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剎車聲摩擦過地面,劃裂蒼穹的尖利呼嘯。
車子裡的兩個人嚇得面色蒼白。
馬路中間橫着一輛黑色的轎車,就那麼霸道的佔據着中央的位置,後座降下的車窗伸出了一隻手,夾着煙,食指擡起,輕輕的在煙身上敲了敲,細雨朦朧間,指間抖落下的灰色埃塵頃刻湮沒進雨水裡。
顧西北瞠大的雙目一點點的緩下去。
他看了一眼副駕上同樣被嚇破了膽的顧安冉,說道:“你在車裡等我,別下來。”
這句話說完,他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徑直走到那輛車旁,拉開後座的車門坐進去。
冷風掠進來,混合着他身上溼冷的氣流,廉榆陽眯了眯眼,神色冷靜的看一眼他:“這就要走?”
“嗯,半個小時後的飛機。”
廉榆陽神色冷峻,淡沉的聲調,“雨天起飛,往往事故出得多。”
瞭解廉榆陽的人都知道,他向來不發火,但面色越是平靜冷漠,那麼心中積攢的怒火便越發的瀕臨邊界。
“榆陽,這次的事,是我的錯。”
廉榆陽冷笑:“什麼事?”
顧西北無言的看着他,眉心皺緊,腦海裡突然跳脫出廉魏文形容廉榆陽的話。
——不是一個好欺瞞的主。
“童熙是我綁架的。”
聞言,廉榆陽臉色都沒變一下,彷彿一早就知道。
他眸色漆黑如墨,聲音四平八穩:“顧少,你應該知道我和你不是太熟絡的關係,我的未婚妻,也不是你有資格去綁架的。”
“我只是一時衝動,氣不過。”
“氣不過不是理由。”廉榆陽目光變得深邃莫名,側身看來,忽而擡手,虛按在顧西北的肩膀上,淡聲道:“我能看在顧家的面子上,不計較,不代表能容忍你們第二次。”
他話裡的警告意味甚濃。
顧西北卻在剎那間捕捉到了他平靜聲線下的那兩個字。
——你們。
原來,他知道,卻沒有爲難顧安冉,的確賣了顧家一個薄面,否則以他們兩個小輩,怎麼夠讓這個男人高看一眼。
......
童熙還是沒有那個自殺的勇氣。
腳都邁出去了,臨到最後一刻,腦子裡像是突然回魂了般,低頭驚怕的看着自己的腳尖。
什麼時候,居然把自己逼得這麼慫包的地步。
她扶着額角,揉了揉,冗長的嘆息聲被壓在了嗓子眼裡,靜默了兩秒,忽然有了目標,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遊單鎧打開門時,看見站在門口渾身溼透的童熙,一雙深沉雅痞的眼神黏在她臉上,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雙手抱臂,就那麼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幹什麼?”
童熙垂下眼,就像是走丟了的貓咪,低聲糯糯的語氣:“收留我不?”
遊單鎧被氣笑了,這小丫頭,從小就喜歡來這一套,仗着他是最好欺負的那一個,沒少騎到頭上來拉屎拉尿。
他心裡還記着上次在醫院裡吵的那一架,餘怒未消,冷冷的哼了一聲,甩手就走了進去。
“你的房間還是那一間,把鞋給我換了,別踩髒我的地板。”
他說話時,人已經走到了飯廳外特意闢出來的吧檯,倒了杯咖啡,身後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他覺得不對勁,扭頭去看。
童熙蹲在玄關換鞋,很乖,就是因爲太乖了,居然讓他覺得不適應。
心裡暗暗想,怎麼自己就那麼賤呢,難道非要她懟幾句才渾身舒坦?
事實是的,他大步走到沙發前,撈起用過的浴巾甩到她肩膀上:“一身髒死了,去洗澡。”
“哦。”童熙把浴巾從肩膀上扒拉下來,眼也沒擡,朝着浴室的方向去。
擦肩而過時,遊單鎧一把撈住她的胳膊,眉心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怎麼了?”
童熙頓時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許久,她掙開他的手,有些無奈的捏了捏眉心,“我先去洗澡,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遊單鎧一聽她黯淡的語氣,直覺有事。
鬆開手,目視着她進去浴室裡,然後給裴堇年打了個電話,一接通,聽見的居然是生生抽抽搭搭的聲音。
他心緒一緊:“生生,你爸呢?”
“爸爸要去追漂亮阿姨,若溪姑姑說爸爸不要生生.....”
壞了!
他大抵已經明白了什麼事。
童熙並不知道生生的存在,他們也不希望她這麼早知道,當年生下生生後,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嚇得他和徐東辰輪番守着,就怕她想不開做傻事。
好在後來,她病着病着......
“啪嗒——”浴室玻璃門被拉開,童熙洗完澡,換上游單鎧掛在浴室牆上的一套乾淨衛衣,過長的褲腿拖在了地上,她走起路時,寬大的衣服罩着她的身子,像是一個行動緩慢的企鵝。
遊單鎧招了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過來坐。”
童熙聽話的走過去,隔了少許的距離坐下,然後躺下,將頭枕在遊單鎧的大腿上。
他沒拒絕,順手拿了一個抱枕塞在她腦袋下面,低頭看她的角度,彷彿想到了她小時候。
嚴格說起來,童熙平時最喜歡在言語間刺他,卻也是最依賴他的,除了裴堇年,她在難過傷心時,第一想到的去處就是他這裡。
也因此,關於童熙和裴堇年那些事,他心裡明鏡似的,樁樁件件,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頭頂傳來遊單鎧又緩又徐的嗓音:“不過我不打算告訴你,有些事,還需要三哥親自和你說。”
童熙雙眼目視着前方,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悶着頭,閉了閉眼,垂下的手碰到了肚子,她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捧住。
聲音輕若蚊蠅:“鎧哥哥,我上次騙了你,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三哥的。”
遊單鎧臉一沉,扶着她鬢角髮絲的手緊了緊,扯着她一縷頭髮,聽她嘴裡發出嘶氣聲時,恨聲道:“我不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瞞着的,是他的就是他的,還撒謊騙我。”
童熙臉挨着他腳上的牛仔褲,蹭了蹭,心想那時候不是還沒意識到裴堇年在她心裡佔據多大的重量麼。
就想着,破罐子破摔了,幸好,她也只是對遊單鎧一個人撒了這個不經大腦的謊。
她淡淡的挽起脣,輕聲道:“可你知道麼,我這不是第一次懷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