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黑壓壓的人羣圍堵着他們,所有人都對着她指指點點、萬般唏噓,嘈雜陰鬱一如四年前程家門口的那個雨天,父親和展銘親手將她送到警察手裡的雨天。
世界在程佳期的眼裡變得可怕而齷齪,她驚恐地低下頭,身邊的一切漸行漸遠。所有的議論如同蚊蠅般,先是在遠方盤繞,而後又倏然飄蕩在耳邊,最終,它們積聚着,轟隆着,就這麼堵在她的耳朵裡幾乎就要炸裂了。
她想呼喊求救,可是喉嚨擁堵着發不出聲音。她想伸出手抓住些什麼,卻只能徒勞地人拉扯着。她只有急促地呼吸,恐懼的顫抖,彷彿用盡了力氣,任汗水涔涔落滿衣襟。
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沈展銘一眼。
這個英俊的男人,肌膚如玉石,眉宇如刀刻,他無聲地站着,就好像站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裡。
他的眼神那麼淡,淡得像深冬的雪水,自她的頭頂涼涼地豁下,寒冷地,刺骨地,從頭凍到腳底。
爲什麼——爲什麼四年前他丟下了她,四年後他還是一樣地丟下了她?難道他忘記了嗎?忘記了那些誓言忘記了那些過去?
他怎麼可以忘記?
連心臟都快要被凍僵了,程佳期緊抿着脣,幾乎就要喪失了抵抗。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卻突然穿過人羣,將她從紛亂中扯了出來。
來人力氣很大,也許是因爲憤怒或者其他什麼原因,程佳期一個恍惚便踉蹌過去,直跌到那人的胸膛裡。
聽着那堅定有力的心跳,她倉惶地擡起頭,眼卻倏然間睜圓:“路放?”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路放。
“路先生?”黃騰似乎早就認識路放,他眯了眯眼語帶警告地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黃先生,這件事的確跟我無關,不過另一件事就另當別論了,”路放將程佳期拉到自己身後,而後擡眸,漫不經心地看
着他,眼光深沉如海,聲音卻低沉清冽,“貴公司新出產的商品設計侵權,我是來依法取證的。不過我很好奇,洪天明那樣的人,怎麼會對小小一個柒家如此上心?”
程佳期已經沒有力氣去分辨他話裡的意思了,只是恍惚地想,原來是湊巧。
黃騰眼裡閃過一絲緊張,他上前拉過路放,低聲說:“路放,別忘了你是我們的辯護律師。”
路放卻避開他,狀似好心卻又壞壞地輕笑了一聲:“黃經理,你要送這位小姐去警局我不會多管也懶得管,不過,我勸你最好先想清楚,這件事到底是你的錯還是她的錯。不然今天蹲派出所的人是她,明天是誰可就難說了。”
程佳期心裡一驚,詫異地看着他,他這算是在維護她嗎?
黃騰顯然沉不住氣了,他急促地威脅道:“路先生,我們剛籤的合同。你怎麼能吃裡扒外?”
路放好像毫不在意,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紙,當着所有人的面將它一撕爲二。撕完了還挑眉一笑:“我不記得我們簽過什麼合同。”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程佳期,她怔怔地望着他,心裡百味陳雜幾乎不能言語。
若不是怕裡面的沈展銘看到,黃騰都幾乎要暴跳如雷了:“路放,你敢毀約?你不怕賠償違約金嗎?”
“我時間不多,最後給你三分鐘。”路放單手插着褲袋,看了看錶,另一隻手則悄無聲息地拉住了衣衫不整、楚楚可憐的程佳期。
他的目光那麼居高臨下,隱隱夾着絲脅迫的力量,竟令黃騰泄了一臉的怒火,出奇地服起軟來:“程小姐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我們……”
程佳期不由得感嘆此人變臉的速度之快,她還想聽聽他還要說什麼,身子卻驀地被旁邊的人一推,幾乎跌倒到黃騰的身上。
“幹什麼?”她吃了一驚,回頭瞪着路放。
“走吧,跟他去警局。”路放擡眸,不冷不熱地看着她。
這個男人,明明剛纔還仗義出
手,怎麼轉眼間就將她送入了虎口?程佳期想不明白,黃騰卻霎時變了臉色,急急地朝她鞠了一躬:“不,不是我誤會你了。是這件事分明就是我的錯。剛纔我不該對你性騷擾,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今天喝高了,腦子有點不清醒,對不起程小姐,希望你能原諒我。”此話一出,大廳裡又是一番唏噓,那些傷人的目光也全都倒戈,統統刺向了黃騰。
完全沒料到這個局面,程佳期驚詫地擡起頭,看看黃騰,又看看路放。不就是個設計侵權嗎,黃騰爲什麼會怕成這樣?
程佳期正百思不得其解,緊接着,那個令她又痛又怕的聲音再度響起來:“怎麼回事?”
她本能地掙脫了路放的手,想要站離他遠一些,卻突然發現,路放反握住了她的手掌,沒有半分放開的意思。
略微一怔,她回頭,卻看到路放正擡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展銘,而沈展銘也略略審視着他,黑鏡般的眼底倏然掀起波瀾。
大約是察覺到什麼,沈展銘又朝她望過去,紛亂的人羣中,他首先看了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而後目光上移,是她清瘦白皙的臉。烏髮如瀑,纖睫如翼,愈發襯出秀美眼瞳裡的倉惶,楚楚,以及倔強。
程佳期輕輕咬脣,避開他的目光。
這時黃騰已經慌慌張張地迎過去:“沈總,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今天腦子有點不清醒,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我……”
努力忽略自己心底驟然閃過的那一抹不悅,沈展銘皺了皺眉頭,乾脆利落地對他下了判決:“黃騰,從明天起,你就不用來上班了。我們公司不歡迎心術不正的員工。至於你,”他轉身看了眼程佳期,“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也一樣。”
心裡驀地一刺,程佳期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男人:“沈展銘……”
他的眼是如此烏黑,彷彿無法看清的潭水。陽剛的輪廓裡透着抹詭豔的殺傷力,又如同鉛筆描繪的素描,一筆一劃都透着燃燒的力量。
(本章完)