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童熙扶着她起來,垂睇下的視線注意到她膝蓋上磕破了的皮,被拉了半個指節長的血口子。
“破血了,要不要去讓護士上點藥?”
那人任由童熙扶着胳膊,腦袋低垂着,半響沒有動靜,隔了幾秒後,纔將凌亂在臉頰上的碎髮拂開,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透着一抹病態。
“暮煙?”
許暮煙虛擡着眼睫,看了她一眼,眉目間寡淡而慘白,“嗯,是我。”
童熙趕緊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回身去撿地上的病歷單,剛要伸手遞給她,睨到了上面幾個刺目的字,童熙略微僵了一僵,什麼都沒說,遞給她。
許暮煙接過,展開在手裡,也不瞞她,“你都看見了吧。”
童熙淡抿着雙脣,卻不知道該做和表情。
妊娠十一週。
“你還好吧?”
許暮煙蒼涼的笑了一聲,“能好到哪裡去呢,真的是倒黴,在這個節骨眼上......”
她咬着下脣,滿臉的懊悔和挫敗,絲毫沒有再次爲人母該有的欣喜和激動,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肚子裡懷揣着一顆定時炸彈。
“可不就是麻煩麼,那晚......是他強迫的我。”
童熙眉目間跳動了一下,心頭微緊:“我聽說,你最近和姜大哥在離婚?”
“嗯。”許暮煙點頭,將單子摺疊好放進包裡,聲色淡然:“我已經聯繫好了律師,也做好了淨身出戶的打算,現在懷孕,就是想離也離不了了。”
她眉目間凝着一抹深沉的重量,精緻的五官薄施淡粉,脣色顯白,楚楚可憐的模樣,偏又讓人覺得堅強,一種讓人心酸的堅強。
“我......我不太會安慰人。”
許暮煙擡頭看來,和童熙四目相對,漾動的黑眸內浮現出一絲輕薄的笑意:“剛好,我也很害怕你會安慰我呢。”
童熙看着她並不達眼底的輕笑,那雙清澈的眼眸內被歲月的污濁浸染過,已然不那麼透徹見底,處處縈繞着霧障層疊的迷離感,白皙的面容,卻滿目愁容。
十多年的感情和婚姻,要放下,還是會痛的吧。
“你的膝蓋需要處理一下,否則會感染的,我幫你去叫一聲。”
童熙站起身來,跟隨着她起身動作的,是一聲輕若蚊蠅但又清晰的感謝:“謝謝。”
童熙將鬢旁亂了的碎髮攏在耳後,露出月牙般半弧形的漂亮耳郭,抿脣看了她一眼,然後朝着護士臺走去。
忽然的,眼角被黑影一蓋,一道凌厲的罡風颳着臉頰掠過,如刀子般尖刻而迅速,童熙垂在肩膀前的髮絲被風掠得凌亂,她壓着髮絲回身去看,只見突然出現的姜毅一把扣住了許暮煙的手,英俊的臉廓盡是沉黑的顏色。
“跟我回去。”
許暮煙沒動,試圖將手抽回來,可他拽得很緊,沒法,她閉了閉眼,眉宇間淡淡的顯露出了心力交瘁的無力感,“放手。”
“我他媽不放!”
姜毅低吼一聲,扯開領結,襯衫最上的兩顆鈕釦也被同時扯開,他脖頸邊的骨骼暴躁的突出,吼完之後又靜了靜,平息過後再開口:“別鬧了,跟我回去,我都知道了。”
許暮煙抿了抿脣,她坐着,他站着,但望向他的眼神卻是清冷無溫的,“知道了又如何,孩子我不會生,已經預約了手術。”
姜毅頃刻白了臉色,“你敢!”
許暮煙自嘲的笑了聲,堅定的看着他:“你看我敢不敢,你以爲自己在我這裡,還能拿感情當籌碼嗎,當我一次次的看見你和不同的女人鬼混時,就已經消磨殆盡了。”
姜毅舔了舔脣,印堂處發黑,連帶着眉弓之下的一雙眼,也是黑沉到了極致。
一身的冷冽,身子緊繃,旁人看來,出了憤怒,似乎還有一些些的......害怕。
“我是不會讓你把孩子打掉的,也不同意離婚,不管你怎麼折騰,這輩子姜太太都只會是你。”
他猛的使力,扣住許暮煙的手腕往身前拉扯。
她摔倒時,是因爲突如其來的昏眩,目前也沒有多大的好轉,根本無法抵抗一個男人用了半身力氣的拉扯,身子跌進他懷裡時,膝蓋骨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他的腿骨,好不容易纔止住的血又冒出了些。
疼得她倒嘶了一口涼氣。
姜毅詫異的低頭,這纔看見她穿着的長筒高跟鞋和短裙指尖的膝蓋破了口子,煩躁的一聲低罵:“你還是小孩子嗎,身上有傷都不知道?賭氣賭得連渾身的知覺都沒有了?”
許暮煙覺得委屈,眼眶內不可自抑的浮現出了氤氳的霧氣,她及時偏開頭去,故作無動於衷的倔強模樣。
姜毅低咒一聲,打橫將她抱起。
經過身邊的時候,童熙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出口叫住了他:“姜毅。”
“暮煙能等你十年,但沒有人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做沒有結果的事,心如果真的死了,就沒得救了。”
姜毅脊背攸的挺直,狹長的桃花眼裡,堅毅且深邃,透着幾分耐人尋味的晦澀。
“知道了。”
童熙站在原地,目送他二人離開,心裡柔腸百結,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真怕自己有天也會有許暮煙那樣的心境,對一段感情心死了,整個人都像是沒有生氣了那般,活着,便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等到何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童熙說缺了那種藥,何醫生精確的將藥名說給護士聽,然後問了些生生最近的症狀,沒有任何危險的跡象,童熙便也放下心來。
等取了藥,童熙從醫院裡出來,撥通了裴堇年的電話,將姜毅和許暮煙的事說給他聽,末了還憤憤的道了句:“誰說沒有感情,我看得真真的,姜毅明明就緊張着暮煙,我實在不明白,他在外面找那麼多情人,究竟是爲了什麼。”
裴堇年撫着鬢角,輕聲的笑道:“童童,多管閒事了啊。”
“管了又怎麼着,你們男人就是狼心狗肺!”
男人眉心跳動了下,嘴角上挽的弧度愈加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