,輕聲諷笑:“童氏一直都被外人把控着,也是時候收回到自己人手裡了。”
她的話一語三關,說得童柔臉上臊得很,她臉色紅了紅,悄無聲息的給陸允溪遞了個眼色。
“童熙你什麼意思,少跟我們面前玩文字遊戲,你想一個人佔着童氏,讓我們全家都看你的臉色過日子?”
童熙搖搖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視線,勾在眼尾處的,是一絲不加掩飾的嫌惡和倨傲,“不是,我要讓你們,連現在的日子都過不下去。”
“你是在報復嗎?”
“這就算報復了?”童熙輕輕的哼笑了一聲:“我只是在給自己討公道罷了。”
她說完自己要說的話就上樓了,身後突兀的傳來瓷器碎裂的響聲,她腳步停也未停,直接走開。
她一直都等着這一天,把公司攥在手裡,把這家陸姓的人從爺爺的別墅裡趕出去,可真的快要達成這一步的時候,她卻沒有一絲的快感,小時候童柔對她的好,以及年少時和陸允溪之間真實的姐妹感情,就在不知道哪一年,突然就變了,陸允溪看她的眼神,不再友好,甚至夾雜着一絲恨意,那時候她們之間還不存在一個裴堇年,小時候童熙不懂,一直到三年前,她被接連扣了幾盆髒水在身上,童柔和陸允溪同仇敵愾的模樣,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沒有什麼,比親人的背叛更覺得鑽心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